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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拜见老师

石达开的老师是奇石墟的名儒刘炳良。

刘炳良是道光八年的进士,但是因为没有银子上供,在家赋闲五年,才被下放到山东一个小县城,做了个九品的县主簿。刘炳良生性秉直,上任不到半年,就跟县官吵翻了,索性挂印回家,做了个教书的先生。

刘炳良设馆教书,不欺贫爱富。只要送上门的学生,经过他“小试”,觉得是孺子可教的,他不论对方能拿得出多少学费,哪怕年底只拎了一瓦罐糙米来,他也不在乎。因此,刘炳良在附近威信极高。无论是良田千顷的大地主,还是贫无一瓦的穷人,在他们的眼里,刘炳良就是贵县的良心。

只有石达开知道,老师家里很穷。早年因为一心科举,家里仅靠二亩薄田勉强维持温饱,上燕京殿试的路费都是借的。上山东赴任不到半年,更是连来回路费都没有赚够。设馆教书后,因为只重视人才,不看钱“财”,还常常救助贫困之极的学生,这个刘老师常常家里没有隔夜粮。

石达开随老师读书的时候,常常给老师多带些米粮过去。老师更是器重石达开,他觉得这个学生有“不可限量”之才。

石达开和大哥石祥祯来找刘炳良的时候,刘炳良老师一怔,忙开门把他们应了进去。

石达开鞠躬,说:“老师,学生石达开晚上来叨扰,请老师莫怪。”

刘炳良让他们坐下,师娘过来倒了茶水。石达开和石祥祯看到师娘,忙起来给师娘鞠躬。师娘娘家是那帮村的,因此对石达开自然是知根知底。师娘看着石达开弟兄俩,自然非常高兴,对他们说:“达开,你老师这几天还唠叨你呢。他说所有学生给他刻的教鞭,都不如你刻的好。你刻的那根教鞭,你老师到现在还用着呢。”

石达开一听教鞭,有些发窘,说:“当年多亏老师教导。达开年幼无知,惹得老师生气,把教鞭都打坏了,现在想起来,很是惶恐。”

刘炳良老师对师娘说:“怎么哪壶不开你提哪壶?说起来,达开当年也是个少见的好孩子,那次我打他,现在想想我都有些内疚。不过我当时没别的办法,达开带头把铁耙子的儿子打了,人家铁耙子找到学馆,虽然原因是铁耙子的儿子先打别的孩子,但是最后还是人家铁耙子的儿子吃亏大,况且当时我如果不打达开,依铁耙子那无赖性格,他日后肯定会找达开的麻烦,我当时不得不打他。其实,我边打心里边难受啊。不过铁耙子那东西在旁边死盯着,我打得轻了他还不让,那种人也没法儿说理,唉,我教了这么多年学生,那是我唯一一次昧着良心打学生,现在想起来,这心里还难受呢。”

石达开忙说:“老师言重了。那次是石达开的错,老师打得对。老师教导我们要对人以宽,这句话达开永远忘不了。只是,老师,我今天还有一个问题请教,希望老师能够答疑解惑,让学生多明白一些事理。”

刘炳良让他坐下,说:“我也常听人说起过你的所为,达开助人为乐,名闻乡里,有这样的学生,我这做老师的,也甚感安慰。你有什么想问的,就尽管问吧,我不敢说事事明白,不过总比你虚长几十岁,有些事还是可以帮你拿拿主意的。”

石达开说:“达开先谢谢老师了。其实,还是做人的一些道理。达开愚钝,总是有些不明白。比方您说得‘待人以宽’,也就是说对别人要宽容一些。可是假如我总是宽以待人,别人却总是想置我于死地,老师,我应该是继续宽以待之,还是要针锋相对呢?”

刘炳良看了看石达开和石祥祯,喝了几口茶水,叹了一口气,才说:“达开,你所说得事儿,我心里清楚。我也听说过你去年的那次事儿,这个社会上,就有那么一些人,本性狭隘凶恶,对这种少数人,宽以待人是不够的,要学会逃避,敬而远之才是长久之计。”

石达开说:“老师,如果避不开呢?如果只有两个选择,做人或者是给人做狗受人欺凌,没有我们可以逃避的地方,那您觉得应该怎么做呢?”

刘炳良闭上眼,停了会儿,才徐徐地说:“人各有志。但是如果是我,我起码不会选择去做狗。我当年从山东逃回来,就是为了要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哪怕是一个穷人。假如让我像别人那样夹着尾巴做狗,我是学不会的。其实做狗的人也需要做狗的智力,我没有那种智力,因此我也许在做人的路上被狗咬死,也没有做狗的本领。”

石达开不解,说:“老师,为什么要被狗咬死呢?我们为什么不起来打狗呢?”

老师还是摇头,说:“打狗不是那么容易。狗太多,人太少,要想打狗,就得做好赴死的准备。很少有人会有那么大的勇气。”

石达开说:“可是老师,您刚刚还说了,您宁可作为人而死,也不作为狗而生。既然死都不怕了,那怎么会害怕去打狗呢?”

刘炳良看着石达开,说:“达开,你的意思我明白。不过我们都是普通人,想在这个世上生存,就不得不躲着那些狗。与他们同归于尽,对于狗们是荣幸,对于我们来说,我们死得不值得。”

石达开微微点头。其实他的心里还是有些不解,老师为什么总说人肯定会被狗咬死呢?人多了,难道还打不过狗吗?不过,石达开只是把疑问藏在了心里,没有说出来。他已经从老师的话里,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小小年纪的他,就已经知道,老师教给自己的只是老师的理论,自己对这个世界的看法和应对方式是需要自己去体会和思考完成的。

他对刘炳良拱手说:“老师,达开今天来找您,还有一件事儿求您,这件事儿对于老师来说肯定很为难,但是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求您了。”

石达开的话这么郑重,让刘炳良一愣,他问:“什么事儿这么严重,你先说说看。”

石达开说:“老师,这事儿还是刘欢喜引起来的,并且,现在恐怕也只有找他……才能行。”

老师张大了嘴巴:“什么?刘欢喜?……铁耙子的儿子?”

石达开点头,说:“正是。当年我揍了的那个家伙。”

老师脸色一凛:“你又跟人家打架了?”

石达开笑了,说:“那倒不是……”

石达开把刘欢喜带着团练去那帮村看卖艺的,并跟人家发生冲突,他们用火铳打死一个、抓了一个的事儿跟老师细说了。不过,他没说他们救了那个女孩,而只是说有人托他把那个卖艺的救出来,花多少钱都行。

刘炳良看着石达开,问:“这人……是天地会的吧?”

石达开摇头,说:“不知道。我没问过。刘欢喜抓人家的时候,也不是因为这个抓人。”

刘炳良点头,说:“可是这帮东西,如果想整死他,会给他按上这个罪名。”

这正是石达开所担心的。其实,他隐隐觉得他们应该是天地会的人。但是他没敢问。一是知道问了人家也不能说,二是他怕引起小姑娘的怀疑。这个小姑娘刚刚失去了大哥,二哥又落入了团练们的手里,整天惶恐不安,以泪洗面。腿伤略微好些,就想跑出去救人,幸亏石达开等人看得紧,她才没有成为团练们的猎物。

石达开知道团练们暗里明里都在查找这女孩的下落,他更知道,这帮地痞流氓占了大多数的团练队伍里都是些什么人。小姑娘到了他们手里,会有什么样的下场,那是可想而知。所以,他想尽办法要把她二哥救出来,让小姑娘有信心活下去。

刘炳良看了看石达开,问他:“你打算怎么救人?”

石达开看了看老师,话里就加了很多小心,他说:“老师,现在能救出人,只有……您出马了,找刘欢喜也行,或者找团董熊炳道。老师,我没有别的办法,只有求您了。”

石达开一股脑把话说完,抬头看着老师。刘炳良老师没有他想象中的反应那么大,却也是呆着一张脸,像是被冰住了一般,好长时间眼都不眨一下。

石达开知道自己是给老师出了个大难题。按照老师的习性,这事儿他不能不管。但是要管,就跟以前他照顾那些穷学生不一样,照顾穷学生,只需自己再艰难些就行,但是要管这事儿,就需要他放下自尊去求人。虽然不至于“像狗一样”,但是石达开知道求人对于老师来说,是多么严重的一件事情。

刘炳良沉吟了一会儿,才叹口气,说:“罢了,我就豁上这老脸,去求人一次。不过,达开,我只能去找熊团董,让我去找刘欢喜……我实在拉不下这个脸。这个刘欢喜去年还到我这里,逼我捐款,被我骂走了。我没法儿去找他啊。”

石达开点头,说:“谢谢老师了,去找熊团董也行。刘欢喜只是他的一条狗,只要他答应放人,这个刘欢喜不敢不放。”

石达开让石祥祯把提着的一个包裹拿上来,从里面拿出一盒茶叶,一支人参,石达开把这两样东西递给老师,说:“老师,这两样东西您拿着,熊团董贪财,没东西,他是不会放人的。”

刘炳良显然没想到还需要这东西,他瞪大眼睛,看着石达开,说:“这……还需要我给他送礼?”

石达开知道老师不讲究这些俗套,但是这个社会要办事,特别要求着官场上的这些人,不送东西,甚至送得少了,都是不行的。

他忙说:“老师,现在不送东西是不行的。您别觉得您这是在求人,在丢您的面子,其实,您这是在救人啊。一般的事儿,我是不会来求老师的,但是这次是一条人命,如果救不出来,您知道那些团练,不用几天就会把人折磨死。”

刘炳良老师点头,说:“那我就权作是奔赴沙场去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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