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节 王爷府苦求释老将 山谷中二女坠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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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曰:
害民蠹国几时休?致使人间日日愁。
哪得常能留侠义,斩他奸党佞臣头。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使侠义常留,岂肯容他在朝?可惜侠义不在,人无法以制之耳。后来宋朝有段故事,余细细述说一遍。
宋徽宗时,承祖宗累世太平,仓库钱粮充盈满溢。那时奸臣蔡京为相,只要保位固宠,乃倡为丰亨豫大之说,劝徽宗趁此太平,欢娱作乐。一日大宴群臣,将所用的玉琖①、玉卮②示辅臣说:“此器似太萃美。”蔡京奏说:“陛下贵为天子,当享天下的供奉。区区玉器,何足计较!”徽宗又说:“先帝尝造一座小台,言官谏者甚众。”蔡京又奏说:“凡事只管自己该做的便是,人言何足畏乎?”徽宗因此志意日侈,不听人言。蔡京又另外设法搜求羡余钱粮,以助供应;广造宫室,以备徽宗游观,起延福宫,凿景龙江,筑艮岳假山,皆穷极壮丽,所费以亿万计。天下百姓,困苦无聊,纷纷思乱。而徽宗不知,恣意游乐,宠任蔡京之心愈固。于是京之威权震于海内矣。那时又有梁师成、李彦,因聚敛货财得宠;朱勔③,因访求花石得宠;王黼④、童贯,因与金人夹攻辽人,开拓边境得宠。这些不好的事,都是蔡京引诱开端。所以天下叫这六个人为六贼,而蔡京实六贼之首。因此,海内穷苦百姓离心。到靖康年间,金人人寇,京师不守,徽宗父子举家被虏北去,实宠任六贼之所致也。自古奸臣要蔽主擅权,必先导其君以逸豫游乐之事,使其心志蛊惑,聪明壅蔽⑤,然后可以盗窃威福,遂己之私。观徽宗以玉器为萃,是犹有戒奢畏谏之意。一闻蔡京之言,遂恣欲穷侈,酿祸基乱。嗟呼!此孔子所谓一言而丧邦者欤!大抵勉其君恭俭纳谏者,必忠臣也。言虽逆耳,而实利于行。导其君侈靡自是者,必奸臣也。言虽顺意,而其害无穷。人主能察于此,则太平可以长保矣。闲言少叙,书归正传。
且说智爷看见霸王庄这伙贼人,还算自己故友,见面很觉亲热。初会雷英,见他戴一顶蓝缎子六瓣壮帽,赤金的摩额二龙斗宝,两朵红绒桃在顶门乱颤,翠蓝箭袖袍,鹅黄丝鸾带,月白衬衫,薄底靴子;身高八尺,膀阔三停,面如油粉,剑眉、三角目、直鼻、菱角口,胡须不长;胁下佩刀,倒是个英雄的样子。群贼与智爷一见说:“这就是我们雷王官。”智爷向前要行大礼,雷英用手搀住说:“不敢!当先听见张华张贤弟言过,又听见说兄台为了寨主。今日一见果然不俗,可称得起朝野皆知,远近皆闻,名垂宇宙,贯满乾坤。”智爷说:“岂敢!小可久闻你老人家的大名,轰雷贯耳,皓月当空。今日得见尊颜,实为小可的万幸。再小可归了君山,日后共同辅佐王驾千岁之大事,我们若有不到之处,只求王官老爷,在王驾千岁驾前美言一二。”雷英说:“贤弟不要太谦逊。”往里一让,直奔集贤堂。
少时到阶台之下。王官进去回话,转头说道:“王爷有谕:着智化进见。”智爷来到屋中,鞠躬尽礼,匍匐于地,口称小臣智化,与王驾千岁叩头。愿王驾圣寿无疆,千岁千岁千千岁!王爷久闻此人之名,见此人来到集贤堂,不觉欢喜,在上面说:“智化平身,赐座。”智爷说:“王驾千岁在此,焉有小臣座位!”王爷说:“有话叙谈。”智爷说:“谢座。小臣奉我家大寨主之命,有一封书信献与王驾千岁,请看。”王爷说:“呈上来。”智爷递与雷英,雷英递与王爷。王爷拆开一看。
智爷偷瞧王爷,见他戴一顶五龙盘珠冠,嵌明珠,镶异宝,光华灿烂。穿一件锦簇簇荣耀耀蟒翻身、龙探爪、下绣海水江涯、杏黄颜色、圆领阔袖蟒龙服。腰横玉带,八宝攒成,粉底宫靴。面若银盆,浓眉三角目,直鼻阔口,一部花白的胡须,尺半多长,扇满前胸。智爷看罢奸王,就知道他没有九五的福分。
王爷说道:“智寨主,你家大寨主无论什么事情,孤无有不应之理,惟独此事,孤不能点头。拿了沙龙,所为与栾肖抵命,万不能将他释放。”智爷跪倒说:“小臣冒奏王驾之前:千岁不久就要行师,正是用人之际;虽伤了栾寨主,人死不能复生。也怪不得沙龙,乃是桀犬吠尧,各为其主。沙龙不作大宋之官,尚且报效大宋,平黑狼山、清理地面,总是向着大宋。王爷将他拿住,如今他也知道了身该万死。王爷恩施格外,不要他的性命,他若降了,王驾千岁有罪不加,反倒赏他个官职,岂不是破着死命报效王爷!王驾虽失栾寨主,又得来了一个沙龙。小臣把他二人,好有一比:栾肖比一只犬,沙龙比一只虎,失了一犬得来了一员虎将,岂不是王驾千岁的万幸!”王爷说:“你说得虽然有理,那沙龙作过大宋官,怕他不归降我,也是枉然。”智爷说:“他纵然不降,小臣把他带回君山,我们大众苦劝,无有不降之理。”王爷说:“降也是降你们君山。”智爷说:“就是降我们君山,也是大家辅佐王驾千岁,共成大事。欲要兴师之时,我们在前逢山开路,遇水垒桥,见城得城,见镇得镇。托王驾之福,旗开得胜,马到功成。攻无不取,战无不胜。早早推倒宋朝天子,王驾千岁岂不就登基坐殿?”
王爷听奉承了他几句,不觉大乐说:“怪不得有人夸奖你的本领,今日一见,果然高强。不用走了,就将你留在府中,与孤作一个谋士吧!”
这句话把智爷吓了一跳。暗想:在君山诈降计已成,不久得破君山,救南侠,拿钟太保。我若在王府,什么人办理那边的大事?心生一计,跪倒叩头说:“王驾千岁驾前,有雷王官就是谋士。此人文武全才,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有鬼神莫测之机,治国安民之策。他熟读孙武十三篇,广览武侯的兵书,攻杀战守,排兵布阵,斗引埋伏,精于攻战。王驾千岁手下有此人,何必用小臣在此。君山上五日一大操,三日一小操,十日总操。每遇操演,水旱的喽兵,非小臣在旁不行。如今新演了几个阵势,都是小臣的主意。若在府内伺候王驾,岂不误了君山演阵!”王爷这才准奏。又有雷英说:“智寨主所言不差,不如教他回君山的为是。”(雷英也怕有了智爷,显不出他来。)王爷说:“既然这样,你就将沙龙带回君山去吧!”智爷叩头谢恩。王爷要赏赐酒饭,智爷再三叩头不领。
王爷派人带着智化到囚牢中,把沙龙带将出来,打去了肘铐交与智爷。智爷与沙爷道惊。智爷取了点银子,贿赂了官人,同着沙爷到了店中,给他现买的衣服。智爷一边到了金知府衙门里,打听了打听,凤仙、秋葵并没到知府衙门里头来。自己心中纳闷,告辞出来,也不敢对着沙大哥说。这二位姑娘就是老员外的掌上明珠,若对他说,他必要忧心,反为不美。此事不必对他提,遂即回店,同着沙老员外。次日,给了店饭钱,回君山。一路无话。
到了君山,见了大寨主。大寨主与沙龙大哥见礼。老员外当面谢过救命之恩,要行大礼。钟雄再三拦住,让老员外当中坐。沙爷不肯,其实沙爷见到智爷时,智爷一五一十地全说明白了。不然也不用劝就降了山,焉能这么容易!智爷回头一看,展爷也在那里坐着。就知道自己出山的时节,必然是把人情重在钟雄的身上,过来见礼。钟雄出令水旱寨的寨主,俱到承运殿与沙爷、展爷大家见礼,留众位寨主在承运殿大家同饮,与沙员外压惊,初鼓方散。惟有北侠、智化、沙龙、展昭,大家另整杯盘复又再饮,直吃到四更方散。钟太保大醉,早就安置了沙龙、展爷的住处。展爷晚间到他们屋中,商议破君山拿钟雄的计策,暂且不表。
且说二位姑娘,行路天晚。凤仙着急,秋葵不怕。凤仙说:“你可别叫我姐姐呀!”秋葵问:“叫你什么?”大姑娘说:“你叫我相公,我可叫你是沙葵。论说应叫你兄弟,你的相貌与我不同,不像弟兄。屈尊屈尊你吧!”秋葵说:“那算什么要紧的!”越走天气越晚。进了山路,忽见前面有灯光射出。凤仙说:“这可好了,有了住户人家可就好打听了。”看看临近,见人家院内墙里头有一高竿,竿上挂着个灯笼在墙外。白灰墙上书黑字,凤仙一看是“婆婆店”。暗自欢喜。婆婆店就是妈妈开的,我们是两个女儿之身,实在凑巧。
下马前去打店,只听见咕噜噜一响,原来是把个灯笼系下来了。姑娘叫门,里面婆子答应:“哟!干什么的?”外边答道:“住店的!”婆子说:“我们这里有个规矩,灯笼不下,多少人都住;灯笼一下,没有地方了,别处打店去吧!”秋葵说不行,不开门就要砸了。婆子说:“你砸吧!”就听见当啷一声,婆子说:“哟!反了。小子你们别忙,我去开门看看。你们知道我们这里无人,欺负我们娘们!”把门一开,婆子打着个灯笼一照,瞧秋葵那个样,吓了一跳。说:“愣小子,拿着棍子冲妈妈脑袋打三下子,你算是好的。”秋葵真要打,被凤仙拦住。转身与婆婆行礼说:“是我的一个丑小厮,妈妈不要与他一般见识。我们是没出过门的人,不敢前进,怕遇见歹人。没有房屋,我们在院子里站一夜,也是如数地给钱。”妈妈一见凤仙说话恭敬,人品又端方,说:“我这个人吃顺不吃戗。有了你这个话,哪怕我的屋子让与你,我都愿意。”
进了店门,拿下物件,解下马上的包袱来。婆子带路,过了影壁,三间上房,三间东房,三间西房,可是两间一门,一间一门。他们奔到西边两间的屋中,点灯住下。婆子说:“我有房子,撤灯笼不住人,我是怕错了我的规矩。相公贵姓,府上在哪里?”凤仙说:“我居住卧虎沟,我叫艾虎。”妈妈说:“我给你们预备饭吧!”回答:“很好。”把酒菜端来,二位姑娘吃了三杯,翻身摔倒在地,口漾白沫。
不知生死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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