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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图书频道 > 职场励志 > 商累 > 第 1 章 【1】能忍受,但TMD难受
第5节 第九节-----第十节

【九】

王顾成一直在考虑下午的事情,因为在短短的中午时间里,自己要做出关键的决定,来应对下午议标可能进行的价格调整,而这一步才是决定生死的一搏。按照以往的经验,竞标时如果遇到投标方条件相似的情况,就会横向比较双方其他条件的差异,决定哪一方中标。如果衡量还是没有显著差异,就会给双方再次的调整机会,或进行价格调整、或条件退让,最终分出档次,决定哪方中标。

“看来,这次的确和其安公司的条件相似了。”王顾成低着头在街上走着。

“其安公司是不可能免费提供试生产的备件和原料的。那么肯定就是投标价低于城致,低多少呢?”

“城致免费提供的备件和原料成本约在60万,市场售价也就应该是80万到90万。经营公司核定价格时会把这个价格压低,那么也就是大约在70万到80万,看来比城致投标价低70万到80万就应该是其安公司的竞价范围了,按照自己所了解的其安公司状况,这一价格就应该是他的极限了。”

“还有其他的可能吗?”王顾成目光愣愣地蹲在街边花园一个无人的石凳旁,把整个事情在头脑中过了几遍,内心排除了其他造成迟迟不能开标的可能性。思路又回到了价格上。

“自己的推断是正确的吗?是准确的吗?其安到了忍受极限吗?”一股未知感觉的痛苦折磨着王顾成。

他需要做一件事,一件不应该做却又必须做的事情。立即站起,侧身就走,一下趴在石凳上。嘴里念叨着;“不好意思!”迅速地走出花园。

王顾成找到了一家公用电话,拿起电话,迟疑了几秒。然后坚定地拨通了于孝隆的电话。

“喂?”于孝隆的声音传了过来。

“是我……”王顾成的声音平静但自己却感觉到了呼吸的颤抖。这个电话确实不应该打,就象自己否定刘爱海去打探消息的那样,敏感的时候会给他人带来麻烦,针对原则问题,别人也不会说出来。特别是对于于孝隆这种人就更不可能。但王顾成知道午休这个短短的时间里,于孝隆肯定会知道上午议标的情况,他需要的……是于孝隆的态度!

“标还没有,开出来……”

电话那边的于孝隆长久地沉默着,内心却翻江倒海地搅动。的确就像王顾成预料的那样,上午的议标一休会,他就得到了参加议标的王科长的电话汇报。城致公司投标价格为1320万,外加免费提供试生产期间所需的备件和原料,其安公司投标价为1240万。上午议标的人员分为两种倾向性意见,一种认为两家核定的价格相似,城致公司提供免费备件和原料,节省了配套再招标的环节,并且分公司的人因为这些年城致的质量稳定、实力较强,而支持城致公司中标。另一部分人认为既然都是入围公司,那么产品质量和工期都是应该能够保证的,既然是投标,就应该以投标价格作为主要衡量条件,免费提供的部分只能作为辅助考虑。双方僵持不下,但倾向其安公司中标的意见占据了主导地位。

“喂? ”沉默了好久,王顾成搽了一下手心的汗,舔了舔干干的嘴唇,喂了一声,确认于孝隆还在电话旁。

于孝隆深深的吐出一口气,摇摇头,缓慢地说着。“啊……我知道。……做好自己的工作吧。”

“好!”王顾成放下电话,慢慢地蹲在地上,出神地看着在阳光下忙碌行走的人群。

从于孝隆的沉默和语言里,特别是那一声貌似叹气的深呼气,王顾成已经能敏锐地感觉到在上午的投标中,其安公司占据了优势。那么其安的投标价就应该是比城致公司低了70万以上,而不应该大于100万。这的确应该是其安公司的最大极限了。其安还会减让吗?减让的幅度是多少呢?就算其安再次让价,也就是突破极限的再拉下一点吧。自己减让多少才会占据绝对的优势?那么城致呢?还能承受多少呢?70万?80万?100万?

正在满脑袋的飞舞着这些数字,看电话的大妈从电话亭小窗口里探出脑袋,来回寻找着,忽然看到愣愣蹲在地上的王顾成,吓了一跳。

“你怎么蹲在地上了?我还以为你走了呢,还没给钱哪!”

“80万?”王顾成脑海中正闪现出80万的数字,眼睛愣愣地看着看电话大妈,顺嘴说了出来。

“哈哈,什么?什么80万?打个电话要是80万,我可就发喽!”大妈看着王顾成张嘴瞪眼的痴痴呆呆相,笑得满脸皱纹。

王顾成回过神,不好意思地笑着,付了电话费。低头走了起来,边走边拨通了刘纪伦的电话。

刘纪伦和翟庆会正在一起吃午饭,听了王顾成的叙述,好一个无奈,但没到1几分钟,2人还是坚决地同意了王顾成的想法,进行价格再次减让。王顾成放下电话,无声欣慰地笑着。虽有不忍,但2个伙伴在关键时刻,总是能坚定地支持着自己,思想高度统一地面对那残酷的对决。

经营公司一号接待室里,王顾成、刘爱海、宋期俊还是选择上午自己的位子坐了下来,等待着。宋期俊的表情似乎少了一些上午的焦急,而多出了一些自信。腿也不再抖动,又似是而非地玩起了手机。

计划员小丁的标志性脚步声又停顿在接待室门口。

“城致公司,过来议标。”

……

王顾成坐在中等大小的椭圆会议桌背向着门的一侧。礼貌地看了看坐在对面的十多个人。大部分的面孔都很熟悉。有几位不熟但也似曾相识。有几个人平静地看着王顾成,有两位在低头认真地写着什么,旁边的一位技术性地用手指转动着圆珠笔,眼睛似看非看的,显得漫不经心。

经营公司的艾副总坐在中间位置上,拿起茶杯,举到嘴边,又放下了。

“嗯,嗯,我看,我们可以开始了吧?”询问性地向身边的两位看了看。其中一位回应地点点头。

“城致公司,王总。”艾副总和王顾成很熟识,也许都是涉及商业业务,在一起交往是没有和于孝隆那些搞生产技术的干部那样正式刻板。平时见到面,艾副总总会开着一些玩笑,而王顾成也会亲近又不失礼貌地回应着。

“在座的各位,王总都认识吧?”艾副总平静、正式又不失威严地询问着。

“啊,有几位领导我还不是很熟……”王顾成挂着礼貌的微笑。

“也是,王总平时和我们打交道比较多,这次工程招标总公司特别重视,他特意指派了计划部、纪委、法律部等部门的同志……领导参与。……”

“我就不一一介绍了。”艾副总停顿了一下,看了看周边。

“此次把王总请来,还是要针对一号改造工程的事情再进一步商议一下……,嗯,我想王总对于情况应该很了解。看看,王总针对投标情况还有没有进一步的说明……或调整?”艾副总脸上挂着标准地微笑,微笑背后和眼神里却露出一丝隐隐的威严。王顾成曾经仔细研究过艾副总的表情,他总是能把礼貌、亲切、威严之间的尺度把握得炉火纯青、恰如其分。

艾副总讲话的时候,原来看着王顾成的人里,又有两个人低头去写着什么东西。

王顾成礼貌地向桌对面的左右2边人员点点头,目光微微收敛地集中在中间的艾副总的眼睛上,声音平静;“我们城致公司为盛深公司提供服务已经七年了。感谢盛深公司各位领导的帮助与支持。”

说到这,王顾成忽然感觉今天这个场合状况不适合讲过多的商业谈判时的前期客套,对面的所有人都在等着实实在在的结果,过多的渲染只能会增加人们心里的烦躁。

“我就不说那些铺垫的话了。城致公司愿意在原投标价格上再降低80万。”

王顾成觉得自己的这句话说得很平静,但却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振动效果,对面的人原来各行其是的状态象吸铁石放到了零散的铁粉上,所有人都像受到磁力吸引一样坐直了身子,然后相互观看了几眼。小丁和几个年轻一点的人脸上还露出了一丝诧异。

艾总也坐直了身子,脸上依然挂着微笑,但没有象其他人那样和身边的人对视。但王顾成从他极其微小的蹙眉动作中,感觉到肯定是有了异常的事情发生。沉默了几秒钟,人们又都恢复到了原来的姿态。艾副总清了清嗓子,发了言;

“嗯、嗯,还是王总痛快。这样,小丁,把城致公司的标书备注上,价格下调80万。”扭过头看了一眼小丁,见到小丁在动作,就把头扭向王顾成。

“王总,请在价格旁签字,确认。”艾总用手微微地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王顾成忙点头示意,走到小丁身边签了字。

艾副总微笑着看着王顾成签完字,继续说道;

“各位还有什么要和王总……探讨的吗?”每个人都摇了摇头。

“那好,王总请到接待室休息。”

王顾成轻轻地带好门走了出来,低着头走进接待室,脸上的表情困惑甚至有些懊恼。

“为什么那些人听到80万的时候,都做出那样的反应?为什么艾副总异常的露出蹙眉的表情?我做错了什么?我说错了什么?怎么会是这样?难道我的判断失误了?!……”。

王顾成侧低着头,皱眉眨眼,嘴角向下的紧紧闭着,眼内空无一物地向前一步一步走着,一幅一幅画面的回忆着刚才的情景,不知不觉地走过了地中间,还要向前走着。刘爱海从侧后面一把拉住王顾成。

“老板,你怎么了?”刘爱海迅速地环顾了一下屋内的人,侧身盯着王顾成,低声急切地问着。

“啊?啊,没事。”被惊醒的王顾成,也迅速地看了一眼屋内其他的人。宋期俊在王顾成目光到达前,刚刚把目光从王顾成的脸上收回,低下头,快速地眨着眼睛。

同刘爱海一起走回座位,王顾成脑海里还在又一遍地回忆着。

王顾成的失常状态全都落在了宋期俊的眼中,一丝绝难察觉的得意在宋期俊脸上一闪而过。腿又抖动了起来,不过是那种悠闲、自在,还洋溢着得意。

中午一个极其隐秘的电话让宋期俊从上午的不安和焦躁中解脱出来,通过电话那边碍于环境不方便,带着一点推脱意味、非常隐晦的“嗯嗯、啊啊、是吧、不是”的外星语言,自己已经很确切地知道了大体的情况。自己的其安是占有优势的,而且还有些很明显的味道。王顾成的异常表现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判断。应该是没有太大疑问了。下午的所谓议标只不过是再对以前的标书内容确定和陈述了。何况自己还有着那么良好的人脉……。自己要在下午的机会里陈述其安公司对一号改造工程施工质量、工期上的“优势”,那些支持城致公司的人无非也就是用这点把其安和城致进行对比了。也曾闪过一丝念头,王顾成是否会降价呢?随即就被自己否定了,王顾成在和自己交叉供货的厂家中,生产非标件的价格被自己逼得高出其安几个点,而且王顾成一直认为自己的公司实力强于其安,不太可能象自己一样用低于成本的极限价格竞标。

“呵呵,我是极限,你们城致难道不也是极限吗?”宋期俊脸上的笑意更浓,已经爬进了眼睛。

正在欢快地胡思乱想着,小丁的声音响了起来。

“其安公司,过来议标.”

“哎,好咧!”宋期俊的声音洋溢着自信。向王顾成那边望去,礼貌的绅士的向王顾成慢慢地、深深地点了一下头,整理一下衣服上的褶皱,款款地随着小丁走了出去。

艾副总说到与会的人员时,宋期俊礼貌地站起身来,商务性地微弯着腰,对每个人都洁净、轻柔、充满磁性地说句“你好”。

在艾副总“针对投标情况还有没有进一步的说明或调整?”的问话后,宋期俊打开精致的笔记本电脑,洋洋洒洒地讲了起来。自己讲得太好了,连宋期俊自己都被感动了,被震撼了。

10多分钟后,艾副总带着表皮上的最浅的微笑,礼貌地打断了宋期俊的演讲。

“宋总,你看这样。你们其安公司为一号改造工程所做的努力和细致考虑,我们表示非常的感谢。具体的工程方面我们……以后再细谈。今天,你看看,在合同价格上还有调整吗?”

“艾副总和各位领导,我不想过多地自我表白,针对盛深公司的一号工程,我们其安公司是全力以赴支持的,此次投标价格非常低。”宋期俊停下来,面带微笑、目光坚定地看着对面的每一位。

“非常低!”脑袋慢慢地、缓缓地点着。

“而且是低于了成本价,很大一部分……”宋期俊的语气坚定缓慢而且平稳,就像绝顶高手在尼加拉瓜瀑布上走钢丝的那种从容和自信。

“所以,各位领导,抱歉,我们公司的价格难以再降低了,请理解。”

对面的人们相互地对望一眼。

“那好,就请宋总到接待室休息。再次非常感谢其安公司对盛深所做的努力。”艾副总微笑着,平静地说。

宋期俊几乎是哼着小曲,踩着高跷飞回了接待室。

在屋里来回地踱了两次,宋期俊感觉兴奋都要从脚趾头尖冒出来。

“嗯,小刘!”抬眉低眼,嘴噘得象向上弯起的月牙。

刘爱海听到宋期俊喊自己,窘迫地看了一眼王顾成,然后扭过头厌恶地看着宋期俊。宋期俊感受到了刘爱海眼中的味道,反而那种厌恶感更加刺激了自己兴奋点。

“啊,王总、小刘啊,什么时候到我们公司考察一下啊?!同行嘛,应该相互增进了解,相互学习嘛!哈哈哈……”俊俏、美好、洁净的笑容,恰当地配合着微微指向自己胸口的手,和接下来的深沉点点头。

“是啊。”王顾成微笑着。看着宋期俊的状态,反倒心理平静了下来,索性什么也不想,露出一副顺其自然的神态。

小丁的脚步声在接待室门前戛然而止。

“哎呦,要到哪去考察啊?”面上娇笑着,没了洽谈时那种凝重和公式化。

王顾成微笑着冲小丁点点头。宋期俊哈哈的笑着,

“到我们公司,丁,你也一定要来我们公司考察啊!”俊俏、美好、洁净、难以抑制的开心的笑容,恰当地配合着微微指向自己胸口的双手。

“好啊!”小丁的笑容持续了一会,屋里的几个人都知道接下来小丁的话里的主要内容,目光一致地看着小丁。宋期俊脑海中迅速地闪过了几句恰当的感谢语言。

“嗯,城致公司,明天早9点来签合同。”说罢,一转身踩着特有脚步声飘走了。

“谢……”宋期俊的谢谢刚说出一个字,就倏地半张着嘴定在了那里。几句准备好的感谢的话被堵在了嘴唇边,来回地在口腔里乱撞着。

王顾成的心倏地松了下来,手抖了一下,猛地站起身,向外走去,边走边拨打着电话,拨号的手指有些颤抖。

城致公司小会议的电话刚响一声,就被翟庆会燕子掠过水面一样抄了起来。

“成……成子……?”翟庆会满眼角皱纹,快把电话听筒按进脑袋里了。另一只手使劲地向眼巴巴看着自己、屏住呼吸并没有出声的刘纪伦猛摆。,

“好了!”长长地呼出一口颤抖的呼气,然后平静地说着。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翟庆会把电话竖放在嘴前,当成唱歌话筒,用他那特有的曲调全对,字却一个都没找到正确位置的声音唱着。

“唉、唉、纪伦……哈哈哈哈哈……成子,纪伦用脑袋使劲撞桌子,迷糊了……哈哈哈哈……”

翟庆会足足笑了一分钟,王顾成拿着电话微笑地听着,感受着生死与共的哥们的兴奋。

刘爱海这时走到了王顾成身边,看到王顾成在打电话,就悄悄地弓起了背肩,两臂夹在身旁,双手放在下巴的前面笑嘻嘻地拱手祝贺。王顾成一手擎着电话,另一只手把刘爱海搂过来,微笑着使劲搂了几下。

“好了,过后再高兴吧!”王顾成用了两次才阻止了翟庆会笑着的歌声。

“今晚发货!”

“得令啊!”翟庆会一手给刘纪伦揉着脑袋,一手拿着电话。又是一句充满喜悦的戏腔。

“还有人……”

“好好好,我知道,你不就是想说施工的人员吗?今天晚上就让他们出发!嘿嘿嘿,知道不,我昨天就告诉他们今晚出发了。我就知道,我们肯定中标!!哈哈哈……”

刚放下电话,宋期俊的身影从接待室里木然地挪了出来。眼镜不再是精致的夹在鼻骨最高点,而是向下滑落在鼻尖上,显然头发是被汗水打湿了,粘粘的感觉。

刘爱海看到宋期俊这个样子,一股戏虐的表情窜上面颊,嘴巴正要张开说;“宋总,我们什么时候去那你们公司考察呀?

“唉!”

刘爱海的声音还没发出来,就被王顾成责备的声音和眼神制止了。挠挠头,不好意思地冲着王顾成笑了一下。

宋期俊经过两人身边,王顾成向宋期俊轻轻地点了一下头。宋期俊也无力勉强的回应了一下,嘴角动了动。那应该是想做出标志性的微笑吧。不过,严格的按照表情的定义,那不应算是笑,而应该是算是哭。

看着宋期俊落寞挪动的背影,王顾成忽然感到内心有一种强烈的空虚和失落。这种感觉在翟庆会大笑时就有,只不过宋期俊的背影像个埋在水坝底的炸药,澎的一声,炸垮了大坝,空虚和失落象暴怒的洪水一样狂奔起来。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王顾成感觉自己和宋期俊就像两名身体健壮的角斗士发疯一样的相对狂奔着冲向对方,瞬间的轰然巨响,一人颓废地倒塌下去,而另一位踉跄地站起来,脸上虽然带着胜利的自豪,但大股大股的血却从嘴里不可阻止地喷出来。

这也许就是胜负输赢,王顾成忽然对历史书中的胜胜负负有了另一种的理解;并不像文学作品中那样,败得可悲胜得怡然,实力相近的对决中,胜与负其实有着共同点,就是一个字;惨!

一方惨败,而另一方则是惨胜。

如果……、假如……万一……那个惨败的是我呢?

【十】

晚饭时间过后,广场上人们又如往日般聚集着,懒散、热烈、休闲、温馨。广场旁边的台阶上两个男人醉意阑珊地半躺半坐着。休闲的人们走到两人跟前,突然发现他们的醉态,就象河流中的水遇到了露出水面的石头一样,迅速地分到两边,快速地走了过去,不时地有人还会回过头,看着他们嘟囔一句。

“都醉成什么样了!”

王顾成左手向后斜支出支撑在地上,身体也向后斜仰着,一闪一闪地摇晃着。刘爱海左手抱住王顾成的右臂,满脸通红,靠在王顾成的身上,眼镜也一边高一边低的挂在脸上。右手努力地摇晃着指向前边,醉眼迷离,舌头僵硬地说着。

“老……板,老……,你……看那……小孩……”。

王顾成勉强地半睁开醉眼,寻找了半天,终于顺着刘爱海摇晃的手看到了那个小孩。那个小孩双手平伸,用脚尖颠颠地着地追赶着一群咕咕躲避的鸽子。忽然,小孩的左脚被自己的右脚绊了一下,整个身子扭着向旁边倾斜,接着身体不自主地顺着倾斜的方向快速颠颠跑着,找着平衡,直到十多步后,才满脸惊魂未定地站住了,一抬头,看到眼前做健美操的队伍,小脸马上就又露出阳光般的笑容,举起手模仿者做操的人们蹦跳着,没跳几下,又失去了平衡,顺着身体倾斜的方向又绊绊磕磕地冲回了鸽群中。

“哈哈哈……”

王顾成这些天以来,第一次这么开怀地笑着,舌头僵硬、醉眼迷离,但笑声却连贯流畅。

宾馆的房间里,刘爱海趴睡外面的床的一边。衣服没有脱,包也斜挎在身上。说是趴,不如说是爬更形象。一只腿跪在地毯上,两只手直直地举过头顶,使劲地抓着床上的被,另一只脚像要片腿上马那样跨在床边,如果把床换成一匹马或者驴,到应算是标准的上马或上驴的姿势。王顾成在另一张床上睡得比较规矩,衣服也没脱掉,标准的大字型趴在床上,一支皮鞋脱掉了,露出藏蓝色洁净的袜子,另一只鞋却还留在脚上。左手标准的握手机的习惯姿势,手里握的却是那只脱下来的皮鞋。

梦里,王顾成坐在饺子馆的桌前,向前伸出酒杯,和对面的人“当”地撞了一下,可对面的不是酒杯,却是一支奶瓶。拿着奶瓶的是个小娃娃,依稀的好像是广场上追鸽子的小孩,细看看,不是。是自己的女儿,小时候的女儿。胖嘟嘟的小脸,忽闪的眼睛,还有两颗洁白的小乳牙。女儿看着自己撒娇地笑着。喜不自禁的自己小心翼翼、无限怜爱的喂着女儿羊肉饺子。

“快快长,爸爸领你去郊游……。”

一阵刺耳的铃声把王顾成惊醒,愣愣的看着手中的皮鞋,半天才反应过来是在宾馆,皮鞋怎么拿在了手上?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努力想了半天,实在没想起来。最后的记忆好像就是看着那个追鸽子的小孩,还有和女儿撞奶瓶。

无声地笑了一下,和女儿是在梦里。差不多应快20天没见到女儿了。女儿大了,个子比妈妈还高出一点,大气善解人意,在自己身边偶尔还表现出小姑娘的娇气。每次自己外出回来,女儿都会象小鸟一样飞过来,搂着自己的脖子,嬉戏地喊着“老……爹,想我没?!! ”。

“想了!”王顾成无声地笑了一下,心理说着。

刺耳的铃声又响了起来,这是才忽然想起今天要签合同,那是昨天喝酒前,害怕喝酒误事,提前设的提示闹铃。看了一眼头边的手机,已经清晨7点20.分。一下从床上蹦起来,头呼地昏了一下,一股酒气直冲上来。

“喝得太多了。”闭上眼,手捂着额头,等着眩晕感慢慢地消退。

睁开眼,忽然发现自己手里还拿着一只鞋,自我解嘲地笑了。正要把鞋穿上,想想又放下,把另一只也脱了下来。

“这样一身酒气怎么去签合同?冲个澡。”

刘爱海还在另一张床上标准的上马姿势呼呼地大睡着。王顾成退后一步,呵呵地笑出了声。欣赏一会刘爱海的优美姿态。

“呵呵,多亏自己先起来,要不然让刘看到自己拿着皮鞋睡觉象什么样子?!”

使劲地摇晃了几下刘爱海。

“哎哎,小子,到站了,起床起床!”

刘爱海睡眼微睁地反应了半天,才明白过来自己在那,看到王顾成,使劲抬着快闭上的眼皮儿,讷讷地喊了一声。

“老……板”

“快起来,一会去签合同。”

听到签合同,刘爱海象被床垫中压紧的弹簧崩起来一样,跳了起来。

“对对对,签合同,老板,我们走啊!”满脸焦急地就向房门走去。

“急什么!来得及,先冲个澡,一身酒气怎么去?”

“噢……”

刘爱海停下脚步,节制地伸了个懒腰,起来走向洗漱间,刚要进去。忽然回头。

“老板,你洗了吗?你先洗呀?”

王顾成笑着,心里想着;这小子虽然有点毛躁,一些关键的点把握得还是不错的。

“你先洗吧,我把材料准备一下。”

打开窗户,放一放浓得把被子都能浸透的酒气,王顾成一项一项地把签署合同的要件准备好。刚整理完,刘爱海搽着被热气涨红的脸走了出来。。

“老板,水真热,挺舒服。你也洗啊。”

“好……”

走进洗浴间,看到洗面台和地上有刚刚被搽过的水迹,刷牙杯里装着多半杯水,一支没有开封的一次性牙刷和小管牙膏放在旁边,一双拖鞋整齐地放在浴缸前,浴巾也被挂在洗完澡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

“好小子!”心理对刘爱海的喜爱又多了几分。

合同的前边主要条款基本都是常规性的,没有什么异议。违约处罚的条款如王顾成所料,严厉而残酷。特别那些因乙方原因造成工程延期超15天的条款,在法律规定的范围内,都基本达到了高限,每一项都能让城致公司脊椎断成3节,遭到重创。对于这些,王顾成是没指望能够有所调整的,因为这些条款都是带着铁律下来的,参加谈判的盛深公司人员也不可能有权限调整。

对于乙方原因延误工期1---15天的处罚条款这一项让王顾成犹豫了起来。这区段的处罚才是自己最有可能触及的。原来自己也知道盛深公司保重点工程工期,处罚条款肯定会很严厉,但没想到严厉的程度真的超出自己的承受范围。

“由于乙方原因,使工程延期完成,则视乙方违约,乙方向甲方支付违约金。违约金按合同总价×2%×延期天数计算,……”

一天2%,! 也就是24万!虽然在实际改造一类的工程施工期间,由于现场因素,很难说清甲乙方的责任问题,一些条款的实际处罚值并没有预计的那样大。但这次城致公司是极限状态组织生产,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金贵的,如果出现一点差错,就可能耽误工期、从而遭到极严厉覅处罚。

王顾成的五官几乎挤到了一起。

和业务主管科室的人员僵持不下,最后暂时休息。请示领导。

王顾成到吸烟区吸了一支烟,回想着刚才谈判时对方徐科长的言谈和态度,他知道这样僵持下去不会有任何结果,对方的权限已经被限制住,很难有松动。虽然不抱太大希望,王顾成还是决定努力地争取一下。

王顾成站在走廊的一侧,见汇报的徐科长走出艾副总的办公室后,敲门拜见。

“艾总……”王顾成有时会在合适的场合把艾副总称呼为艾总。

“哦,王总。坐!”艾总微笑着站起身,并没有离开座位,向客座沙发做出了个请的动作。艾总刚刚听到徐科长的汇报,也正在考虑如何处理这个相持不下的局面。

等到王顾成身体微微前倾地坐下,艾总也落了座。

“王总对合同条款有异议?”艾总开门见山。

王顾成见艾总直截了当,心理安定了有一些。看来艾总也想尽快解决此事,这样就有可能存在回旋余地。如果艾总抱定宗旨地等在那里,让自己试探着向前,一切真就很难改变了。稍微抬起身,对坐在办公桌后的艾总述说起来。

“艾总,其他的条款,我们完全同意,包括因乙方原因延期交付超15天的违约处罚款项。呵呵,超过15天,就算不这么重处罚,对方方面面我们也面对不了啊。”王顾成呵呵地笑着,神情轻松。

“好。王总有这个高度和意识,我就放心了。”艾总也轻松了下来。

“只是,艾总,延期交付1---15天这个处罚太重了!,真的难以承受。”王顾成收敛了笑脸,微微觑眼,露出一点无奈。说完停顿了一下,看到艾总脸上带着“说说看”的表情,接着说了下去。

“我们不是讲条件的人。这次工期压缩了30天,我们为了盛深公司的大局,咬牙也要坚持,接下这个工期。但要保住一号改造工程的工期,我们公司整个生产都要达到极限状态。可人算不如天算,万一有一点闪失……,实在是承受不了……。”虽然艾总一直维持着微笑,但王顾成从艾总的表情和微微点头中能够看出对方是清楚工期提前30天给城致公司带来极大的压力的。

“王总,那你的意思是不敢保证完成工期了?”艾总收敛了一点脸上的微笑,眼睛里的笑意却完全消失了,直视王顾成,用手指缓慢轻点着办公桌,不失时机地将着军。

“艾总,我们在盛深公司服务了7年,您是看着城致公司一点点成长起来的。您对我们城致公司非常了解,没有把握的话我们是不敢说的、没有把握的事我们是不敢干做的,就怕失了积攒不易的信誉,也怕丧失了领导对我们的信任。承诺的事我们就有信心干好!”艾总微微的表示赞同的点点头,然后又恢复了刚才的压迫态势。

感觉到艾总的认可,王顾成又组织起下一波让艾总认可的波浪。

“如果我们就为了得到工程,什么也不说拿起来就签了合同,我想凭您的经验,肯定会得出我们从开始不想踏实完成工作的结论的。”王顾成上稍稍在“您”字上加重了语气。艾总的眼中恢复了笑意。这的确是艾总自信的地方,就连王顾成的心态和语言技巧,艾总也是心如明镜、火眼金睛地洞察。不过还是很受用的感觉。

“呵呵,你呀。”艾总微笑着指着了指王顾成说到。

看到爱总的笑容,王顾成马上又接着说起来,他知道,象艾总这样的“老合同”,心理一荡之后马上就会把形势拉回到有利于自己的方向。

“艾总,以您的经验,不用我说,我们这次投标价格处于什么水平?”王顾成顿了一下,等着艾总的反应。

“我……听说了。不过这不也是……后续的配套供应还是不错的嘛……。”两只胳膊支在扶手上,两只手手指相对交叉的慢慢一下一下地敲击着,做出洞察一切的神态。艾总不会按照王顾成成本这条路走下去的,老江湖地微笑着向自己的天平里又加了一点砝码。

“的确,艾总,后续的配套供应的确是我们的目的。”王顾成又向艾总方向侧了侧身子,没有丝毫的隐藏的看着艾总,轻轻但坦荡地说到。

这时坦荡承认是最好的防御,如果一味的否认,就会被对方纠缠到这里去,那样,你怎么都是得利方,还计较得了眼前的损失吗?

“可这目的也是为了更好地为盛深公司提供服务啊。”王顾成在看到艾总认可地点了一下头后,接着说到。

“艾总,我把城致的一切想法做法都摆在了您的面前。说我们不为自己考虑那是假话,说我们不想好好的干好工作,为盛深提供好服务也更是假话。只有好好干好盛深领导交给我们的工作,城致才有饭吃、才有发展。您是老管理了,如果我们心里充满了压力、充满了恐慌,怎么能干好工作呢?”看到艾总有了几许赞同的神色,王顾成觉得到了火候,需要最后在加把劲儿。

“艾总,严厉处罚,我非常赞同。总公司给您这边的压力太大了,加重处罚也是不得已的必要手段。”王顾成又适时的停顿,从艾总微笑的背后和恢复放松的身体看到了被理解的欣慰。

“但我想您的目的肯定是希望用这种方式激励我们做好工作、完成工期。我们目的是一致的,我们也想轻装上阵,顺利完成工作。只是……只是处罚太严重,心理压力实在太大了……。”王顾成两只支在腿上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脸上尽是无奈的表情。

“呵呵,你们不是……呵呵,已经提前生产了吗?怎么还怕工期完不成啊?!”艾总放缓笑容,原本靠在椅背上的身体向前,一只胳膊支在办公桌上,带着威严的味道。

“完成了,不就罚不到你了吗?”随后艾总又带着嬉笑的神情做最后一搏。

“艾总啊,我们一点动作都逃不过您的法眼啊。哈哈哈……”这话说出来有点肉麻,但王顾成的声音里满是真诚。

“艾总,我们是提前生产了,可以说这次把身家性命都搭上了,所以我们也不敢懈怠,您也肯定能相信我们会尽全力的完成工程。就是,就是心理压力……实在太大了。”

艾总似笑非笑地看着王顾成,通过各种渠道了解,他知道王顾成说的都是实情。而对自己而言,完成工期是和自己经营部门有责任挂钩的,就像王顾成所言,处罚不是目的,只是手段。如果压过了头,那些施工公司就会想邪门歪道来回避责任了。

沉默了几秒钟后……

“你呀!老王!……口尖舌利!伶牙俐齿!哈哈哈哈哈”艾总用手指着王顾成装出正式地说完,又痛快地笑起来。

“艾总过奖、艾总过奖!和您谈了这么多次合同,怎么也得有点长进啊!”王顾成也配合地笑起来。

“哈哈哈哈……。”受用。

“好吧,我把你们公司的情况、想法和其他的领导以及业务部门碰下头,商议一下。我们希望你们能顺利的完成施工,交付使用,以利于后续的工程如期开展。处罚只是手段,我们不希望罚到你。”

“我一定努力不让您罚到!”

“哈哈哈哈……”

下午,又经过一番的争执后,合同签署了。违约金按合同总价×1.4%×延期天数计算。王顾成心理迅速地核算了一下,1.4%也就是17万多,虽然也是非常沉重的,但心理终究能缓冲一些。

下午谈合同的时候,刘爱海没有参加,到经营公司的几个部门办理正在供应的产品的一些业务。等王顾成走出洽谈室,刘爱海已经等在了门外不远的地方。看到王顾成,快步轻轻地走了过来。

“老板,其他事我都办完了。”

“好。这边也完事了。……处罚挺重的。”王顾成脸上还是露出一点无奈,抬眉闭眼地摇头呼出一口气。

见老板没有说下去的意思,刘爱海也就没有追问具体的数额。

“对了,刘去办一个……。”

“老板,我打听……”

2个人几乎是同时说出话,都停顿了下来。见到王顾成询问的目光,刘爱海探身小声地说到;

“我听说了,昨天我们最后的投标价和其安公司差不多,只是我们多了一个免费提供试生产备件原料的条件。”

“哦?差不多?”王顾成有些恍然大悟,抬眉睁眼闭嘴地点点头。这就对了,肯定是其安公司的初始投标价比城致公司低了80万,所以当自己说出降价80万的时候,那些人才会露出那些惊奇困惑的表情。呵呵,那些人肯定以为我打听到了消息了。忽然,一种不安的感觉袭了上来,不是好事,没准有人会拿这个做文章了。

瞬间的停顿后,王顾成微笑地看着刘爱海,左手食指点着刘爱海的前胸。

“好小子!大功一件!我记下了!”

刘爱海脸上挂着自豪的笑容。

忽然忘记了自己要说的事情,歪头眨眼地看着刘爱海;“诶,我刚才说到哪了?”

“哦,你让我办什么?”

“对了,合同签完以后这边要上报,估计还得几天才能拿到正式文本。你先到小丁那申请个临时合同,找艾总签字,等设备到了,尽快办理进厂手续。”

“我这就去!”

看着刘爱海欢快的背影,王顾成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让自己食不甘味夜不能寐的一号改造工程合同终于签署了。心理还是充满的欢喜的,但总有一丝隐隐的空虚和失落感。几次努力的把这感觉抛开,但“这感觉”就只出去散步了一会儿,又回到脑海中。索性,直接面对,好好看看那感觉后边是什么?结果却让自己的心突突地跳起来,那后边竟然是宋期俊落寞的背影。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呢?茫茫然没有答案。还是想想接下来要面对什么吧?60天工期,极限的压力,事情是爬过高山后的坦途,还是刚刚预演过前奏、接下来更加猛烈的暴风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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