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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 巴肯山

 

当一切的表情一一成为过去,仿佛从污泥的池沼中升起一朵莲花,那微笑成为城市高处唯一的表情,包容爱恨,超越生死,通过漫长岁月,把笑容传递给后世。

印度教信仰中,宇宙的中心是须弥山,“山”成为中心、稳定的象征。没有巴肯山的高度,或许我看不到吴哥王朝原来是我静坐时短短的一个梦……

罗洛斯遗址(Roluos)是耶轮跋摩一世(Yasovarman I,在位889~908【注】)之前真腊王国的旧都,位置在今天暹粒市(Siam Reap)东南方13公里的地方。耶轮跋摩一世继承父祖在罗洛斯的经营,建王城,修筑水利工程,最后却放弃了罗洛斯,选择偏西北的“吴哥”作为新的国都。    

他为什么迁都?为什么选择了“吴哥”作为王朝的新都?    

历史上似乎存留着许多不可解的谜。    

今天吴哥窟留下好几代的建筑,著名的巴扬寺(Bayon)、吴哥寺(Angkor Wat)都是一般游客观光的重点。但是,如果要追究耶轮跋摩一世为何迁都的原因,也许应该攀登一次巴肯山(Phnom Bakheng)。   

巴肯山在吴哥城(Angkor Thom)南门外,是一座并不高的孤立山丘,但山势峭立陡峻,攀爬起来并不容易。    

巴肯山是自然的山丘,真腊王朝自从接受印度教之后,一直有对“山”的崇拜。旧都罗洛斯遗址是河流边的冲积平原,并没有山。耶轮跋摩一世的父亲因陀罗跋摩一世(Indravarman I,在位877~889)在罗洛斯旧都修建普力科寺(Preah ko)、巴孔寺(Bakong),甚至耶轮跋摩一世最后修建的洛雷寺(Lolei),都还没有从地景上选择突出的“山”的象征意义。    

9世纪末,耶轮跋摩一世迁都吴哥,建了一座四公里见方的王城,并且选择了巴肯山作为国家寺庙的所在。依照山势,铺砌一层一层石阶,直通山顶。在山顶置放象征父系宗祠的男性生殖器石雕(Linga),在石碑上注明了建庙的纪年:西元907年。    

比较耶轮跋摩一世893年在旧都修建的洛雷寺,和907年他在新都修建的巴肯寺,短短十几年间,真腊王朝的寺庙建筑,从罗洛斯遗址平面发展的风格,转变为向上做“山”的崇高峻伟追求,似乎不但是真腊王朝逐步朝气勃勃新兴的开始,从此强盛了两三百年,同时也正是吴哥建筑美学思考自我信仰风格的起点。    

印度教信仰中,宇宙的中心是须弥山(Meru),须弥山上住着湿婆神,“山”成为中心、稳定的象征。    

罗洛斯遗址的巴孔寺已经用寺塔的形式追寻“山”的象征,是在平面基地上,利用石阶及向上累建的坛,一层一层来完成“山”的意象。    

巴肯寺修建在山丘上,是新都的另一座国家寺庙,也是吴哥王朝第一座借助自然的山丘形势来建庙的建筑。    

考古学者发现了巴肯寺的外围长650米、宽436米的长方形壕沟,可以说明在罗洛斯旧都预防水患的壕沟水渠工程,也被移用到新的建筑形式中。事实上,如此高峻的山丘,寺庙在山顶,似乎可以不再需要护寺壕沟,但是,建筑形式的传统显然被保留了下来。   

巴肯山脚下也发现了四座红砖建造的塔门,其中北门、东门、西门,有三条通道登上山顶,把整座山规范成一座寺庙。东门是日出的方位,应该是当年最主要的通道,至今还残留两座巨大的石狮雕刻,守护着庄严的国家寺庙入口。    

罗洛斯遗址的寺庙大多还用砖造,而巴肯山的石阶、寺塔都已表现出成熟的石材雕刻与建筑风格。石阶和两侧石墙的砌造都非常精准,石狮的雕法浑厚大气。张口昂首远眺平野的狮子,一尊一尊,守护在石阶通道两侧,介于写实与抽象之间,精神昂扬奋发,好像见证着新迁都的国势蒸蒸日上。    

巴肯山的高度有67米,其实是一座不高的山丘,山顶修建了寺庙。登上山顶,可以环视山脚下全部吴哥王朝最重要的建筑。    

当初耶轮跋摩一世迁都到这里,登上山顶,四面还是一片未开发的丛林。他选择了此处作为帝都,此后两三百年,从巴肯山开始,吴哥王朝要在这片土地上一点一点织出锦绣。 Ming,我在落日苍茫里上山,觉得自己像是一座守护历史的石狮,安静蹲坐着,看眼前一片江山。    

寺庙坛台分五层,底座的一层长76米,一层一层,逐步缩小,最上一层长47米,在自然的山丘上,仍然用建筑形式完成崇高的“山”的象征。底座坛台四周围绕44座砖塔,砖塔大大小小、疏疏密密,每一座塔也象征一座山,用来突显中央须弥山的永恒稳定。除了第一层坛台四周的44座砖塔以外,各层四周及通道两侧,也都布置了小小的石塔,总共有60座之多。    

到了最高一层坛台上,围绕着中央寺塔,一共有108座小塔。108是印度教宇宙秩序的总和数字,以后也常被佛教沿用。    

Ming,许多人在暮色渐渐黯淡下来的光线里静静坐着,好像一尊一尊剪影,都变成了守护神殿的石狮。他们好像本来就在这里,等游客陆续下山之后,他们便回来找到了自己原来的位置,一动不动,远眺自己永恒的时光国度。    

向东的方向,可以俯瞰一条荒烟蔓草间的小路,曲曲折折,曾经是许多修行者上山前匍匐顶礼的道路。在道路中央有信徒建了亭子,供奉佛的足印。他们相信足印永远留在道路上,修行的漫长道路上都是一个接一个的信徒的足印。    

向东南方向,可以看到华丽庄严的吴哥寺,方方正正的布局,是吴哥王朝鼎盛时期的国家寺庙,从这样的高度看下去,更是气象万千。    

不知道907年在巴肯山上祀奉宗庙的耶轮跋摩一世,站在我今天的位置,看到落日苍茫,是否能够预知整整两百年以后,他的后代子孙要在那一片丛林间修建起世界上最大的寺庙建筑。不知道他是否能够预知,整整三百年后,那一片华丽的建筑又要被战争病疫包围,人民四散逃亡,热带迅速蔓延的雨林将一点一点吞食淹没掉所有的寺庙宫殿。    

他是否又能看到一千年后,这片土地沦为外族的殖民地,法国殖民此地90年。刚刚独立不久,此地又起内战,沦为人间最残酷的屠场,人与人彼此以最酷虐的方式对待,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Ming,没有巴肯山的高度,或许我看不到吴哥王朝原来是我静坐时短短的一个梦。我是落日里发呆的一头石狮,看到夜色四合,看到繁华匆匆逝去,不发一语。    

我默念《金刚经》的句子:“实无众生得灭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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