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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尾声

  假期快到了,我决定后天走。
  
  “乘船、坐火车,去北京最少得要3天,在武汉火车票还最难买……”在房间里,我正跟母亲讲着,在一旁的小侄子听了,伶俐地说:
  
  “二姑,怎么不坐飞机亟?飞机多快呀!”
  
  “嗯,飞机最快!一会儿就能到。”我不假思索回答小侄子道,“坐飞机要1000块钱,我哪有这么多钱?!”
  
  话音刚落,小侄子却天真地说:“你不是给爷寄了1000块钱呐!我亟替你要过来。”
  
  “对,那你亟替我要过来吧!”我假装恳求的样子说。
  
  “那我亟要啊!”
  
  小侄子说完,真的兴冲冲地跑去找父亲去了。刚跨进旧堂屋小侄子就大声喊:
  
  “爷、爷,把二姑寄的1000块钱拿来,二姑要坐飞机亟北京。”
  
  “二姑寄的1000块钱,早已等你用了了,那还有钱呐。”就房子里的父亲信口回答道。
  
  “我哪用哎?”小侄子委屈地申辩道。
  
  “啊,你今天要几角,明天要一块,一年不就要了了,那还有钱呐!”父亲便一本正经地数落说。
  
  “哦!”小侄子真的被唬住了,直点头。
  
  不一会儿,小侄子低着头默默地走了进来,稚气的脸上挂满了——象做错了事似的那样歉笑。我故意逗他:“把我1000块钱要回来冇有?”
  
  “不要了。”小侄子远远地站着,泄气地回答我,脸上露出尴尬的样子。旋即未等我再次开口,小侄子便灰溜溜地溜转身出门了。
  
  是的,1000块钱早已用完了,那是花在房子上。现在房子只是个轮廓,门窗、粉刷还等着钱用呢!小侄子已7岁了,上学了,会用钱了,三天两头是得要些小钱买气球、铅笔、小刀、写字本等,但从不买吃的。做爷爷的理所当然地要给些,那也是少得可怜的。在家时,他同样管我要,但我只用几毛、一块、二块就能打发他。小孩子嘛,也只能伸手向大人们要些零花钱……
  
  我当然没有坐飞机的奢望,也不敢,仍然要乘轮船倒火车。但每当想起小侄子滑稽、憨态的样子,就忍不住发笑。其后,我总是故意逗小侄子说:“把我钱要回来呀!我要坐飞机亟。”小侄子总是灰溜溜地,笑而不答,多么天真可爱!
  
  第二天,一大早,父亲破天荒提了两条1斤多重的白鲢鱼回来了。我见了故意逗父亲:“今天发财了,舍得买鱼吃。”父亲歉疚地说:“你在家一直冇有吃好,就这么走了,我们心理也不好受。”我听了,十分欣喜而又痛楚,不吃心理也舒服。
  
  那天早晨,姐夫来了,特地喊我去他们家吃饭。就因为年前姐没有款待我,过年以后便没去他们家吃过一顿饭。此时我仍气呼呼地回答:不去!
  
  母亲便告诉姐夫,叫姐中午带孩子过来吃饭。
  
  然而中午,姐迟迟才来。原来大外甥因为外公没有给他们压岁钱,就是犟着不来。在村里人教唆下,跑出2里地,姐生拉硬拽才拉回来的。
  
  那是因春节前,妹妹写信告诉寄回了400块钱,并叫给小侄们、小外甥们每人10块钱压岁。也许父亲看见我给他买了衣服,就舍不得再给他们钱。但孙子和外甥是有别的,年三十父亲给孙子孙女每人5块钱压岁。小侄子便告诉了老表哥。其实,汇款单是年三十才收到的,正月初六,弟弟凭同学关系才把钱拿到手的,因为当时邮局在实行截流。钱,当然作为弟弟出外打工的基金,直接进了弟弟的口袋,父亲并未拿到钱。父亲就因钱少而吝啬。所以小外甥们都说,甚至姐也常说:别人的外公外婆都比他们的外公外婆好。
  
  我和父亲不失时机地数落大外甥说:啊,给你买衣裳了,还要钱;把衣裳退了,给你钱,衣裳还贵些。大外甥却也狡辩道,我是不愿意来,我说过年饭都吃过了,我姆妈非要我来。……大外甥嘴上虽这么说,如果这时我给他钱,他肯定会接的,但我不能纵容他,让他知道钱来之不易,要节约用钱,从小养成好习惯。
  
  事后想起来,姐也是多么不容易,厂一倒闭,什么都没有了,每年都为3个孩子的学费发愁,鞋没有钱买,平时那有零花钱给孩子们用。孩子们就只望过年能收点压岁钱花,然而过年却令他们失望了……
  
  傍晚,父亲劳作回来,我把早准备好的400块钱,从裤兜口袋里掏出来交给父亲说:小军亟深圳冇有钱,这400块钱等他回来,你给他吧,我怕早给他乱花掉了。父亲毫不推让就收下了。
  
  是的,弟弟是父母亲的寄托,他们所做的一切都围绕着弟弟,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我对弟弟一向寄予很大的期望,然而弟弟却前途不济,作为家里“有钱的”我,应责无旁贷!
  
  那天正是正月十五,吃过晚饭,母亲、嫂子与邻居婶娘相邀三三两两去土祠庙烧香,母亲还端了一玻璃瓶油,提了几个萝卜去,当然少不了求菩萨保全家平安,但那是她们的事,与我无关。
  
  第二天清晨,父亲5点钟就起床,骑自行车去九江买船票。
  
  早上起来,母亲便告诉我说,你伯一夜冇困好,说心象钟撞一样。为那26元钱的小收音机?——父亲还没有来得及听,就被年幼的小侄女拿去风光而不见了;更多的是为我再一次的远行,——独自孤单的旅行,担忧而放不下心?我无言以对。


  
  吃过早饭,准备出发了,嫂子提着箱子要送我到1里以外的河边去乘船。母亲来到我的跟前再三嘱咐:再有合适的就找一个,差不多就行了;一个人在外面让我们担心,有两个人,我们就放心些。
  
  “晓得!”我用发狠的话语来掩饰自己的脆弱,否则我会哭的。继而我又故作镇静,含笑与母亲挥手告别,象逃也似的,摆脱了母亲的唠叨。
  
  那天小侄子本来要开学,也非要跟着我过江,每年如此。他的本意多半不是为了送我,而是跟着去能给他买东西吃。我当然乐意让他跟着,做姑姑的,有小侄子送是很有面子的。刚跨过铁路,嫂子就跟他开玩笑说:“周锐,那你就跟着二姑亟,别回来了。”小侄子只担心地说:“那我哪有衣服穿?”“二姑都给你买新的。”“那不能上学了。”小侄子又担忧地回答,但仍脚不停步朝前迈……
  
  过了江,一上岸,就远远地看见父亲,已经在岸边翘首相望。已是下午1点多钟了,父亲买好了票已等候多时了。父亲看见了我们,赶忙上前来迎接,接过我手中的箱子,我和小侄子跟在父亲后面走。
  
  船票是下午5点的,离上船时间还有3个多小时,我们只有在候船室外等候,便在厅前水泥花台旁边停顿了下来。


  
  “吃饭了吗?”我明知故问。不用问,父亲已是两顿都没有吃饭。父亲赶忙从手提包里掏出花生剥的吃。我明白了,父亲是自备干粮了。父亲平时出门在外,总是一整天,吝啬到连一顿饭也舍不得花钱买的吃。我不无忧虑地责备父亲:“老不吃饭,对胃不好,看你越来越瘦,还不注意点。”父亲只是默默无语。其实,我和父亲是多么相似,每次上街饥渴难忍,只是买雪糕吃或酸奶喝,但我有充分的理由——为了减肥!
  
  刚停顿好,我就去买来橘子、苹果来解渴。给父亲的就是舍不得吃,要留回家给小侄女吃。多给还不要,在我的督促下,才勉强吃一个橘子。
  
  不能让小侄子饿着。我先领小侄子到对面的百货大楼去买面包吃。橱窗里,面包有七、八种,任凭小侄子挑选;小侄子惟独挑选最廉价的豆沙馅面包,表面光光的,因为以往也只买过这种面包吃。他可能不知,表面上有厚厚奶油为何物。我挑了一种什锦菜面包。我让他尝一尝什锦菜面包,旋即归他吃了,而豆沙面包带回给父亲。父亲却要带回去给小侄女吃。
  
  吃完面包,小侄子说渴。沿着街边货亭,买汽水、矿泉水,小侄子都不要。他东张西望,径直朝着来的方向往回走,来到一个货亭前,“买八宝粥吧!”小侄子仰着头紧盯着八宝粥说。也许来的时候小侄子就已经看见了。我想当然地说:“八宝粥要开水冲的吃。”因为贵,我还真的没有吃过。


  
  “不是,一打开就能吃。”他开始撒娇了,继而委屈地说:“旧年修铁路的人,天天早上吃,我要我姆妈买,我姆妈不买。”
  
  原来想吃它,已想一年多了。我能想象得出,小侄子痴痴地盯着那些人一口一口地吞咽八宝粥,而垂涎三尺……
  
  “伢儿要吃就买呗。”卖货的老太太很轻巧地说。
  
  我第一次掏4元钱买了一瓶。
  
  小侄子打开吃,只见纯粹是白不刺拉的白米粥,不见八宝。小侄子吃两口就放下了,嬉笑地说不好吃。我说回家叫你姆妈也能做。我推测,也许是伪劣产品吧。让父亲吃,父亲又是留给小侄女。
  
  父亲在一旁又在心疼他的收音机了,不断地埋怨我麻痹大意,不应该让小侄女把收音机拿到外面去玩。真的,我是太放纵了他们,但在城里,根本不值得一提。怎奈,父亲没有在城里挣个钱,更别说过上城里人的生活了。
  
  父亲再三唠叨,回到单位不要随便花钱,要多攒点钱,留以后自己用。望着父亲愁眉不展的面容、清瘦的脸庞,我的心在颤抖,我对于他们身体状况的忧虑,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我写给家里的每封信,最后总忘不了写上“祝全家身体健康!”
  
  我算算口袋里的钱,大约有100元钱的富裕,于是毫不犹豫掏出100元钱递给父亲说:“再买一个收音机吧!”尽管我百分之百肯定父亲不会买的。
  
  其实,我每年都尽可能把不是用不完的钱,只是下雨交通不便,懒于上街,最终总是把钱省下来了,留给父亲。记得有一年,父亲送我上船已近晚上6点钟了,没有小船,还是一个下雨天,父亲就为我留下的200元钱,20里泥泞路,一路伤感地哭着走回家,到家已是晚上9点钟了。——当然是后来母亲告诉我的。
  
  ……
  
  上船的时间到了。在父亲的注目下,在小侄子怔怔的凝望中,我走向了码头。我带着父亲眼中的期望,带着小侄子期待又一年的目光,没有说声再见,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向码头……
  
  一年转瞬就会过去的,我愿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因为我不知我将以怎样姿态出现在父母面前?
  
  我不敢设想又一年父母又是怎样憔悴的容颜?
  
  一种愁绪涌上我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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