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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 第一章

1.我和丈人程天青

我说:“爹,我想找你说个事。”

他说:“坐吧,吃饭没?”

我说:“不坐。想说一点事儿。”

他说:“你坐吧。啥事儿?”

我说:“要点东西,你先前答应过给我的。”

他说:“啥?”

我说:“村干部。”

他说:“村干部啥?”

我说: “我和桂枝订婚时你就说送我到部队当几年兵,退伍回来让我当程岗镇的村干部。”

他怔怔惊惊地望着我。

我说:“爹,你忘了?”

他说:“没忘。可眼下村委会里没有空位呀,副支书、大队长、民兵营长,一个萝卜一个坑,连大队会计都有人,你说让谁下去你干呢?”

我说:“爹,村委会里你的年龄最大,支部书记已经当了几十年,不行你下吧,你下来我干村支书,你在家里儿孙满堂享福吧。”

他的目光噼啪一闪,问:

“你说啥?”

我说:“你下吧,长江总是后浪推前浪。”

他说:“混账!”

我说:“爹,你就不怕革命的洪流吗?”

他说:“你准是和你天民伯家的儿媳妇红梅前些日子一样得了魔症哩!”

我说:“我得的是革命症。你不交权我可就要在程岗发动革命啦。”

他冷冷笑一下:“妈的,我参加革命的时候你在哪?我给八路军送信的时候你在哪?别忘了没有我程天青,就没有你高家当军属,就没有你高爱军儿女双全一家人。现在你倒翻天了。你要革命了。你有了革命症。跟你说,我就是看你有了这魔症才不让你进村委会的班子哩,你要没这魔症退伍回来的第二天我就让你当了村长啦。”

我说:“爹,你不用吃老本——你现在已经是革命的绊脚石。革命的洪流立马就会把你冲到一边去。是聪明你就如程天民那样急流勇退,把权力交出来,不聪明你就等着革命洪流的洗涤吧。”

他叫道:“滚!”

我就从他家出来了。

2.真正开始的革命斗争

谁都知道,革命不会一帆风顺,道路不会笔直平坦,就是农民喂头牛也有天旱草枯中途夭折的时候哩,养棵树也会遇到大风大雨,栽上就被刮断的时候哩。但是,缺风少雨不可怕,大风大雨也不可怕。一切反动派的企图无非都是想用屠杀的办法消灭革命,把革命扼杀在摇篮里、萌芽中。他们以为杀人越多革命的力量就会越小,直到斩尽杀绝,把革命的斗争之火焰扑灭。然而,和这种反动的主观愿望相反,事实是反动派杀人越多,革命的力量就越大,反动派就越接近灭亡。这是一条不可抗拒的法则。在我们程岗镇,暂时的杀人还谈不上,但反革命势力扼杀革命的愿望却甚嚣尘上。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现在这个问题已基本水落石出,初见分晓,剩余的就是如何让敌人浮出水面,露出端倪,然后痛打落水之狗了。

狗落水了,并不是说已经死亡,落水狗爬上岸时,也许会更加疯狂地咬人,甚至带着狂犬病这一特殊的武器,四处反扑报复,这也是一条革命中需要注意的原则。对于发疯的狂犬该如何处置?唯一的办法,就是发动群众,形成老鼠过街,人人喊打之状,让落水的狂犬没有丝毫的阵地和市场。

几天之后的某一夜,我把那些庆字辈中当过兵的退伍军人如程庆林、程庆森、程庆石、程庆旺,还有小几岁的贤字辈中的程贤桩、程贤敏、程贤粉;正在高、初中读书的程庆安、程庆连、程贤立、程贤清、程贤翠及杂姓街的田壮壮、任齐柱、石大狗、石二狗、张小淑等等,男男女女,高高低低,三十几个人全都集中起来了。他们最大的三十二岁,还未成家,最小的十四岁,刚到初中读书。集合地点就是我们家的院落里。他们坐着或站着,有的抱着胳膊蹲在那,有的几个人挤在一条长凳上,还有的就索性坐在自己的一只鞋子上。会抽烟的抽着我从部队带回的最后两包烟,不会抽的吃着我又特意从镇上百货商店买的二斤小糖。月光如水,院里一片清明;微风荡漾,形势一片大好。我把桂枝打发出去了,让她领着红生、红花去串门儿了。大家就那么抽着或吃着,聆听了我对程岗镇革命形势的分析和看法,聆听了我对世界革命的严峻性和对伟大祖国大好形势的宣传与鼓动。他们毕竟都是没有太见过世面的人,都是有一腔革命热血和愿望的人,都是理想和抱负未曾实现的人。通知他们来时,无论是到他们家里去,还是我在镇街上碰见谁,都是叫兄或称弟,唤姐或叫妹,然后把他们拉到一边没人处,说今晚儿七点钟你到我家去,我有重要事情要和你商量一下子,千万不要让别人再知道。因为乡村集会从来不说几点钟,都是说饭前或饭后,日落或月出,可我不仅说七点,还说七点有重大事情要商量,这就把他们惊住了。问啥儿事?说一去你就知道了。然后我转身走去了,把悬念留下了。有一半人是七点钟到了我家的,还有一半到了近八点,月光在头顶浮出时分才推开我家院落门。

我当然不会忘了通知夏红梅。

我最先通知的就是夏红梅,等在寺庙门前的吃饭时候,见她去送饭,悄声细语说我要召开一个程岗镇的革命动员会,把目的、步骤、方法给她详细谈了后,她兴奋得脸上有了一层充血的光,说她就是死了也要参加这个会。说这个会相当于程岗镇的遵义会议哩,古田会议哩,甚至就是一九二一年党在上海的一条小船上召开的第一次党代会,意义深远、思想重大,具有划时代的内涵和价值。

可惜那天晚上通知到的人都去了,唯一没有见她到会场。革命怎么能没有她参加?她怎么能不来参加这意义深远的动员大会呢?难道我精心准备的长篇发言不是为了她听吗?可是她没去。她没去我就像精心准备的一桌好饭摆在桌上时最重要的客人没有来;就像提着礼篮走亲戚,到了才知道该来收礼的主人不在家。怎么办?饭菜烧好了,主客没到也得让次客们吃;礼送到了,收礼人不在也得把礼篮送出去。再说,一切都是为了发动革命,一切都必须服从革命的需要。爱必须蕴涵在革命之中。革命是基础,爱是基础上一间房;革命是根本,爱是根本上的一枝花。没有她我也要干革命,没有她我也要把革命在程岗如火如荼地点燃和发动。让那一间房屋的木门关闭吧!让那一枝花朵暂时枯萎吧!风浪已经到来,革命的航船不能不起锚向前;雄鹰已经展翅,它不会因为没有浪花而重新落下……

八点整,我正式让吃着、抽着、说笑着的年轻人们安静下来了。我说大家静一静,同学们、朋友们、战友们,大家静一静!他们对我这样对他们的称谓先是新奇地笑一笑,跟着就奇特地安静下来了。

接下来,我就把世界和国家的形势给大家分析了。我说:

“千钧霹雳开新宇,万里东风扫残云。今天的世界正在进入一个以毛泽东思想为伟大旗帜的崭新的历史时代。在毛泽东思想的光辉照耀下,世界亿万革命大军,正在向帝修反,向整个旧世界,展开猛烈的进攻。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环顾全球,毛泽东思想的战旗迎风招展;革命的洪流汹涌澎湃!”

“在一片空前大好的形势下,也有几个苍蝇在嗡嗡碰壁。以美国为首的帝国主义,以苏联为中心的现代修正主义各国反动派,加紧勾结,拼凑反华、反共、反人民、反革命的新神圣同盟,对革命势力进行疯狂反扑,在世界上掀起了一股不大不小的反华逆流。”

“在国内,在社会主义这个历史阶段中,还存在着阶级、阶级矛盾和阶级斗争,存在着社会主义同资本主义两条道路的斗争,存在着资本主义复辟的危险性。要认识这种斗争的长期性和复杂性,要提高警惕,要进行社会主义教育,要正确理解和处理阶级矛盾和阶级斗争问题,要正确区别和处理敌我矛盾和人民内部矛盾。不然的话,我们这样的社会主义国家,就会走向反面,就会变质,就会出现复辟。那么,人民就会吃二遍苦,受二茬罪,历史就又倒退到了旧社会。”

“现在,从内蒙古的大草原,到渤海湾的渔家港,从大西北的戈壁滩,到海南岛的岸礁上,为了防止修正主义篡夺党的领导,防止资本主义复辟,村村寨寨都已经深入地开展了阶级斗争,开展了三大革命运动,开展了社会主义教育运动,正在重新组织革命的阶级队伍,以打退资本主义和封建主义的猖狂进攻;在阶级斗争这个大风大浪里,风口浪尖上,从城市到乡村,都培养造就了外能御敌、内能防患的无产阶级革命接班人,使无产阶级阵营更加牢固,更加强大!”

我说:“眼下,严峻的形势是,在世界和祖国的一片大好形势中,连我们偏远的县城,虽然革命比外地晚了些,但毕竟已轰轰烈烈地开展起来了。已经揪出了县委、县政府在党内的一小撮反动派的代理人,政权已经回到了无产阶级人民的手里。可在我们程岗镇,在封建势力相当严重的老程村,革命的曙光还没有来得及从东方升起来,黑暗的墙壁就已高高的竖了起来,把一线光明又残酷地挡了回去,遮了回去,压了回去,盖了下去。我们程岗村的革命,正如赤县的黑夜,虽然资产阶级墙高,但曙光毕竟已经出现,虽然封建阶级的山大,但毕竟无产阶级已经开始觉醒,已经有人向封建阶级举起怒吼的双拳。”

“我听说,我们程岗镇的夏红梅同志——可惜她今夜因故没有来参加这个会——夏红梅同志只身进北京,回来后说毛主席在接见亿万青年后,和许多青年握了手,因为她站在前排,虽然没够上和毛主席握手,但毛主席和别人握手时碰到了她的手。碰到了她的手,就是毛主席把他思想的雨露洒向了我们豫西山区,洒向了我们这个地图上只有一点的程岗镇。为了把毛泽东思想、把毛主席的恩情带给程岗,带给程岗的群众,夏红梅同志三天不舍得用那只手拿筷子,舍不得用那只手沾水洗脸。可是,她这种对毛主席深厚的情感,在我们程岗得到了啥儿回报呢?党支部书记程天青——就是我丈人,竟敢带着三个民兵和中医,说夏红梅得了疯魔症去把夏红梅强行按在床上,在她头上、手上扎了二十七根银针,长达半个小时之久。这是啥儿行为?这是资产阶级、封建势力在新社会向革命和革命的无产阶级疯狂反扑的铁的事实,是和国际上的反动势力和国内一小撮反动派遥相呼应,相互勾结的丑恶表演。”

“大家试想,远的不说,县里的革命浪潮大家全都看到了,听到了,革命者不仅砸了县委、县政府,而且把埋在烈士陵园中的假八路、假英雄的尸骨挖出来扔在了大街上,可我们程岗镇上的情况呢?再说近一点,和我们相邻的东边赵庄大队,已经把作为大队部的庙房全都扒掉了,把各家供的神像全都集中到十字路口烧掉了;西边三里远的小头儿大队,把大字报都贴到了村支部书记家的屋门上、窗户上、水缸上、衣柜上、面罐儿上,把村长家房脊上的狮子扒下了,把大队的账本烧掉了;南边大头儿大队,已经把村委会的大权、公章没收了;北边的张家营大队,已经把娶了地主小老婆做自己媳妇的村长和他媳妇的衣裳扒光,让他们赤条条一丝不挂,拴在一根绳子上游街了。外大队的革命青年已经开始到程岗镇政府抢公章、砸桌子,虽然没抓到镇长,可毕竟把革命洪流带进了镇政府那所大院里。可我们程岗大队呢?难道我们在座的是革命队伍中的懦夫吗?难道我们不是生在旧社会、长在红旗下觉醒的革命一代吗?不是生在红旗下、长在新社会的青年吗?难道我们能看着四处革命烈火熊熊燃烧,只有程岗没日光的日子继续下去吗?难道程岗村就真的是一块铁板,水泼不进、针扎不透吗?难道我们就眼睁睁地看着资产阶级向我们程岗疯狂地进攻,坐而不问吗?看着封建主义在我们村慢慢复辟而熟视无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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