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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冤家路窄

    “哼!我就说嘛,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朱红打破沉默,把手中的卡通杯子呯的一声放在桌上。
    “康财的儿子,康局长,哼!”,朱红呼地站起来拉开门:“你出去。”,那做成一个笑弥撒的粉红色杯子,就在桌子摇呵摇的,杯中的水居然一点儿也没溅出。
    康局依然稳稳的坐着,脸上带着笑:“朱秘书,有道是皇帝都不打笑脸人,我特地上门给永总道歉来,没有错吧?”
    “我们康局为了找永总,打听了好久。”一直苦脸坐着的刘专管也帮衬道:“自从出了事,康局就天天痛心的说,要找到永总道歉,朱秘书,我们是真心的。”
    “真的、请相信我,是真心的!”康局长把双手放在心的位置,真诚地向永嘉点着头。
    是的,皇帝都不打笑脸人。中国几千年传统文化的威力,让静默坐着的永嘉站起来拉上门,重新坐下,朝康局有礼貌的点点头:“那么,请说吧”
    这下倒轮到见惯世事的康局长暗暗吃惊:“小姑娘还真沉得住气哩,是有点不简单。”。
    自从不时接到父亲从里面托人带出的纸条,康局长就没睡好觉。
    久经世态炎凉的父亲,在纸条上把这个小姑娘说得神乎其乎,一时倒还真让自己头疼:托检察院、公安局的朋友放人,本不过是闲散时把手掌翻过来瞧着玩的小事儿,可问题是此事闹得太沸腾,连市长也知道。
    康局长不笨,他知道众目睽睽与众怒难犯的含意。
    不过,托里面的朋友们照顾照顾是不言而喻的。
    前天他去看了父亲,别说,老爷子在里面养得红光满面的,那些朋友们还真是知心;等这事儿平了,抽空再和兄弟们一起喝几杯,打打牌,斗斗地主;要不弄二个妞儿借辆车到郊外游游……
    或者学局里那位喜欢舞文弄墨的小文人---不叫郊游叫什么采什么、什么的?哦,对啦,叫‘采风’来着。
    而要妥善解决此事的唯一办法,是说服当事人撤诉。
    朋友们告诉他,不管多大多麻烦的案子,只要当事人撤诉,案子自然就消啦。当然,要当事人撤诉得给人家甜头,要不谁干?
    对此,康局有一些拿不定主意:给钱?永嘉不过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姑娘,这样的青春年华本生就是金钱。给权?年轻轻的又没个固定工作,她要权做什么……


    最终,还是与永嘉同样年轻的刘专管员出了个主意。
    听康总康老爷子讲过,出身农家只有高中文化的永嘉野心很大,想在城市里打出一片天地,只可惜文化太低。眼下,这样的女孩子在今天的城市里遍地皆是;咱们何不花钱以介绍名义给她请个家庭教师?一来满足了她平时深藏在心底自卑而盼望求学的愿望,二来花了钱又没有明里送钱让她脸上挂不住……
    试试看吧!
    进门后。康局注意到永嘉对自己说普通话有好感,便更加注意自己的普通话标准发音,腰身笔直,双手搭在膝盖上,眼睛盯住永嘉的眼睛,面含笑意。
    如此这般的态度诚恳,娓娓而谈,未了,眼角还渗出丝丝泪花。
    涉世不深的永嘉哪儿见过如此道歉?一个膀大腰圆的大男人居然在自己面前如此伤心?几个回合下来,她就感动了:是呵,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潜藏在她心底的与生皆来的恻隐心和同情心,油然而起。
    康财那个老东西固然可恨,毕竟老都老了;唉,如今这年头的男人,哪个不是这样?自己权当吸收个教训,以后多加小心罢啦!
    当然,她也知道康局长这是为了父亲不坐牢和自身名誉的无奈之举,但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再说,自己也没受多大损失;而且由康局长给自己介绍一个家庭教师,开卷有益,正好趁了自己学习的心意……
    可朱红不干了。
    瞧着俩人渐渐走远的身影,朱红呯地关上门。
    她别着头在沙发上坐下,嘟着嘴巴气愤又伤心。她想起当时与牛黄冲进茶餐厅包房时,永嘉半祼身子躺在满地污垢中的样子;“一个未婚女子,被人污辱到如此地步,就这样算了?”
    朱红又想:“永总也太不把自己当回事,你不害臊,我们还替你难过哩!哼,换了我,本姑娘不把他弄个倾家荡产,出不了心中这口鸟气。真是,你不嫌丢人我还嫌燥人哩。”。
    永嘉早看在眼里。
    她便边收拾着茶几边对朱红说:“你怪我不该答应康局长的建议?”,“……”,“唉,如不答应又能怎样?”
    永嘉有些烦躁的丢下手中的东西,挨朱红坐下:“送那个老东西进监狱本是一个很简单的事,但进了以后呢?老东西70多岁了,风烛残年还能活多久?


    我敢说老东西即便进了监狱,要不了多儿也会保外就医,你也知道如今哪儿不是官官相护?还给一个家庭造成遣憾和伤害;让他在心里一直感到良心不安吧,才是对他最大的惩罚,你说呢?”
    ……、……、……
    “就这样算了?”沉默半晌,朱红仍不罢休:“要不这样,你不好当面说,我替你去告诉康财的儿子,咱们不接受他的馊主意?”
    永嘉摇摇头,既然答应了,就不应反悔,永嘉仍然沉默不语。
    朱红有些火了:“哎呀永姐,你呀你,怎样说你呢?天大一件事人家不花一分钱,几句话就让你化解了?真是,也太不自爱了。”
    “你说什么?”永嘉皱皱眉头。“不自爱,还是女孩子哩!脸都被丢尽了。”,永嘉苦笑道:“你这张嘴巴哟”
    “我去说吧”朱红一下挽着她的胳膊肘儿,急切地说:“还来得及”。
    见永嘉不同意只是沉默不语,朱红真的很伤心:“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我算看错你了。”

    “……”,……、……。
    “你干什么?”见朱红收拾好自己的行李,拎起去拉门,永嘉有些急了:“到哪里去?”,“我自己到外面租房住,再说,住在这儿老花你的钱,也不是个办法。”
    “什么你的我的?你一个女孩子在这里没一个亲人,出了事谁负责?”,“谢谢你的关心,我会找到工作,会关心自己的。”
    朱红秀发飘散,红着眼睛,,披着真莎丝织外套,一株翠绿的兰草在浅桔黄的遍色里摇曳。
    “你不要走”,“收回你的承诺”
    “……”,“……”,
    “再见”,“呯”,
    “哒、哒哒哒哒哒、哒!”。
    朱红走了!望着她频频回顾不忍远去的身影,永嘉忍不住热泪盈眶。
    未了,她关上门,一下把自己扔进还散发着朱红余温的床榻中,大哭起来。


    接下来的事情顺利。
    永嘉在法庭上的证词,很快就让康财从局子里明正言顺的出来了;康财是个聪明人,谢绝了儿子要给自己庆贺的酒宴。毕竟,这不是光彩的事儿,他心中有鬼更有愧。
    在屋里沉闷地休息几天后,康财便由儿子陪着来到陈老板的衣冠墓吊唁。
    老了一头的康财凝望着嵌套在黑色大理石墓碑上,陈老板那熟悉的面容,禁不住老泪纵横,身子也显得有些佝偻。
    儿子见父亲如此伤悲,忙扶着他:“爸爸,回去吧!”
    康财摇摇头,依旧凝望着陈老板熟悉的面容,喃喃自语:“陈策呵陈策,这不是我的本意呵,你怎么就去了呢?唉!你怎么就去了哟?”
    “爸爸,人死不能复生,莫要过多伤心,保重身子要紧。”,康财紧紧的闭着眼睛,依然身着笔挺的西装,双手交叉在肚前,像一尊老迈的雕像。
    殡仪馆的人,都有些惊愕地瞧着这一对久久屹立于风中的父子。
    “陈策的骨灰呢?”,“听说被他叔公和他的女儿一起,送回老家安埋。”,“老家在哪儿?”,“乡下,离这儿有几百里路呢。”
    “你去打听和安排,抽空,我们去陈策老家看他和他女儿;罪孽呵罪孽!冤魂不散,要折阳寿哟!你懂吗?”,
    “……好吧,我去安排。”,“永小姐现在怎么样?”,“情绪比较稳定,给她请的家庭教师正在由浅入深的授课,每星期三个晚上给她充电。听家庭教师讲,永嘉挺聪明,什么事一教就会,而且刻苦耐劳,记性特别好。王老师对她挺欣赏。”。
    康财凝视着远方。
    “我早给你讲过,永嘉这种姑娘不简单。”
    一会儿,康财睁开眼睛,瞟瞟儿子:“这些农村姑娘,天生一股倔劲,不可小视。我们不能老是和生意人或一些层面上的人接触,中国的事很难说。如今全民经商商人吃香,以后呢?
    老让人家骂我们一股铜臭和贪官污吏苟合吗?所以,要和永嘉这类后起之秀保持关系,在她们困难时多帮助帮助,拉她们一把,日后对我们有好处。毕竟我们都渐渐老啦!”。
    康财说了这么一大通话,仿佛有些疲惫地歇歇,又道:“把那点儿偷漏税的事儿撤了,把罚款退给陈策,钱直接交永嘉,尽快办。”。
    “这……”儿子面带难色。
    康财说:“再难也要办,如果永嘉没撤述,我现在还不被判个三年五年的?你也逃脱不了干系,人言可畏,都当局长了,这个道理你该懂。”
    康局长一咬牙:“好的”,“另外,找个适当的机会,我们去拜访永嘉,感谢她。”,“好”。“儿啊,为人要善啊!得饶人处且饶呵,不可一味逞强斗狠。”
    康财瞧着儿子,深有感触的叹道:“你强,有人比你更强;你狠,有人比你更狠。不错,物择天竞,适者生存,可这样争强斗狠下去,最终弄得个孤家寡人,四面楚歌,纵使富甲天下又有什么乐趣和意义?为父活了大半辈子,现在才刚懂得点这个道理。
    你还年轻,前途无量,必须现在就有所准备呵!记住:弱不可欺!民不可欺哟!记住了吧?”。
    “好的,爸爸,我记住了!我们走吧!风起,有些凉意了。”
    康财朝陈策的坟头深深一鞠躬。
    几滴老泪随风滑落,由儿子扶着慢慢走出殡仪馆。

    殡仪馆大道两旁满是茂密的丛青和白杨,在离地十几米的高空组成一道密可遮阳的树拱。时近黄昏,稀薄的落日余辉零散洒进,在地上形成无数个光怪陆离的光圈。
    深秋的黄昏风吹来,无数的黄叶纷纭从树干上飘落,静寂无声的掉在地上;吊唁的人稀稀落落的走过,留下康财父子慢腾腾走着,软软的脚步声更添此时的空茫和凄凉。
    这儿就是生命的终点!欲望与现实,狂傲与冷清,生活与虚无,都被潜藏于冥冥之中的双手紧紧地抓获,在这儿终结,化为一声长叹两滴清泪三缕炊烟……
    康财闭着眼睛任由儿子扶着走动,这次与陈策的斗法实在让他心惊和颓丧。
    而永嘉的豁达大量,则令他更坠入羞愧自省。
    在局子里虽然受到照料,基本上没受什么委曲,但他没有一天不把心空悬着;儿子的能量他清楚,要把这案子由大化小、由小化无,不是没有可能。
    可难在难在这事社会影响太大,你想想,一个70多岁的老头与一个年轻漂亮25岁小姑娘的纠葛,被那些好事的狗仔和闲人一张杨,还不在如今这情色世态中激起轩然大波?所以他已经做好坐牢的准备。
    自己倒霉便罢了,由此连累到儿子的世途,才是真正让他心碎的事。那样,康家才是彻底完了。
    谁知峰回路转……
    康局长悄悄瞧一眼闭着眼睛想心事的父亲,也有些感叹。
    老爷子一生狂傲,凭着绝顶的机敏大胆和从善入流,抓住机遇,挖掘到了改革开放的第一桶金,由一个穷困潦倒的街道纸盒厂守门人,一跃而成为拥有众多员工和年产值近千万的大老板,在本市呼风唤雨。
    要说老爷子的人生观和价值观,在漫长的人生路上和无数个凶险的生存争夺战中,应该已经定型,可谁能想道就凭永嘉一个毛丫头,就轻易改变了他。
    60后的康局长不解地摇摇头:或许人老了,都是这样吧?南无阿弥佗佛……离天近离地远啦,或许任何人都会扔掉年轻时的轻狂和固执,在生命的最后时间里学会善良与变通吧?
    路上,父子俩与一个人匆忙赶路的女人不期而遇。
    “是你?”
    “是你们?”
    父子俩和满脸彷徨的刘会计都怔住了。
    明显苍老而瘦削的刘会计,穿着还是那么整洁,薄薄的嘴唇紧闭,呈现出标准的财务形象。
    她不安地抚着手中小花圈上白色的吊唁带,康财模糊的看到吊唁带上才写的还未干透的“陈老板千古”毛笔字。
    “看陈策?”,“嗯”,“冤魂不散,要折阳寿。该看、该看呵!”康财嘴角上浮起不加掩饰的嘲弄,瘪嘴道:“才来?”
    “才来”刘会计怯怯回答,但随即被康财脸上明显的嘲讽激怒:“你怪里怪气的笑什么?瘪什么嘴?我又不欠你的?”。
    “你是不欠我,可你欠人家一条命。”,就像许多人出错不在自身上找原因,而是怪罪其它人一样,暂拘留在牢里的康财思前想后,也就怪罪向他提供陈策偷漏税证据的刘会计:“这臭婆娘,要是当初你坚定一些,不接受我的一万元钱不就没事?”
    生性胆小的刘会计本是思前想后的好一阵犹豫,才决定临殡仪馆下班人少时,悄悄独自来吊唁陈策,以平心里罪孽感和烦躁不安……
    却没想到偏偏就碰上了康财。
    自从出事后,刘会计没少把康财挂在嘴上,暗地里咬牙切齿的咒骂:“这个伤天害理的老色鬼老滑头,当初要是你不找我,不给我那一万块钱不就没事?”
    眼下见到冷嘲热讽一脸奸笑的康财,实在忍受不过,心一横便破声嚷到:“我欠谁的人命?他龟儿子陈策该遭,谁叫他偷税漏税、触犯国家法律?该遭该遭该遭。”。
    她咬牙切齿的将手中的花圈几下撕烂,用力扔在地上,指着康财大骂:“你这个该死的老色鬼老东西,碰上了永嘉这个不懂事的小贱人;要是碰上我呀,哼,老娘早叫你死了二回了。”
    一旁的康局长气得咬牙切齿的,此时挽起衣袖就想上去揍她。
    谁知刘会计索性不顾死活的扑了上来:“打,你打呀,你不就是国家干部和地税局长吗?打呀!你敢打国家注册承认的主办会计?试试看!”
    康财眼快,把儿子顺手往自己身边一拉,刘会计扑了空,站不住脚差点儿跌倒。
    “打你?不值得。”康财冷冷的说:“贱货!一个为钱卖老板卖良心的女人,最后连你老公孩子一块卖。”

    他挽着儿子:“不理她,我们走”。
    身后传来刘会计夹带着哭腔的嘶骂声和自言自语声。
    无边的落叶,纷纷扬扬。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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