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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第三章

我的腿逐渐消肿,颜色也慢慢恢复正常。医护人员发现我有好转,便催促我起床走动:“波文,你整天躺在床上可不好。”

他们坚持要我下床走动,一天至少要在走廊里走两个来回。

我下了床,重新站了起来,我感觉到双腿又能像以前一样将我支撑起来了。虽然还有些疼,但和之前那锥心刺骨的剧痛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我顿时觉得走路变成了一种乐趣。大约一个星期后,医生就让我出院了。

我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贝尔,她说她会在傍晚的时候到医院来接我。

办理了出院手续,我脱掉了病号服,穿上了自己的衣服,整理好行李,一瘸一拐地走到了尤斯顿路口。我仍然拄着拐杖,但这只是一种防护措施,现在的我已经不需要它的支撑了,就算直接走也不会觉得疼。

贝尔突然发来短信,说她在外面等我:“我没法儿进医院,见面了再跟你解释原因。”

我们约定在医院大门外的现代艺术雕塑前见面。

那是一块重达6 吨的巨大磨光卵石,我听医院里的人们谈论过这件艺术品,医院为买下它花费了数万英镑。我靠在上面休息了一会儿,因为突然脱离了拐杖,走路变得十分费劲儿,一小段走廊似乎有数英里那么长,走完我就气喘吁吁了。

我出来的时候贝尔还没到。这会儿正好是下班高峰期,路上很堵,贝尔没法按时到达实属正常。我原本已经做好了等一段时间的准备,谁知她一会儿就到了,站在马路对面的公交站上,提着一个大包。

我并没有留意那个包,等她走近我才发现,包的拉链是敞开的,里面冒出了一撮姜黄色的毛。

“Bob !”贝尔走到跟前时,我看到Bob 的头从包里伸了出来。一听到我的声音,Bob 就迫不及待地从包里挣脱出来,把前爪搭在贝尔的手臂上,后腿一蹬,猛地一跳。

在我们距离几英尺时,Bob 加快脚步朝我冲来。自相识以来,这是他跳得最远的一次,他这一跳说明了一切。

“你好,伙计。”我踉跄着向前走了一大步,一把接住他,把他紧紧搂在怀里。他像帽贝粘住石头那般紧抓着我不放,然后又把头埋进我脖子里,蹭我的脸颊。

“这就是我不能进医院接你的原因,希望你不要介意。”贝尔喜形于色地说道,“他看见我打包你的东西时就坐不住了,好像知道我要来接你似的。”

我对我们未来的怀疑在那一瞬就全部烟消云散了。回家路上,Bob 始终黏在我身上。他不愿意坐在我旁边,有时直接趴在我的大腿上,有时又爬上我的肩膀,心满意足地叫唤,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他仿佛再也不想和我分开。而我对他也同样依赖。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我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没看清一个再明显不过的事实:Bob 不仅不愿意离开我,还一直希望缓解我的痛苦并帮助我尽快康复。

他不仅不轻易来打搅我,还尽其所能地照顾我,可我全然不知。贝尔告诉我,我在房间里睡觉的时候,Bob 经常进房间查看我的状况,还喜欢躺在我身上,把耳朵贴在我胸口,像医生一样听里面的动静。贝尔笑着说:“他还会用爪子拍打你的额头,等着你回应。我猜他只是想确认一下你是否还活着。”

“他趴在你腿上是为了充当止血带,减轻你的痛苦,”她说,“你没发现只要他在身边,你从来就没有机会长时间躺在床上。因为他知道你哪里痛,想为你做点事。”

我一直忽视了这一切。而且更糟的是,在Bob 试图帮助或安慰我时,我总是赶他走。我实在是太自私了。

正如我需要Bob 一样,他也同样需要我。之前的我竟然忽视了这一点。

经过几周休养,我迈出了近年来--甚至可以说是我前半生最重要的一步。我的戒毒顾问对我说:“詹姆斯,你终于脱离苦海了。”“对不起,我没听懂,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再给你开最后一个疗程的药。吃完后,你的毒瘾就彻底戒掉了。”

我在这家诊所就诊已经好几年了。刚去的时候,我的情况非常糟糕,被魔鬼一般的海洛因缠身,半条腿已经迈进了棺材。在戒毒顾问和医护人员的帮助下,我才慢慢从深渊的边缘走出来。先戒掉海洛因,然后是美沙酮,最后在新药丁丙诺啡的帮助下完全戒掉毒瘾。

我服用丁丙诺啡已经有6 个月了。都说丁丙诺啡是特效药,的确,对我很管用。它逐渐减轻了我对毒品的渴望,没有任何副作用。在戒毒顾问的指导下,我慢慢减少丁丙诺啡的用量,从开始的8 毫克,到6 毫克,到4 毫克,再到2 毫克……现在的我每次只服用0.4毫克。整个过程比预期顺利得多。

离开诊所的时候我仍然有些担心。

我本该高兴才是。但我仍然紧张不安,觉得自己还没有做好准备,有点害怕未来的生活。

第一天晚上我就开始出汗,并伴有轻微的心悸。但与当初停用美沙酮时的感觉相比,只是小菜一碟。当时那种感觉才真叫人难受呢,仿佛被地狱业火焚烧一般。

这使我更加害怕。因为我总觉得如果轻易停用药物,一定会有副作用,一定会有糟糕的事情发生。

但什么也没有发生。

Bob 总是能察觉我的情绪波动,他没有刻意做什么,只是卧在比平时更靠近我的地方,用头摩挲我的脖子。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像往常一样,和Bob 回到了位于托特纳姆的公寓居住,我们已经适应那里的生活了。能够正常走路,骑自行车载着Bob 四处闲逛,我觉得非常开心。

我打开最后一次药的铝箔容器,发现里面只有一片药。

我把药丸挤出来,放进嘴里,等它全部溶解后,喝了一大杯水。我把铝箔纸揉成一团,扔到地上给Bob 玩。

“好好珍惜了,伙计。这可是最后一颗能扔给你玩的铝箔纸球了。”

那天晚上睡觉前,我觉得这一夜又会过得很辛苦,肯定又要睡不着了。我认定自己会因为对药物的依赖而饱受痛苦的折磨:做噩梦、幻觉,辗转反侧一整夜。

可是这些都没有发生。也许是过度焦虑让我身心疲惫,躺下去的时候,我十分清醒。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我心想:太好了,我的毒瘾终于戒掉了。我望向窗外,天气虽然不大好,但还算晴朗。就像我戒掉美沙酮那天一样,天空似乎变得更明亮、更耀眼了。

我知道,未来的路还很漫长,而且不见得会比现在平坦。我经常会觉得紧张、沮丧,甚至缺乏安全感,我知道,只要遇到那种情况,我又将面临毒品的诱惑,希望借助毒品麻痹自己,排解痛苦。

这也是我一开始染上毒瘾的原因。孤独和绝望令我无所适从,只好与毒品为伴,聊以自慰。但现在我下定决心不再让悲剧重演。生活虽然充满坎坷,但总比我做瘾君子强千百倍。染上毒瘾的我看不到未来。现在的我至少看清了前进的方向,知道自己要走怎样的路。

自那天起,我每次软弱的时候都会对自己说:“坚持下去,我没有露宿街头,也并不孤独,根本不至于绝望。”

我仍坚持去见戒毒顾问,我知道,很快就不再需要这种会面了。大约过了一个月,我最后一次去了诊所。

他送我出门的时候说:“你可以不用再来了,祝你好运。常联系啊。”

自那以后,我就再没见过他,也再没听到过他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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