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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 第一章

白花花的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洒落在眼睛,这种感觉有点像是在做梦。我站在大学的门口,忽然有种要掉眼泪的冲动。

肚子一阵绞痛,我不得不弯着腰,双手摁住小腹。待这阵疼痛袭过全身的肌肉,我突然想起古小美说的一句话:心痛,泪一流,心就不痛了;肚子痛,屎一拉,肚子就不痛了。

看来当务之急是要找个厕所“方便”。

提了裤子出来,我还是有点激动得不能自持。读高中的时候,我想过以后如果娶不到老婆怎么办,想过如果不小心中了彩票怎么办,极无聊的时候还想过有一天家破人亡了怎么办,还真的从来就没想过自己如果考上大学应该怎么办。

我擅长的不是读书,而是拿圣斗士的小宇宙来对比刘德华的超人气,是抢同座女生的橡皮筋儿做弹弓打别人家的玻璃,是蜷起本来就不粗壮的大小腿跳起来和伙伴们“斗鸡”,是和一些本不认识的汉子们联合起来铲翻跳皮筋女生们坚固的友谊,是把同学崭新的函数本从后到前全画上格子以便于玩五子棋。我就是这样在芸芸众生中,激情澎湃地扮演着可有可无的角色。

其实我从小不能算是成绩差,只能说我根本没有成绩。考试的时候我会准点病倒,开家长会只会带着耳背的奶奶去。爸爸在国外,妈妈在北京做买卖,我做出的唯一一点惊人的成绩就是学会逃课帮奶奶去菜市场买最新鲜的蔬菜。

所以当班主任把一张密密麻麻印的全是字的单子递给我的时候,我顿时就乐了。什么花炮专业,殡葬专业,采矿工程系,一个比一个看起来有趣。我扫了一圈儿,告诉爸妈:“嗯,我想报这个专业。”

大家顺我的手势一看——模特。妈妈把我拉到一边说:“儿子,这个专业呢,只要人的基础条件好就成了,没什么好学的。不就是个邯郸学步,如果你要学习的话,回头我帮你找个老师每天教你走路。”看我没什么大反应,我爸也开始加入劝说的行列,循循善诱,甚至从我小时候走路经常摔跤说起。

我说:“我就是觉得这个专业的学生每天都没什么事做,多好啊!考试也就是走来走去,是个人都会啊!是不?”我转头问校办的老师。

那个大妈把鼻梁上的眼镜推了推说:“还要自己做衣服。”

“做衣服?那不是裁缝吗?那我不选了。”

我爸妈明显舒了一口气。

于是我又接着挑,选了土木工程。老妈立刻说我小时候玩积木游戏,人家都是搭七八层,我搭三层就必倒无疑。我爸接着说终于知道我为什么最喜欢鲁迅的《论雷峰塔的倒掉》这篇课文了。我选历史专业,我妈说我小时候经常把爷爷的收藏品送人。我老爸说:“应该还可

以……只要你别再问我鲁智深为什么不追孙尚香这种问题就好了。”

2

自从我父母离婚后,我从没有见过他们如此和谐。我突然害怕他们会在帮我选好专业之后立马复婚,那我原本设计好的每月拿两份生活费的计划也就泡汤了。我连忙说:“那你们看着办吧,哪个专业都可以。”

我对“专业”两个字都觉得陌生,心里想着“专业专业就是专门的副业”。以至于选专业的时候,我觉得自己什么专业都适合,反正对我来说主业只是让自己开心,副业做什么都好,无非都是从头再来而已。

我的成绩本不足以让我录取到这所重点大学,爸爸妈妈分头从各自的根据地赶回来,将他们的百年功力汇成一股力量,为我争取到了一个市级优秀干部的指标,为此,我多了几十分的加分。

我们就学中文吧,随便学就好了。

于是我选择了汉语言文学专业,也就是中文系,成为了一名真正的大学生。我连忙发信息给在上海读大二的古小美:我选了汉语言文学专业。

没一会儿,那边就回了一个信息:

各地方言方向吗?

不,和狗对话的方向。

这是个什么样的专业?

就是像我们发信息这样……

我们都是对好友“睚眦必报”的人,吃不了一点亏,有点机会都要赚回来,比的就是看谁聪明机灵占优势,而古小美明显慢了半拍。看到连古小美都在大学活得丰富多彩,我对自己的大学生活更是充满了期待。

我把爸爸妈妈分别送上车的那一刻。时间飕飕的倒退到四年之前,我是在做什么呢?

“偶尔会醒过来,想起很多很多的朋友,很多很多的爱情,很多很多睡过的床。暗夜里,摸索着喝一口水,冰冷的幸福,像在洪水泛滥的清晨,微微荡漾,微微荡漾。”这酸溜溜的文字,正出自我的日记。

高一那年的夏天,让人好心醉,紧紧握着的双手,静静随着海风吹,总是羡慕天空的青鸟自由地飞。我喜爱的歌曲,CD里循环放着。会偶尔听漏一句歌词,想起一件往事,嘴里含着棒棒糖,然后恍惚中依稀听见有人在喊我,尾音拖很长,似乎声嘶力竭,于是摘下耳塞,太阳光亮得刺眼,只得眯起眼睛,寻着声音的来处。阳光在她的背后,看不见她脸上的雀斑和瑕疵,于是,她想着法子将太阳变作她的背景。

古小美是城里大型超市王老板的女儿,也是我高一的同学,我们一直在一起。

古小美姓古而她父亲姓王,为什么父女不一个姓,我不清楚。不想知道不是因为别的,一是因为他俩太难看,二是因为他俩难看得还没什么交集,所以没有欲望知道。古小美那时经常约我放学一起回家,我都会应承下来,也不是因为别的,主要是放学太晚,天太黑,治安又不好,拉上古小美可以降低我们的整体被攻击机率,被谁盯上也不会被歹徒盯上。从哪个角度说来,都没有坏处。

古小美背着阳光喊我,是因为她收到两封情书,一封来自三班,一封来自四班,署名都是“爱她的人”。她猜不透于是来问我,我也猜不透于是和她讨论。她疑惑的问题是这两个人是谁,我疑惑的问题是怎么会有人喜欢她。

3

古小美内心还算单纯,所以她绝对猜不透我的想法。由于她家家产雄厚,所以很多男生想和她好。而我不是,我只是想借助她带给自己安全感而已。这样一来,古小美更觉得我不一样。她对我很好,每天都给我带不同的“小礼物”,米做的,糖做的,木头做的,铁做的,种类俱全。

白胖胖骑着赛车从我们身边经过,挡住了阳光。古小美问我:“会不会是他?”我说:“不会不会,怎么会?”

“为什么?”

我说:“他写给我也不会写给你。”

古小美没听懂,继续猜测揣摩。我也想不通,开始怀疑世道。

我们沿着街走,走到太阳落下去,月亮升上来。我把古小美送回家,然后绕了两个大弯拐,过一个小弯,越过一个池塘,天森蹲在墙头上喊我的名字:“绪,绪,小绪兔崽子。”

我仰头看见天森和一帮狐朋狗友蹲在墙上,一二三四五六七,我在心里默默地数了一下,样子很蠢,像稻草人身上的乌鸦。

“古小美收到我给她的情书没?”天森问。

“情书是你写的?”我停住脚步回过头问。

我不喜欢他和那些朋友在一起,每次看到他们我都是以逃荒似的速度消失。

“一群黑压压的,分不出彼此,少一个多一个没有区别,存在的价值不多,想洒脱,还活不成烟火般的精彩。”这段小文艺腔调的描述摘自古小美的日记。

“是啊。你觉得我有没有机会?”天森继续追问。

你为什么要写情书给她?愚人节?你打牌输了?你想低调做人?或者你想为下辈子积德?我一连想了很多个为什么,正等着喷薄而出,被天森这一句话拍回在我脑子里。

“你小子脑子里想什么呢?我写情书不可以啊?”

看起来天森不像是在欺骗我,但他是不是想欺骗古小美我就不得而知了。于是我告诉他机会不大,因为四班也有人写情书给古小美。

我难以保证古小美在感情生活从寒武纪突然转变到热带雨林之后,她的自我认知能不能很快地调整好,思绪不清的情况下作出错误的判断也是常有的。

但是,我真的很想说……

古小美真的真的不漂亮,如果说为什么大家都突然真挚殷勤地给她写情书,我想不是因为她聪明,她明显不太聪明,那么是她能干?贤惠?善良?不然就真的只剩会生孩子了。但是要生孩子的话也犯不着找她啊,不然生出来的孩子肯定不能姓自己的姓,犯得着吗?我绕不清楚,决定先闭目养养神。

4

高中的时候,每当想不通问题就不会努力地想,我还没有那种层次,所以只要脑子稍稍一痛起来我就洗澡,然后靠在窗头,闭着眼睛听《东风破》,听《Stop Stop Stop》,听《Still……Until》。要么喝绿豆沙,翻相册,看以前在家乡或在普罗旺斯的照片,摆上架势十足的姿

势,一幅整个世界都在我的脚下的模样。

晚上刚躺下的时候,我收到古小美发来的信息:小绪,你觉得到底是谁呢?我觉得有可能是操刀子,或者是唐武,要么是唐养成和邹郁,但是白小胖今天看我的眼神也不太对,而且我觉得四班的赵老头和高年级的陈错错都很有可能……

在我印象里,古小美不是一个朋友多多的人,于是我发了信息给她:你怎么知道?

她说:我今天好不容易打听到的。

……这样的颠覆,会让我在床上抽搐半宿,惶惶不可终日。

隔着时间去回忆,无论好坏都和自己没有了关系,好玩的更觉得珍贵,伤心的就像蒙了一层滤纸,随着阅历的浸透下坠,也开始觉得不过就是如此,想着想着就会满脸笑容。

周围的新同学都没有来,我心里满是期待,虽然明知道我的同学里不会有阿拉伯酋长的儿子,但是还是忍不住畅想跟寝室的兄弟金戈铁马在校园里横冲直撞,然后成为最遭男生妒忌、最受女生欢迎的金刚团队。我那个时候的想法过于天真,但是只要努力去做,一切都有可能。

比如说,后来再后来,我们班的男生确实成了全校识别率最高的人,连我在内,无一不是。想着想着,我走到窗台前,把窗帘拉起来,迎着岳麓山的阳光享受几刻广告明星般的错觉。顺便提一句,我们的大学在岳麓山下,湘江侧绕,钟灵毓秀。几所知名大学逐一排列在岳麓山周围,加上千年学府的文化底蕴,这里的学生显得格外有自信。就像我崇拜的学校辩论队那个一米四几的队长,当我问她为什么有自信有想法的时候,她非常有性格地拨弄了一下自己男式的短发,说:“飘柔,就是那么自信。”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站在大学宿舍的窗台拿着日记本把高中出现过的人名一个人一个翻过去,全然忽略了宿舍里进来的人。

“你好。我是白小墓。”对面床铺的同学伸出手。

“你好。我叫王小绪。”我保持灿烂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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