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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第一章上

   “旅客们,旅客们,九江港到了——,九江港到了——,有在九江港下船的旅客,请准备好自己的行李物品,准备下船……”
  
   船正在渐渐地靠近岸边,人们早已都行动起来了,三三两两提着行李纷纷走出船舱,挤满了两侧甲板……我此时才不慌不忙,收拾起毛巾、牙膏等行李物品,穿上洋红色呢子短大衣,坐而待之。船靠岸了,有人下船了,我这才起身,右手提起行李箱,左手腕挎着旅行包,从容地走出船舱。
  
   已是清晨7点多钟了,天色还雾蒙蒙的,正零星地飘撒着片片小雪花,站在甲板上,很有几分阴冷。我放下行李箱,随即戴上搭在后背的呢子大衣的帽子。旅客们象一条长龙,缓缓地向与轮船二层中厅连接处的港口码头游去,我只得推着行李箱,随着人流,亦步亦趋、缓缓地向前行……
  
   故乡——江北,已是隔江遥遥相望了。下大轮、渡轮渡过长江,到彼岸,不过还有20多里的路程;但这对于2000里的旅途来说,已是微不足道的,微不足道的了。
  
   渡轮渡过了长江,提着两个沉甸甸的旅行包,夹在左冲右突的担担者拥挤的人潮中,颤巍巍地走过跳板,然后沿着台阶一步一步地拾级而上,向岸上攀登。间或,还将左右两手大小不一、轻重不等的行李歇下来,倒倒手,等上到岸来,真是筋疲力尽了。


  
   岸边拥挤着一、二十辆杂七杂八的遮盖着旧帆布的破旧小三轮车和七、八辆锈迹斑驳的小公共汽车,堵在岸口、停在路中间;坐车啵?坐车啵?到黄梅的,到分路的,叫喊声此起彼伏;有的妇人,还纷纷热情地凑上前来询问:去哪地?顿时,把窄窄的岸口堵的水泄不通。
  
   人们纷纷地躲闪而去,我更充耳不闻,只顾睁大双眼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搜寻着父亲的身影。——我敢肯定父亲今天也毫不例外地来接我。因为去年春节期间工作忙,单位没有放假,所以前些时候,父亲还特地写信要我回家过春节,并叫我告诉回家的日期,说他定会来接我。所以,这次我也是提前寄了信,把准备回家的日期告诉了家里,历来如此,只是此次行期由于有事延宕了两天。
  
   雪,已经停了,飘洒在地上的雪花和着泥泞已不见踪迹。沿江边东去的这条破损的水泥街路,已呈现一片油泥状态,其中还混杂着两旁耸立的果店、杂货店、小餐馆抛掷的果皮、纸屑、煤渣等垃圾。箱子是不能放在地上拖拉,不禁皱皱眉。但我却无视这些,只顾执著地搜寻父亲的身影,即便在两个包倒手之际,仍东张西望,毫不放松,生怕漏掉一个人。我如此一路一个个迎来送往,举步维艰地行进了四、五百米远,并越过六、七米高的江堤坝,穿过一条沿江堤坝的马路,又步入小镇小街,仍未发现父亲的背影,乃至于一个熟人,真令我大失所望。转而又想,可能是父亲白白浪费了两天的时间,也许就错过了今天。那就只有独自踏上归途吧!
  
   小镇小街主要有两条纵横交错、曲曲折折的水泥窄道,街面坑坑洼洼,两旁耸立着参差不齐二层、三层乃至平房的普通民房,间或有少许四层高的公家房屋夹杂其间,大约绵延二、三里远。我由南向北穿行其中,手中不太大的行李箱变得越来越沉重了,步履更艰难。不多远,迎面一辆溅满泥浆的单人三轮车嘎然而止,继而一中年大汉探身询问,我告诉他要到新河码头时,几乎快要瘫软了,只求他在街上水果摊前能停下来让我买几斤水果。他答应了,于是下车不由分说,将我的包提到三轮车后座上,我欣然掏出3元钱,上到车座上,扶住我的行李包。
  
   车在嗵嗵嗵的轰鸣声中颠簸着前行,几分钟后,车在小街一拐角处停了下来,我探头一看,果然不远处,有一排用竹床摆设的苹果摊。我急奔摊前,急切地询问价格,还边瞟着远处的那位大汉,生怕他把我的东西拐走了。最后,我在一处价格比较合理、苹果还很大的女摊主那儿称了5斤苹果。提起苹果,我就飞奔三轮车,正待上车,近处一拖板车的老者,就愤愤不平地对我说:“那婊子肯定扣秤了!我这儿有秤,给你称称看。”
  
   果不其然,一称,足足少了三两多。
  
   “那婊子,说是便宜,老玩秤,我就知道她!”称完,老者更是义愤地斥骂道。
  
   这是小商小贩们惯用的伎俩,即使再让她称,分量还不少,他们一般在秤上做了手脚。中国人普遍缺乏诚信,我见多不怪,也无心与她纠缠,只对老者凄然一笑,便很平静地上车了。上车后立即从旅行包里将小挎包拿了出来,把苹果装了进去。
  
   通往河埠的百米小道乃是石子更兼泥浆坑。我坐在里面上起下落,左右摇摆;手里还得抓住旅行包,否则,一不留神,它们就要滚落下去,真是高度警惕,毫不放松。幸而尽头再有三、四十米和一段下坡泥路就到了。
  
   不过,在小镇东西两侧,据说新修了一窄一宽两条水泥大道,西边还辟为开发区;不过,那都不是属于小镇的,只因引桥从此延伸而去,是为南来北往的汽车服务的,小镇只不过占了地理优势罢了。不过,现在大桥还没有通行汽车,我还未曾涉足过,也无此兴致。
  
   到达河岸边,大汉还算服务比较周到,先下车帮我把包提到岸边,但我没有丝毫的感动,认为这是一笔交易。别人只要2元钱,他却要了3元钱,反而更觉得堂堂的男子汉在为3元钱折腰!
  
   已是上午9点钟了,天空中仍是一片浑浊。站在岸边,俯视而观,浅浅的河床上,挨挨挤挤铺满了灰绿色的浮萍,埠边污浊发黑的水面上,且肩并肩停靠着七、八只大小相似的小木船。船身中间都是用树干、木板支撑,加盖帆布、甚至塑料布,搭起了高不过1米的顶棚,高高低低,十分破旧不堪。

  
   这河流是纵横南北的人工河,南可通长江的水利工程。紧挨着河埠横跨着一座通往小镇的混凝土石拱小桥,往南200多米远,矗立着一座排灌站,再过一条马路、一座江堤坝便是长江了,长江在这里拐了一个大弯。到冬天,航运是这河道上的主要副业,然而任凭这河流怎么干涸,这排灌站,却我自归然不动。你看,桥南200多米长的水,是血红的,还不断有血红的污水往里排;这眼前的河段,很显然已形成富营养化了,是一潭死水。
  
   三天前看到的长安街上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的情景,两边高楼大厦、鳞次栉比的景象,还清晰地印在脑海里,而眼前却是这么原始,那么简陋,人类历史车轮仿佛是在一大步一大步地向后倒转……而令我悲叹的是,只眼前的景物,才是我最熟悉的,十几年来一贯如此……
  
   家乡地处中部省的边缘——三省交界三不管的落后地带,很少有外来人涉足于此,岸上除了我,并没有人在等船,也只有寥寥几个人分坐在二、三只船上。因为大多数人为方便、快捷更为了省钱,都骑自行车来回;只有象我这等出门在外的人,才坐船。
  
   有几个船夫,特别是已坐上人的,看见我来,都争先恐后地喊:坐船哪,坐船——,来,来——,这船先走!


  
   “到周村!”我不理不睬,不慌不忙自顾自地喊。
  
   “去!来坐——”近去和远处坐了人的两位船夫,不分前后地抢着回答道。
  
   我仍然不知哪一只船先走,很自然而平静地翘首以待。不一会儿,远处又有一位老者,正挥动着一竿长竹竿,站在船头,一篙一篙地撑来,船从外侧慢慢地向岸边挤过来。
  
   “你是坐船的吧?!”冷不防,正在撑船的老者,笑容满面爽朗地问。
  
   “嗯。”我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定眼一看,很面熟,原来是同村人。
  
   “你今天回来的。”果然老者又热情地招呼道,“我认识你,你是周会计家的女儿,考取学校的。”
  
   是的,我曾是本村的“金凤凰”,并且父亲又是当地有名气的会计,没有人不知道我的。
  
   “嗯,我也认识你。”我勉强地回答他。可不上小学时,我就是从他家门前经过,他姓王,现在只是老了许多。看老者比我还喜悦,我也不能否认,只好敷衍道。
  


   “分工分到哪里了?”王老者更有兴致地问。
  
   “好……好——远呐——”我吞吞吐吐,答非所问,搪塞道。——一贯自愧不如那些出外打工者,回答得那么响亮,那么热情洋溢,那么自信!因为我实在不愿意更毫无底气说出人们心目中最向往的那座大城市的名称,而我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暂住人口之一,呆在那座城市某郊县农村的一个偏僻的角落里。
  
   “你船就走吗?”为了不扫那老者的兴致,更是避免尴尬,我赶紧转移话题。
  
   “我要去挑煤。”王老很从容地回答我,“过年买点煤烧。”
  
   他的话猛然间勾起我的回忆:小时侯,一个夏天,第一次出远门,是和哥哥一起坐父亲借来的摇橹小木舟来此小镇买煤灰的。一来一往,两头都是顶着星星,白天却是头顶着烈日,晒的我头晕目眩,还呕吐了。而今眼前,只是将小木舟上装上了发动机,舟身搭起了小蓬子;煤灰改成了蜂窝煤,但仍然是逢年过节、忙时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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