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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着想着，我一个人哭着走到沿江大道，想起多年前被三十多个人殴打的那天，我和天森互相搀扶着前行，对话还清晰回荡在耳边。

“小绪，感觉好些吗？”

“嗯！不痛，一点也不。你呢？”

“我也不。”

两个人静默许久，天森说：“小绪，唱首歌听吧。”

“好呀。记得那年夏天，让人好心醉。紧紧握着双手，静静随着海

风吹。总是羡慕天空，青鸟自由飞……”

我和天森慢慢十指紧扣，背对背靠着，我依然唱。

“我唱《喜欢你》给你听吧。”天森说。于是歌声混在一起，我被人紧紧地抱着，感到幸福，然后安然睡去。

由于全市高考出色，教育局为此举行了盛大的庆功宴，祝贺所有学校的成绩，而我们学校则派出了我去参加，原因是我从倒数几名到前二十名到十名到高考成绩第二名，到重点大学的中文系，成为上下二十年的差生学习标兵。座谈会上每个学校的代表都要谈谈自己的学习经验。

要我谈自己的学习经验，没什么好说的，我就告诉他们，我每天看完英语书看数学书，看完数学书看语文书，看不进语文书就换别的书，反正手里千万不能没有书。

“很实在。”教育局长很尴尬地给了我三个字。校长把头低了下去，估计是我的发言没有什么特色吧。

而另外一个学校的女生则说得头头是道：“我每次都是先看英语书，学习外国的文化和外国的遣词造句以及外国的思维；然后我再转看数学书，在数学书里，需要的是逻辑思维，看英语书的思维方可得到片刻休息，这样我觉得才会有更好的效果；当英语和数学书都看完的时候，我一般会选择看语文书，因为从语文书上我可以学习到更多的文学知识，也会拿本国的传统和外国的传统进行比较，从而对英语产生更加巩固的记忆；当三门主课都看完之后，我就看其他的科目当作调剂，翻一翻就好了，用潜意识的记忆力来学习……”

啪啪啪啪，所有的人都起立鼓掌，我当时只想给她两个字：傻啊！

5

校长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那女的也挺胸抬头看了我一眼，明显的挑衅。我才不受发育未完全的人的挑衅。

“要不，王小绪，你再说几句。我们要大实话，只要能够提高成绩，我们就需要。”校长重新给我鼓励。

我左看右看，决定把保守半年多的秘密说出来。我清了嗓子。

“记得半年前的一次月考，第一堂考试考的是历史，很难。我根本不会几道题，一直坐着很无聊，然后就发现试卷上印着五省十市高考模拟试题几个字。当时我就心里一咯噔，准备搏一把，于是我就把试卷交了。“那时历史老师差点和我吵起来了，是吧？”我朝历史老师说。

历史老师脸红，弄不清我卖的什么药。

“我就骑单车到三中去找初中同学拿试卷啊，果然有这样的一套试卷，而且考过了，正确答案公布在了教室后面，我就不停地抄呀抄。我还记得那个时候突然进来一个老师，看见整个教室只有我一个人，还走过来拍了我的背，要我好好努力。好像就是那边的，对，三中的老师们你们好。”我挥挥手。

三中的老师彼此张望，目的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是那个连自己班上学生都不认识的人。

“然后我就拿出所有的试卷把答案抄了，中午饭都没吃，赶到学校语文已经开始开考，我拿出试卷一看，天哪！我全知道答案。但是为了避免我的语文成绩一下从八十分开到一百五十分，我在做单选的时候就要故意填错，你们知道那种痛苦吗？明明你知道，却偏偏要填错，为了大局考虑，小真理是可以放弃的！”

我看见底下有老师陆续掏出笔记本把我的这句话给记了下来。

“不过接下来的考试，居然就没有一样的了，也就意味着接下来的考试，我还是只能凭自己的能力去做，也许是因为自己心里有谱了，所以后面的考试虽然不会做，但也觉得没那么难捱了。

底下教务主任紧绷的脸终于松弛了下来，长吐了一口气。

“后来成绩一出来，历史跟想象当中一样差，语文我刻意写错了客观选择题，以免让老师起疑心。谁知主观题却是全年级唯一个满分，不留神就得了一百三十五分。语文老师对我大为赞赏，推荐我们年级所有的艺术复读生来学习经验，说是他们只要语文像我一样答个一百二十分、一百三十分，他们上大学就没问题了。于是所有人纷纷来找我，我就瞎说，说了一个月。等到第二次月考的时候，我心里就着急，这下死了。

“果然语文老师一上台就没有好话，我估计我是挂了，不过艺术生倒是很开心想检验一下他们的学习成果。语文老师点评这一次的主观题错得太多，最少都扣了六分，完了，我栽了。只听见艺术生还在喊，老师老师，王小绪如何？语文老师六十多岁，给了我两个字，好时尚的两个字“挂了”。我当时就小肚子、腿肚子、眼袋纷纷抽筋……”

6

“最后发试卷的时候，语文老师说，我们要表扬王小绪顶着巨大的压力，把客观选择题做得很好，只错了一道，他还是最高分，一百二十八分。我当时可以感觉到裤子里一阵暖流，但是我没有去上厕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啊，然后我镇定地享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这些羡慕的惊讶的异样的崇拜的目光让我人生的虚荣升华到了最高点。再接受艺术生询问的时候，我就非常有底气地告诉他们，学语文没有捷径，你们差就差在底子薄。他们发疯似的点头。”全市的老师张大了嘴巴，底下安静一片，都在回味这个美妙的故事。于是我继续。

“后来我的语文成绩再没有下过一百二十分，为了配合这种虚荣，我决定把其他的功课也学好，最后我拥有了今天的成绩……”我的发言完了。

啪啪啪啪啪啪……稀稀落落响起了掌声，持续了半分钟，谁都不知道是否应该给我掌声，但为了表示个人的支持，每个人都是自发地鼓掌。教育局长的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再也看不到刚才的九九艳阳天了。我们学校的校长立刻站起来，发言：“王小绪同学学习方法很独

特，但是能够考上大学完全是凭着他自己的努力，所以我觉得大家应该给他一点掌声。”说完啪啪啪他一个人带头鼓起掌来，然后全场鼓掌，让我有一点泪眼婆娑。

等通知书的日子，我也在等天森给我电话，我时常一个人绕到我们钓青蛙的池塘，沿江大道，或者走路到殡仪馆，只是希望能够对天森说声谢谢。我觉得我是很调皮很无趣很幼稚，但是我记得天森在广东的时候给我寄来的那封信，最后他写的“小弟，我相信你，你能行的”。是的，我也相信我能够，笑料归笑料，但是能够去做好去努力是因为有自己的信仰和目标。当我在接到亲戚的祝福时，父亲越洋的鼓励时，妈妈的许诺时，我都在想，现在天森一个人会在哪里？是不是还是像之前那样一个月只能够赚两根皮带钱？是不是还是像以前那样挥着拳头不顾一切地往前冲？会不会在经过电游厅的时候驻足观看，偶尔会想起我，想起小美，想起我们那些弥足珍贵的少年生活？

夏天的日照正浓，窗台的茉莉花开得正香，我躺在床上沉沉睡去，如同这些年的高中生活慢慢地沉寂下去，明天的代价是流失了挫折，流失了忿恨。当眼泪落不下来的时候，我们的心底就出现了一泓湖水，越过参差的风华年岁，年少的不羁不讳，留在湖底的就是我们少年的倒影。

好像多年未见的桃子仙又跑到我家来找我，虽然我一直觉得桃子仙对人还算真诚，但这次的出现让我觉得他怎么老是阴魂不散。桃子仙放弃了读大学，高三的时候出了一本《我对你的爱就好像春天的花开那样灿烂像秋天的落叶那般无情》，经过几次出版商的精心炒作，短短时间销售超过五十万册，省去了读大学的辛苦。他爸对校长说读大学也是为了成功，既然已经成功何必还要走弯路。那个时候的桃子仙除了写点东西其实对人生屁都不懂，以为拿只笔就可以像马良一样要什么有什么。现在他终于后悔了，跑过来和我说心事。

7

我第一次见他用那么善良的眼神看我，就像小儿麻痹症看一个正常的少年。他是在羡慕我即将有的大学生活吗？我很善良，于是就说：“其实，桃子仙，我还是很佩服你的，读大学没有你想象当中那么好，而且出来之后工作都不一定找得着。”桃子仙呵呵一笑，告诉我：“你多虑了，我是想和你商量商量我下一本书的炒作计划。”我当时就想把他赶出去，然后冲着他大骂，你这个没有文化、素质低下的高中生。桃子仙的名声已经打响，并且被人牢牢记住你只要想想，连《我对你的爱就好像春天的花开那样灿烂像秋天的落叶那般无情》这样长的名字都能够记住的读者，怎么会记不住作者的名字？不过现在的文坛，书都是一阵一阵的，只有人出名才是最终途径。于是越来越多的作者也学习桃子仙的方法出了《我对你的恨直到毕业那天才会像失恋一样崩溃》、《我的一滴泪就是千年的湖泊里的美丽的小妖精把你爱啊爱不完直到走失在2004》、《青春少年往事把我的记忆掏空从你的黑发穿过从而使你放弃了所有》等书。这样的书也卖得不差，但是读者们再也没有兴趣去记这样书的书名和作者名了，所以你就会经常听见有人问书店老板，请问有没有《我对你的恨像湖泊里的记忆使你对毕业的我爱啊爱不完》……由此证明再走这样的路线是绝对行不通的，桃子仙和我分析当前文坛的局势，很正确，很精辟，我点着头继续听。

“当然名字最好还是要轰动一点。”

“比如？”我问。

“比如《韩寒的FANS木子美的老师》这样的标题怎么样？”桃子仙问我。

“不行不行，这样是为别人做宣传。我反驳。”

“要不就叫《我和名人赵忠祥不得不说的故事》？”

桃子仙表示：“好是好，但是不能够吸引我所面对的观众群啊，你奶奶他们可能会比较感兴趣。”

“有道理有道理。”

“要不这样，我又有一个好的主意了。最近不是有一本《花开梦里不嫌多》吗？作者叫郭小敬。我们就把自己的书名叫做郭小敬，把作者的名字叫做“花开梦里不嫌多”，然后要出版社把作者的名字印成特大，把书的名字引成特小，这样的话，呵呵……”

“这个做法还是有前景……不过，好像更加适合做盗版书吧？”桃子仙对此提出了一点疑虑，不过看得出来他对于我这几次的发言感到很佩服，虽然有点不现实但是充分反映了我的策划能力。

其实要在当今文坛出名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除了江湖大派“禾苗少壮派”每年比武招亲产生的几十个并列第一名之外，还有各个单打独斗的英雄。要想放倒他们其中任何一个都很让人棘手，所以只能自己成立帮派。我估计桃子仙就是为这些事情而烦恼着。

桃子仙突然非常正经地对我说：“告诉你一件事，千万不要对人说哦。”

看他那样神秘，我当然有想知道的欲望：“好啊好啊，打死我都不会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