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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18

伊丽莎白走进内瑟菲尔德的客厅后左瞧右看,都不见穿红军装的人中有威克姆先生,这才怀疑他没有来。尽管回想起许多事她难免觉得不可思议,却总认为一定能见到他。她梳妆打扮得格外精心,信心十足,打算征服他那颗尚未完全归顺的心,认为只消这一夜工夫,把它抓到手已不在话下。但现在的情形使她顿生疑窦,猜宾利在邀请军官时,为了怕达西先生不痛快,有意避开了威克姆。虽然她猜得不很对,然而他没来是千真万确,在莉迪亚追问他的朋友丹尼先生时得到了证实。丹尼先生告诉她们,威克姆昨天去伦敦办事了,还没有回,又意味深长地一笑,补了一句:“他早不办晚不办偏偏在这时候去办什么事,我看恐怕是不愿见这里的某位先生。”

这句话莉迪亚没有听到,伊丽莎白却听到了。这一来她认准了,虽然她原先的猜测有误,威克姆没有来达西仍是祸根。她对达西本来就抱有种种恶感,现在的失望给恶感火上浇了油。后来达西走过来彬彬有礼地向她问长问短时,她答的话没带什么好气。对达西热情或忍让就对不起威克姆。她决心谈什么都不与达西搭腔,一转身气冲冲走了。直到与宾利先生说话时,这股气还压不下,因为宾利瞎偏袒一方,令她反感。

然而伊丽莎白毕竟不是个生来火气大的人,这一夜她的所有希望虽然全成了泡影,怒气在心中还是不得久长。她把一腔苦恼向一星期没见面的夏洛特·卢卡斯吐出以后不久,转而主动谈起了她表哥的怪事,还把表哥指给夏洛特看。但是,跳头两个舞时她又苦恼起来。柯林斯先生笨手笨脚,又一本正经,道歉内行,跳舞外行,常动错了脚还不知不觉,叫她丢了脸面又受罪,与不合拍的舞伴跳两个舞的滋味算是尝了个够。她脱了身后如获大赦。

接着她与一位军官跳,又谈起了威克姆,听说他到处受人喜爱,心情才好了些。跳过以后她又走到夏洛特·卢卡斯身边,攀谈起来,没想到达西先生插了进来,是邀她跳舞。她大吃一惊,不由自主地接受了邀请。达西先生立刻走开了,伊丽莎白悔恨起来,恨自己少长了心眼。夏洛特安慰她说:“你会觉得他能合得来。”

“稀罕什么!那一来才倒大霉!分明你会恨的人还谈什么合得来!别让我吃这种苦头。”

但是跳舞又开始了,达西走过来要牵她的手。夏洛特忍不住凑近她耳朵提醒她别做傻事,一心惦念着威克姆而让一个比他重要十倍的人看出叫他不高兴的神色来。伊丽莎白没有回答,进了舞场。她万万没想到,一到与达西先生面对面站着后,自己竟会马上显出光彩来。再看看身边的人,她们见到她这模样,也露出了诧异的神情。她与达西站了一会,都一句话没说。她怀疑两人会不会沉默到两个舞跳完。开始她打定主意不开口,后来突然觉得迫使对方说话是更厉害的一手,就谈论了两句跳舞对方答了话,接着又闭上嘴。沉默了几分钟,她第二次向舞伴说话了:“达西先生’现在该轮到你谈点什么了。我谈过跳舞,你就说说这房子大,跳舞的人多吧。”

他一笑,表示她想听什么他就说什么。

“那行,这句话也算你现在交的差。稍等一会也许我会说私人举办的舞会比公共舞会跳得开心,但现在我们别谈了。”

“你跳舞时准会说话吗?”

“有时会,谁都知道人不能老闭着嘴。两人在一起半小时里连一句话都没有会显得别扭,但有些人还是让他们少外口为佳,少开口对他们来说很有好处。”

“你这是指自己不想多开口呢’还是猜我不想多开口呢?”

“都是。”伊丽莎白答得圆滑,“我发现许多人的想法与我非常类似。我们俩的习性都是不爱交际,话少,懒得开口,除非是能够一语惊人,说出的话像格言一样流传千秋万代。”

“我可以肯定,你的性格不是这样。”达西先生说,“我的性格是否这样我不敢妄言。当然,你认为我的性格与你所说毫无二致。”

“我的表现不能由我自己评说。”

达西先生没有接话,两人又默默无言。等到再上场以后达西问伊丽莎白,她家的几个姐妹是不是经常去梅里顿。伊丽莎白回答了“是”以后忍不住又说了句:“前几天你看见我们时,我们刚刚新认识了一个人。”

这话的效果显现得快,他露出一脸轻蔑神态,但是没有开口说话。伊丽莎白内心在怨恨自己嘴不牢,却又不知往下怎样说。最后达西开言了,神态仍不自然,说:“威克姆先生天生一副讨人喜爱相,谁见了都愿意与他交朋友,至于朋友能不能交得长,那就不一定了。”

“他不幸得很,失去了你这位朋友。而且很可能是一辈子的损失。”伊丽莎白加重了语气说。

达西没有回答,似乎是不想把这话题说下去。正在这时,威廉·卢卡斯爵士走到了他们身边,想从舞场穿过往客厅另一边去,他一见达西先生,忙站住深鞠一躬,夸他和舞伴的舞都跳得好。

“先生’不说假,我是佩服至极,舞跳得这样好并不常见。一看就知道你是位舞场高手,但请允许我另外也说一句,你这位漂亮的舞伴也没有辱没你。这样的眼福真希望能够常常有,特别是在某件好事成功以后。你说对吗,利齐?”他边说边看看伊丽莎白的姐姐和宾利事成之后,贺喜的人会一群接一群。达西先生,你说呢?不过,我还是别说了吧,先生。你不会高兴让我打断了你与这位小姐的美谈,这位小姐的一双大眼睛也在怪罪我了。”

最后一句话达西没有听清,但威廉爵士提到他朋友的那句话却叫他吃了一惊,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眼光投向了宾利与简,见他们在一起跳舞。只是他很快镇定下来,转过头对他的舞伴说:“威廉爵士打断了我们的话,刚刚我们在谈什么我都忘了。”

“当时我们好像没有说话。这房间随便哪两人说话威廉爵士打断都不行,唯有我们例外,话比谁都少。试过两三个话题我们都谈不起来,下一个谈什么我想不出。”“谈书,怎样?”他说完一笑。

“谈书!那不行。我们看的书一定不同,或者,看书的感受不同。”

“你要这样想我也无可奈何。但即便如此,至少我们还有话可聊。我们可以比较我们的不同看法。”

“不行,我不愿在舞场里谈书,我脑子里现在绝不会想到书。”

“到这种场所你想到的全是眼前,对吗?”他问道,看模样心里起了疑团。

“对,只想眼前。”她随口回答道,心不在焉,在想着与眼前毫不相干的事,没多久便露出马脚,突然大声问,“达西先生,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你不容易原谅别人。你说你一旦生了怨恨就难以消除。我想。你一定不会轻易产生怨恨吧?”

“不会。”他断然说。

“也绝不让偏见蒙住眼睛吗?”

“从不改变看法的人应该特别注意,一开始就必须把事看准确。”

“请问,你为什么说这些话?”

“只不过想了解你的性格,”她说,想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问问也许能知道。”“了解得怎样呢?”

她摇摇头什么也没了解到。我听到别人对你的看法不一,觉得非常奇怪。”他严肃地答道:“我可以相信,人们对我的看法也许相差十万八千里。贝内特小姐,希望你现在最好不要对我的性格匆匆就下结论。可以说,这样做对你对我都没有好处。”

“但是如果现在不看出个大概来,以后也许再没有机会了。”

“那就悉听尊便吧。”他冷冷答道。她没有再开口。两人又跳了次舞,然后默默分了手,都不大痛快,然而程度有所不同。达西内心深处对她很有几分情意,没多久便谅解了她而把全部火气转向了另一个人。

他们分手不一会儿,宾利小姐向伊丽莎白走过来,脸上的表情不冷不热,劈面问道:“伊丽莎小姐,我听说你对乔治·威克姆很有些好感,对吗?你姐姐刚刚向我谈起他。刨根究底左追右问。可惜那年轻人说了一大堆事还是忘了告诉你,他是达西先生父亲管家的儿子。我好歹是你的朋友,请允许我进你一言:他的话你不要不分青红皂白全都相信。要说达西先生亏待了他,全然没那么回事。恰好相反,尽管乔治·威克姆非常对不起达西先生,达西先生却一直好心好意对待乔治·威克姆。具体的细节我不清楚,但是我完全知道达西先生没有半点过错,他听人一提起乔治_威克姆就有股火气。我哥哥觉得邀请民兵团的军官不能不请他,但是看到他自己没出场的确十二分高兴。他跑到这附近来就是不知羞耻,亏他有这么厚的脸皮做得出。伊丽莎白小姐,真对不起,让你看了你喜欢的人的丑面目。不过,想想他的出身,谁都不会指望他有什么好。”

伊丽莎白气不过,说:“在你看来,他的丑恶与他的出身是一回事,听来听去,你数不出他的什么过错,仅仅错在不该是达西先生父亲管家的儿子。告诉你吧,这一点他亲口对我说过了。”

“对不起得很。打扰了,请原谅,但我是出于一番好意。”宾利小姐说完一哼鼻子,转身走了。

“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伊丽莎白暗自说以为这样恶意中伤就能说动我的心,你打错了算盘。听你这么一说,别的我不知道,就知道你又蛮横又无知,知道达西心地坏。”然后,她去找她姐姐,她姐姐答应过向宾利先生也打听这件事。简见她来显出满面春风,容光焕发,喜气洋洋,足见对这一晚的经历心满意足,伊丽莎白一眼看出了她的内心秘密,顿时把对威克姆的牵挂,以及对威克姆冤家的气愤,这一切都抛到了脑后,只等着听简胜券在握的喜讯。

她笑得与姐姐同样开心,说:“我想问问你打听到威克姆先生的事究竟如何,但看来你满心喜悦,已经想不到第三个人了。如果真是这样,我一定体谅。”

简答道:“你错了,我没有忘记威克姆先生,只是没有满意的结果告诉你。宾利先生不知道他的整个底细,也不大清楚主要是哪些事得罪了达西先生。但是他能担保他的朋友光明磊落,诚实无欺,还完全相信达西先生不但没有亏待威克姆先生,而且宽厚有余。从他说的话和他妹妹说的话看来,威克姆先生根本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我担心,他太不检点,失去达西先生的好感理所当然。”

“难道宾利先生原先并不认识威克姆先生?”

“不认识,第一次见面还是前几天在梅里顿。”

“这么说来,他的话也是从达西先生那里听来的。我完全明白了。但牧师职位他说是怎么回事呢?”

“具体情况他记不大清楚了,虽然听达西先生不止说过一次。但是他相信牧师职位给他完全是有条件的。”

伊丽莎白不大高兴地说:“我一点也不怀疑宾利先生的诚实,但是对不起得很,单纯推断性的话无法使我信服。我知道,宾利先生为朋友所作的辩解振振有词,但是既然他对整个事情有相当一部分不熟悉,而另一部分又是听了朋友私人一面之词,那么,对那两位先生我原来怎样看,现在也得怎佯看。”

然后,她改变话题,谈起另一件叫两人都高兴的事,不可能情感不一的事。简对宾利先生的心意抱着乐观而又谨慎的希望,伊丽莎白听得高兴,还多方给简鼓气,使她更有信心。后来宾利先生又凑了过来,伊丽莎白便让开,到了卢卡斯小姐那里。卢卡斯小姐问起与后一个舞伴跳得是否愉快,她正要答话,柯林斯先生过来了,兴高采烈地告诉她,说真是机会巧合,他有一个重大发现。

“凑巧得很,我发现了这房里有个人是我的恩人的近亲。这位先生向主人家的小姐提起他表妹的德伯格小姐,表妹的妈妈的凯瑟琳夫人,我碰巧听到了。这种事真是奇而又奇!这个舞会上我竟然能够遇上——凯瑟琳·德伯格夫人的外甥,谁会料得到!更叫我高兴的是发现得正是时候,我能向他问个好。我现在就去。我没有早去拜望他一定能谅解。我完全不知道这层亲戚关系,他一定不会怪罪。”

“你不用人介绍自己去找达西先生吗?”

“用不着了。我会请求他原谅没有早去看望他。我相信他是凯瑟琳夫人的外甥无疑。我就对他说,六天前我离开夫人时见她身体还相当好。”

伊丽莎白劝阻他别这样做,说不经人介绍贸然找他在他看来不是对他姨母的敬重,而是胡来。再说,双方根本就没有必要打交道。即使必要,也应由地位高的达西先生一方主动找他认识。柯林斯先生听不进,一心要按自己的意愿办,等伊丽莎白说完以后,答道:“伊丽莎白小姐,你对所知范围内的事情件件明察秋毫,我万分佩服。但是请允许我作个说明,一般人应遵循的礼仪与牧师遵循的礼仪有着很大不同。如果不算冒昧的话,我不妨告诉你,牧师的地位与英王国的国君地位同等尊贵,只要人们对两者都表现出应有的敬重的话。所以,在这件事上,你必须让我听从心灵的驱使,它指引我做的事都是责无旁贷的事。在我们现在所谈的事上,我认为凭着所受的教育和惯有的分析习惯,我自己比你这样的年轻小姐更能决定进退,尽管在别的事情上你的高见都会为我所接纳。未能听从指教还请小姐海涵。”

说完,他深深一鞠躬走了,自己去找达西先生。伊丽莎白瞪大眼看着他与达西先生怎样见面,果然达西先生遇上不速之客大吃了一惊。她表哥开口之前先毕恭毕敬鞠了一躬。说的话她一个字也听不见,但觉得个个字都听到了。看表哥的嘴唇,她知道他说的是“抱歉”还是“亨斯福德”,或者“凯瑟琳·德伯格夫人”。他竟然在这样一个人面前丢丑,她看了好不气恼。达西先生看着他时抑制不住自己的惊异,等柯林斯先生终于让他有了开口的机会后就不冷不热地答了几句。然而,柯林斯先生并未气馁,又说开了。这一次他拉扯了一大堆话,达西先生似乎越听越瞧不起他,等他的话完了后略一躬身,便走开了。柯林斯先生这才又回到伊丽莎白这里。

他说:“放心吧,我没有理由不对所受的接待满意。达西先生对拜会非常高兴。他的答话十分客气,很看得起我,甚至说他相信凯瑟琳夫人独具慧眼,看中的人一定错不了。他能这样想可见根本没有小瞧人。总而言之,我觉得他很好。”

伊丽莎白再没有了与自己相关的事情好想,把心完全转向了她姐姐与宾利先生。回忆起观察到的一连串好事,她几乎与简同样高兴。她想像着姐姐就在这所房子里安下了家,想像着真情实意缔结的良缘会多美满幸福。事情如果真到这种地步,她觉得她甚至最终能喜欢上宾利的姐姐和妹妹。她看得出来,她母亲与她想得一模一样,所以打定主意不往母亲身边去,免得听没完没了的唠叨。然而到吃晚饭时偏偏遇上了她不希望有的事,与她母亲坐得不远,暗怨倒霉。听到她母亲与那位宝贝卢卡斯太太讲得那样无所顾忌,满嘴不离简不久后会与宾利先生结婚之类的话,伊丽莎白心烦极了。这是个会越谈越起劲的话题,贝内特太太列举起这门亲事的好处来,简直不知疲倦。她首先庆幸的是,宾利这年轻人很招人喜爱,有钱,离她家才三英里。其次,他两个姐妹很喜欢简,肯定她们与她一样,认为这门亲事理想,算来这又是一好。再者,给几个小女儿带来了希望:既然简能嫁个阔佬,她们跟着也会找到有钱人。最后,还令她高兴的是,她已上了年纪,现在没出阁的女儿总算能让她们的姐姐关照,免得非陪着应酬’可以少操心劳力。她说不高兴去应酬是言不由衷,因为在这类情况下,母亲不陪是定规,但是贝内特太太与任何人都不同,什么时候待在家她都不得自在。临了,她千遍万遍表示希望卢卡斯太太不久后有同样喜事,但实际上一副幸灾乐祸相,显然认定了没有可能。

伊丽莎白想阻止她母亲的嘴放连珠炮,至少劝她把欢天喜地的话放低声音说。她有难言之苦,已看出来母亲的话大部分让坐在对面的达西先生听到了。结果,母亲反而责怪她不该管。

“哼,达西先生与我有什么相干,该我害怕他?我看,我们没有必要对他太多礼,有什么话担心他不爱听就讲不得!”

“妈妈,你就行行好,小声些吧。得罪了达西先生对你有什么好处?你这样做,他的朋友知道了不会对你有好印象。”

然而,她说什么也不顶用。她母亲把内心的话照旧高谈不误。伊丽莎白又羞又气,脸一红再红。她忍不住一次又一次用眼瞟达西先生,每瞟一次都发现她的担心并非过虑。达西先生虽然眼没有盯着她母亲看,但是她知道,耳朵却一直在注意听。他脸上的表情先是不高兴与轻蔑,渐渐火气平息,一直板着面孔。

好不容易贝内特太太把内心的话都倒光了。卢卡斯太太听人颠三倒四一腔兴奋,而好事自己却沾不到边,早就哈欠连天,见贝内特太太话说完了,埋头享用冷火腿和鸡。这时伊丽莎白也松了一口气。但是好景不长,她没有太平多久。吃过晚饭,说起了唱歌。她看见玛丽几乎没被人请就准备上场献艺,着急起来。她不断使眼色暗示,打手势恳求,想阻止她出这种风头,却白费了心机。玛丽没有领会到她的意图,再说机会也难得,她乐意露一手,唱了起来。伊丽莎白紧紧盯着她,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好不容易眼睁睁看着她唱完了好几段歌词,却还是没有熬到头。玛丽见同桌有人叫好,只当是表示他们还想听,才停了半分钟,又唱起另一首歌。玛丽能力有限,不适于进行这种表演。她嗓门小,又爱做作。伊丽莎白如坐针毡。她朝简看看,以为她也受不了,但是简与宾利正谈得起劲,听若罔闻,又朝宾利两个姐妹看看,见她们在互相做怪相。看看达西,他仍是聋拉着头。她向父亲使眼色,求他出面刹车。她父亲会意,一等玛丽唱完第二首歌,大声说:“行啦行啦,孩子。我们饱了很久的耳福,让别的姑娘也来表演表演吧。”

玛丽假装没听见,但很有几分难为情,伊丽莎白一替她难过,二怨父亲不该公开叫,后悔自己心急没惹出好事。这时有人请到了别人:

柯林斯先生说:“可惜我没有本领唱歌,要不然,一定非常乐意给各位助助兴。我认为唱歌是一种非常正当的娱乐,与牧师的职业无一丝一毫冲突。然而,我的意思并不是说我们可以花很多很多时间练唱歌,因为我们肯定还有别的事情需要做。教区的牧师工作很多。首先他必须安排好什一税①的征收,既于自己有利,又不致招纳税人怨恨。讲道必须自己动手写讲稿。其余时间也很紧张,既要履行在教区的职责,又要收拾和美化自己的住宅,让住处尽可能舒适些只能靠他自己动手。另外,我觉得有一点也并非无关紧要,那就是对每个人热情和蔼,特别是不能忘记提携过他的人。我认为这是一种必尽的责任。对于与提携他的人有亲缘关系的,也应在有机会时表达一份敬意,否则我认为是说不过去的。”

①欧洲基督教会向农民征收的一种宗教捐税。公元6世纪,教会利用(圣经>中有所谓农牧产品十分之一属于上帝的说法开始征收,英国直到1936年才废除。

说完他向达西先生鞠了一躬。他说话的声音大,房间里一半人能听到。有些人瞪大了眼,有些人微微笑着,而最忍俊不禁的是贝内特先生。唯有他太太例外,真心夸柯林斯先生一席话句句在理,用并不算小的声音对卢卡斯太太说,他是一位极其聪明、非常难得的好青年。

在伊丽莎白看来,她一家人即便事先有约,一同在这天晚上来出洋相,充其量也只能表演得这样卖力,这样精彩。叫她庆幸的是,有些场景宾利和她姐姐没有留意,有些傻事他虽必定已经看见,但好在他心宽,不会太在乎。然而糟糕的是宾利的姐姐和妹妹以及达西先生有了可乘之机,笑话她家的人不像样。达西先生没吭声,只显出一脸轻蔑,那姐妹俩在冷冷地笑,究竟轻蔑叫人更难受还是冷笑叫人更难受,伊丽莎白难以分清。

这天夜晚后来也过得不大痛快。柯林斯先生把她死死缠着,就没有离开过左右,虽说再跟她跳舞的打算落了空,却也让伊丽莎白跟别人也跳不成。伊丽莎白劝他去找别人,还表示他想认识哪位小姐她都愿意介绍,到头来都白说。柯林斯一再声明,跳不跳舞他完全不在乎,一心只想多多接近她,得到她的好感,所以打定了主意整个夜晚都跟她在一起。跟他再怎么说只能是白费口舌。幸好她的朋友卢卡斯小姐做了她的大救星’时不时地凑拢来,把柯林斯先生的话接过去,好言好语攀谈着。

达西先生总算没有再带给她增添烦恼,尽管近在咫尺,也无事可忙,却不找她说一句半句话。究其原因,她觉得大概是谈过威克姆先生,心里暗自高兴。

所有宾客中,从朗本来的一家人最后告辞。贝内特太太设了条巧计,让马车姗姗来迟,别家的客人全走了,这一家还等了一刻钟。谁知他们这一等倒瞧了个明白,东道主家有些人巴不得他们快快走。赫斯特太太与她妹妹除了叫累,没开口说过别的话,显然是已不耐烦。贝内特太太几次想拉扯她们谈谈,却次次让她们碰了回来,在场的人见了这情景也就个个无精打采。唯有柯林斯先生滔滔不绝,夸宾利先生和他两个姐妹,又是赞赏舞会如何高雅,又是称道待客如何热情多礼,可是别的人依旧冷场,达西一句话也没有说过。贝内特先生同样默默无言,冷眼旁观着,宾利先生与简两个站在一起,与大家隔了段距离,只顾谈自己的。伊丽莎白一直闭着嘴,与赫斯特太太和宾利小姐一样,也不耐烦。连莉迪亚都觉得精疲力竭,仅隔一阵叫一声:“哎哟,累死我了!”然后打个大哈欠。

到最后起身告辞时,贝内特太太仍然礼貌多端,再三表示希望宾利一家不久后去朗本,又特意叮嘱宾利先生,叫他用不着等她家正式发邀请,方便时就可去吃饭,她家的人见到他肯定都很高兴。宾利又感激又求之不得,立刻许下愿,说他第二天要去伦敦,很快会回来,一回来便尽早拜望她。

贝内特太太心满意足,离开了内瑟菲尔德,一边暗暗盘算,不出三四个月时间,女儿一定会成内瑟菲尔德的人,别的不用愁,只需准备好嫁妆,新马车,新婚礼服,有说不出的喜悦。另一个女儿嫁给柯林斯先生在她看来有着同样把握,也值得高兴,虽然高兴的程度不尽相同。五个女儿中,伊丽莎白最不讨她喜欢。对柯林斯先生其人与这门亲事她无可非议,但两者与宾利先生和内瑟菲尔德相比,那就相形见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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