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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图书频道 > 婚恋家庭 > 民国风流:那些无法跨过的跨国恋 > 第 5 章 爱新觉罗•溥杰与嵯峨浩--在刀锋上舞蹈的“傀儡”
第3节 第三章

除了人身不自由之外,收容所的生活并不太差,苏联人对待这群中日俘虏还算人道,既没有虐待他们,给他们的伙食也够硬,每个月还发生活补助。刚开始,这些过去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还摆架子、装深沉,个个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但不久就原形毕露,有关东军的中将偷白糖,致使日本俘虏们感叹“世界末日已到”,有敌伪大官为争夺一块面包而大吵大骂,大家撕破了彼此的面具之后,反而活得轻松多了。

在收容所内,打发时光的方式,一是打牌、玩麻将、下棋等“娱乐”活动;二是互相吹嘘以前的风光人生,谈嫖夸富,用过去来安慰现在,尤其是那些伪满大臣们;三是勾心斗角、互相算计。据溥杰说,中国去的这帮人就是成了俘虏后也在拉帮结派,明显不如日本俘虏来得团结,整天尔虞我诈,忙得不亦乐乎。溥仪摆皇帝架子不肯参与“群众”的娱乐,整天念佛算卦。总之,每个人都有各自消遣的方式,都过得很“充实”。其实,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即使没有被送进监牢内,大家也在“画地为牢”,并无本质区别。

对于这些战犯们来说,最大的痛苦无疑是彻底失去了和亲人们的联系,彼此都不知生死。人往往在落难的时候才体会到亲情的可贵,尤其是这些以前总是高高在上、“忧国忘家”的“上层人物”们。对于溥杰来说,他一定无数次地遥望东方,想起嵯峨浩和自己的两个女儿。

苏联收容所的“幸福”生活一直持续到1950年的7月28日,这一天,原来伪满的这些战犯们被苏联引渡给新成立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归国后,他们被安置在了专门关押伪满和日本俘虏的抚顺监狱里。这所监狱原本是1936年为收容满洲国政治犯而建的,现在用来关押伪满的领导,正好应了那句古话:作茧自缚。

在抚顺的监狱里,这些满洲国的战犯们的日子过得比在苏联还惬意,毕竟作为中国人,吃大米饭的感觉远远要好过啃黑面包,他们的生活水准甚至是很多铁窗外面的平民所羡慕的。比较棘手的问题是,在苏联监狱和中国监狱,罪犯们都要接受思想改造,因为这是社会主义国家。不过在苏联,改造都是走过场,演戏给苏联人看,而回到国内,非得真刀真枪改造不可。在改造中,原来服侍溥仪的三个侄子思想觉悟提高了,突然间发现自己和溥仪是平等的,拒绝再为溥仪效劳,溥仪也只好自食其力,于是一个曾经的皇帝被成功地改造成了劳动人民。

在那个年代,在改造中,溥杰因为透露出想念妻儿的念头遭到了批判,从此再也不敢于公开场合表现出自己的这一真实想法,只能把对妻女的怀念深深地埋藏在心坎里。

而嵯峨浩和女儿嫮生回日本后,与接船的慧生重逢,母女三人几经周折到了东京,在嵯峨浩的娘家安顿了下来。战后初期日本的生活非常艰苦,嵯峨浩通过给人教书法以及父母的资助努力抚养两个女儿,她说:“在丈夫生死未卜的岁月里,我用自己的全部精力教育两个女儿。只有将两个女儿培养成优秀人才,我的生命才有意义,才能证明我对丈夫坚贞不渝的爱。”

战后初期,中国跟着苏联走,日本跟着美国走,一个向左,一个向右,分别依附于对立的两大阵营,中日关系处于敌对状态,外交陷入断绝。嵯峨浩的亲友们纷纷劝她与溥杰划清界限,毕竟她还年轻,完全可以再找一个日本好男人嫁了。但嵯峨浩不为所动,她坚信自己和丈夫终会破镜重圆。如果那一天真的不会到来,就让自己变成一块“望夫石”吧!

嵯峨浩原本希望将两个女儿都培养成为中国式的淑女,然而,她的愿望只能实现一半。慧生和嫮生渐渐长大了,但这一奶同胞的两个女孩性情却截然不同,一个娴静稳重,一个活泼好动,慧生热爱文学和音乐,嫮生只喜欢体育运动,慧生手不释卷,嫮生却畏书如虎。两个女孩对中国的感情也完全不同,慧生在中国东北度过了最美好的童年,她始终以自己是个中国人和身上流淌着爱新觉罗的血液而自豪,而嫮生却在中国经历了最可怕的一段记忆,这样的创伤终生挥之不去,从此中国是个可怕的地方这样的概念在她的脑海里扎根了。

眼看嫮生在与自己预想的轨道背道而驰,嵯峨浩只好把希望寄托在了慧生一个人身上,她给慧生请了中文老师教她汉语,希望有朝一日慧生能成为中日之间的和平使者。

慧生一点都没有让嵯峨浩失望,她的中文原本就有一些底子,学起来得心应手,很快,她已经可以自己读中国文学了,她看了林语堂的《京华烟云》,鲁迅的《彷徨》,甚至读了毛泽东的《实践论》《矛盾论》,读毛泽东的作品是因为慧生觉得中国是个社会主义国家,她希望去中国前尽可能地了解这个新生的国家。

1954年深秋的一天,辽宁抚顺管理所,孙所长把溥杰叫了去,问他:“想念妻子和女儿吗?”溥杰想到了前车之鉴,赶忙违心地回答:“不想。”孙所长知道溥杰言不由衷,笑着递给了他一封信。溥杰打开信一看,顿时目瞪口呆,信上写着:

……我们不知给日夜思念的父亲写过多少次信、寄过多少张照片,但是从来没有收到过一封回信,只好望洋兴叹。……虽然人的思想各不相同,但骨肉之情却是一样的。我想,如果周恩来总理有孩子,一定能够理解我们对父亲的思念,一定能够理解盼望与丈夫团聚、同时含辛茹苦地将我们抚育成人的母亲的心情……

这封信是经周总理之手转交到战犯管理所的,溥杰同时被告知,总理批准自己可以跟在日本的妻女通信。这个意想不到的喜讯让溥杰激动地哭了。不久,嵯峨浩在日本接到了由日本红十字会转来的溥杰的信,夫妻俩在九年死生契阔之后,终于声气相通。

(六)

1959年9月18日,“九一八”事变28年的纪念日,国家主席刘少奇发布了特赦令,这是新中国第一次特赦战犯。12月4日,抚顺战犯管理所召开了战犯特赦大会,所里共有10名战犯在这次得到了特赦,名单上的第一位就是溥仪,然而,看似罪过比溥仪更轻的溥杰却意外地落选了。

对此,溥杰既为大哥的获赦感到高兴,也为自己的继续“深造”而沮丧。与此同时,溥仪对于这件事也有自己的想法。

在溥仪获释回京的前一天晚上,兄弟俩在管理所的一间会议室内进行了意味深长的一番谈话。溥仪严肃地对弟弟说:“我想你的主要问题还是日本老婆问题。日本人为什么要给你找个日本老婆呢?那是让你紧紧地跟着日本帝国主义走。嵯峨浩肯定是个特务,她要千方百计地拉着你靠拢日本帝国主义,所以你必须和嵯峨浩划清界限,和她离婚。即使你将来被放了出来,也要和她离婚,以表明你的政治立场是正确的。此次,你没有批准特赦,恐怕主要还是你没有处理好日本老婆问题。”

溥杰知道大哥是为自己着想的,但他并不同意溥仪的观点,他认为自己和嵯峨浩的婚姻虽然是由日本人包办的,但是两人之间有真挚的感情,而嵯峨浩也是反对日本侵略中国的,他渴望自由,但更珍惜爱情。

于是,溥杰又在管理所内待了一年,1960年11月28日,他成为新中国第二批被特赦的战犯之一,终于告别了待了11年的抚顺战犯管理所。

溥杰特赦回到北京之后,得到了周恩来的接见。在周总理的安排下,溥杰先在景山公园劳动了一年,然后调到全国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任专员。周恩来考虑到溥杰年事渐老,琢磨着如何把嵯峨浩从日本接过来,让他们一家团聚,也让溥杰老来有人照顾。

1961年2月3日,北京市委统战部部长廖沫沙召集溥杰的家属进行座谈,商讨溥杰和嵯峨浩的团聚问题。所有人都赞成夫妻俩破镜重圆,只有溥仪持反对意见,他总是一根筋地认为嵯峨浩是日本派来的间谍。在这个关键时刻,周恩来出面做通了溥仪的思想工作。

之后,周恩来派人拿着溥杰的亲笔信和亲属的邀请信,和远在日本的嵯峨浩取得了联系,嵯峨浩在自传中写道:“从那以后,我望眼欲穿,焦急地等待着回国。”

当时中日还没有建交,从日本到中国要绕道香港,经广州入境。嵯峨浩无意中成了战后第一个回中国的日本人。因为没有先例,光在香港办理签证就花了三天。1961年5月12日,嵯峨浩所乘坐的列车终于抵达广州,跟她一起回来的,是他们的二女儿嫮生和大女儿慧生的骨灰。而溥杰早在十几天前就从北京来到了广州,这十几天里他食不甘味、寝不安席,天天都等着见面的这一刻。同样的,嵯峨浩抱着慧生的骨灰,心里也是翻来覆去地琢磨,自己第一句话该对丈夫讲什么。

列车到站了,溥杰站在月台上,看见嵯峨浩从火车的阶梯上走了下来。16年已经过去了,经过这么长时间苦难岁月的煎熬,曾经年轻美丽的嵯峨浩现在额顶有了皱纹,身材也已经变得臃肿,溥杰更是老得跟以前判若两人,他比以前整整瘦了一圈,谢顶的额头彻底“向天歌”了。但他们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对方,彼此凝视着,向对方走过去。岁月可以带走青春,却带走不了真爱。

16年的离别,原本计划中有千言万语要向对方诉说,可真到了见面的那一刹那,却发现所有的言语都是多余的,嵯峨浩默默地低着头,溥杰也只是点了点头,就这么简单,好像他们从来没有离开过。溥杰走上前,轻轻地从妻子手中接过慧生的骨灰盒,紧紧地抱在怀里,就像他当初搂着五六岁的女儿一样,慧生终于回到了她日夜思念的父亲的怀抱。

在走向旅馆的路上,溥杰用一只手抱着慧生的骨灰,另一只手搂住嵯峨浩的肩膀,嫮生则紧紧依偎着他们。当年在日本结婚时,小两口就是这样在路上挽着走路的,溥杰写道:

十六年的岁月是漫长的,但现在当我挽着浩的臂膀一道走路时,我觉得这个漫长的岁月结束了,我们的新生活开始了。(《溥杰自传》)

溥杰和嵯峨浩破镜重圆了,至此,他们的故事也接近了尾声。其实,他们重逢后一起生活的时间要远远多于重逢前,重逢后他们在一起生活了26年,而重逢前这一数字仅仅是8年,前者是后者的3倍多。而重圆后他们一起度过的26年当中,有10年是文化大革命时期。以溥杰和嵯峨浩的出身和生平,他们肯定有过很多屈辱和痛苦的经历。

还好,有了周恩来的保护,夫妻俩并未遭受到致命的冲击,比起那些死生契阔的苦难岁月,或许他们觉得“文化大革命”的经历微不足道。以故笔者翻阅溥仪和嵯峨浩的自传,发现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都在对“文化大革命”的叙述笔墨俭省到了极点,蜻蜓点水,一笔带过,仿佛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重逢后的溥杰和浩夫人形影不离,他们经常在自己护国寺街寓所的小院里栽花种树,原本光秃秃的院子渐渐绿树成荫、瓜果飘香;嵯峨浩又重新拿起了画笔,他们一个写字,一个画画,配合得好像一个人;闲暇时他们也经常互相挽着臂膀沿着护国寺大街溜达,边走边和沿街的小贩打招呼,街上的人们都认识这对中日组合的夫妻,也乐于和他们说几句话。他们的女儿嫮生由于无法习惯中国的生活,来到中国后没多久就返回了日本,后来嫮生嫁给了一个日本人,并为溥杰和嵯峨浩带来了四个可爱的小外孙。

每天早上,溥杰都会在慧生的照片前供上饭和水,合掌祈祷,轻声对女儿讲着什么,几十年如一日,好像慧生从未离他远去。嵯峨浩穿起了中式的服装,她还学会了做可口的中国菜,人们说,她已经成了一个“日本血统的中国人”。

1987年6月20日,嵯峨浩在北京友谊医院病逝,她和溥杰这部长达半个世纪的爱情大片这才宣告落幕,但伟大的爱情从来不会随日月的流逝而老去,花瓣凋谢,暗香残留。今天,我们再回首他们跌宕起伏的爱情历程,仍然如闻妙笛,令人徒呼奈何。

又7年,到了1994年2月28日,溥杰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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