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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第二章

简丹砂揉着麻痹的双腿,适度调整了一下跪姿。突然有什么按上她的腿,她身子僵了一僵,慢慢转过头去,却见是简少卿软糯糯的小手,在她腿上揉揉捏捏的,他觑到简丹砂的冷漠,又怯怯地把手缩了回来。

“二姐……”他嗫嚅着垂下头来,也跟着跪了下来,“对不住。”

“你若真觉得愧疚就快走吧,若被其他人看到了,我就不只是罚跪三个时辰了。”

“二姐,”简少卿扯扯简丹砂的衣袖,“是少卿错了,连累了二姐,该受罚的是我。”

简丹砂摊开简少卿的手掌,只见上面一片殷红,心疼道:“你不是已经挨过你娘的罚了?不必跪了。”

简少卿扭扭,耷拉着脑袋,还是不动。

简丹砂见他不为所动,催促他:“还不快走?还是其实你见不得我好,希望我罚得再重些?”

简少卿瘪了好几次小嘴,才鼓起勇气问:“二姐是不是不喜欢少卿?”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大家都对少卿疼爱有加,二姐为什么不喜欢少卿,是不是因为少卿平日太过于调皮捣蛋?”

“既然已经有那么多人喜欢你,不差我一个。”

简少卿眨巴着湿漉漉的大眼睛,一颗泪水滚了出来,接着一颗一颗又一颗。他扭过头,呜咽着跑开了。

简丹砂的眉峰微微一动。

她有太多的理由不喜欢少卿,他太过于天真烂漫是一种罪过,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也是一种罪过,但最大的缘由却来自简少卿的娘—余氏。

十年前,简老爷为延续香火有意重新亲近江氏,提出要将江氏正式收房。大夫人面上不动声色,扭个头把江氏母女押进屋里。

“当年你可是死求活求就为你女儿求个名分,现如今什么都如愿了。做人要知足,要守本分。”那时候大夫人横卧在自己的睡榻上,一群丫鬟簇拥在旁,扇风的扇风,捶脚的捶脚。她对着侍立在前的江氏和丹砂,懒懒地掀了下眼皮,似是连多看一眼也是嫌恶,说出的话也是字字如钉,咬牙狠戾。

“这可是帮你,帮你积德,帮你女儿积德。难道你忘了当年跪在我面前,拽着我的裤脚哭诉了些什么,又发了哪些毒誓?要不要我再复述一遍,嗯?”

这些话让江氏骇得发抖,紧紧抓住简丹砂的小手,将她圈在怀里。也就是这些话让江氏毅然回绝了简老爷,落个“不知好歹”的骂名,自此处境比过往更凄惨,再无出头之日。

大夫人宁愿亲自另觅适婚的妙龄少女,冒着多一个敌人的风险,也不愿给予江氏妾的地位,杜绝她得宠的所有机会。一番精挑细选,大夫人送上余氏,让简老爷纳其为侧室。半年后,余氏便怀有身孕。余氏生性愚笨懦弱,既受了大夫人的恩泽,又屈服于大夫人的淫威,即便诞下了简家唯一的男丁,也只是个受制于人的傀儡,不敢有半分僭越。而简丹砂的母亲江氏就这么一直没名没分,到死也不过是一个侍婢,不入家谱,不进家庙。

简丹砂的手攥紧了衣摆,又一点点地松开。

屋外忽然有嘈杂的声音传来,简丹砂向外瞥了一眼,一个丫髻恰从窗后伸进头来,接着是一张饱满如圆月的粉脸,乌溜溜的大眼睛如黑枣一般,朝祠堂里扫了扫。

“绯儿?”

简丹砂屋里总共只有两个丫鬟,一个就是绯儿,另一个是翠儿,与简雪宛一屋子前呼后拥的六个侍候的丫鬟自不可相比。饶是如此,绯儿与翠儿也不单只是侍候她这一边,还要被管事的逮去洗洗这个,扫扫那个。绯儿算得上忠心又贴心,翠儿却早就生了异心,对她这个不得宠不得势的主子颇有微词,直盼着哪一天被换了主才好。

绯儿见堂内无人,悄悄地溜进来,又朝外探看了一下,把简丹砂搀扶起来,道:“姑娘别跪了。”

“还不满两个时辰。”

“大夫人顾不上这里了,府里出了大事。”

“怎么回事?”简丹砂好不容易起了身,又软下去。

“瞧外头,抓贼呢。”

简丹砂只是微微挑了下眉尾,也无意再问,倒是绯儿自顾自说下去:“不是内贼,府里哪有这个熊心豹子胆,是有外头的贼人潜了进来被发现了。还不知道到底失了些什么东西。”

简丹砂对这个话题表现得极其淡漠,在绯儿的搀扶下蹒跚地向厢房走去。

一路走来,捉贼的喊声远远近近,也闹不到简丹砂这偏于一隅的院子来。

远远就见简丹砂的屋子还黑着,绯儿摇了摇头说:“翠儿又偷懒。真该好好罚她。”

绯儿先进屋将灯一一挑亮。

“也要罚得动啊,她扭头又在府里吵吵嚷嚷开,这不安生的名头也只会落在我的头上。索性就遂了她心意吧。明儿我就同杜总管说,让她去二娘或者沈大娘那儿。”简丹砂颤颤地走了一路,此刻才算缓过劲来。

“再怎么说姑娘也是府里的二小姐。”

这话却引得简丹砂一笑,淡淡的,还透着几分懒意。

绯儿却看出了简丹砂笑容中的不屑与苦涩,安慰道:“姑娘不要这样。等到大小姐出嫁了,府里就剩您一位千金,老爷自然会多疼惜姑娘几分。”

“你又说什么傻话,等到姐姐嫁了,大娘连片刻都不会留我,到时随便找个什么人家,最好是途径的商客,远远嫁了,有多远走多远,最好呢还是与人为妾。庶女为妾,再合适不过了。”

“姑娘……”

简丹砂为自己斟了一杯茶,忽然手一抖,泼出小半杯茶水。绯儿见状连忙拿巾子擦了。

“绯儿……”简丹砂檀口微张,伸手碰了碰绯儿。

“姑娘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有点乏了。”简丹砂抚了抚额头。

“姑娘饭还没吃过呢,我这就去厨房寻摸点好吃的。”

“不!”简丹砂用力拉住绯儿,又松了开来,“其实是我跪得太久饿过头了,现在反倒没什么胃口。不过,如果有一碗绯儿招牌的红豆汤圆就好了。”简丹砂眨眨眼,难得露出一弯娇羞的笑容。

绯儿扑哧一笑:“姑娘什么时候也会撒娇了?这红豆汤圆现做可要费些工夫,姑娘要不要先吃点其他的垫一垫?”

“不用,我趁这段时间睡上一会儿。”

“那好,姑娘好好休息吧。我这就去。”

简丹砂定定望着绯儿道:“嗯,小心些,若是碰到了那个贼,大声叫便是。”

绯儿点点头,重又提了灯笼去了。

简丹砂扭头望着半垂的帷幕,抽出怀里的绢帕抹了抹脸就和衣上了床榻,临睡前摘下了发间的银簪,悄悄握在手心里。

在这个冷僻简陋院落里住了十七年,简老爷来这里的次数屈指可数,姐姐雪宛也是儿时来的多一些,长大后也来的少了。院里的一草一木、屋内的每一样摆设,甚至是屋角有几网蛛丝她都一清二楚。自娘过世后,这个屋子越发清冷,呼出的气息是冷的,寥落时的几句自语是冷的,就连荧荧的烛火,映在纱窗上的剪影也是冷的。

如今,屋梁上多了一角凸起的阴影,冷寂的空气里多了一道人气,只怕就是那个贼人。

简丹砂当时想与绯儿不动声色地走出屋子,可是又怕自己刚才的失态已经令贼人生疑,她们这一走像是要通风报信,反正这屋子里也没什么好偷的,索性她自个儿留下来,好让贼人安心。只盼着那贼人趁她假寐之际,自个儿逃出去就好,绯儿做红豆汤圆也能耽搁得久些,待她回来,一切太平。

简丹砂思绪万千,面上一点也不流露,只半侧着身子静静合着双目,尽量让呼吸清浅和缓,一双耳朵却抽尖了细细聆听。

黑暗中,她可以感觉到火苗随着透窗的轻风轻摆时近时远。也就在这火光倏忽摇动中,生出一道陌生的目光,即便闭着双眼,简丹砂也能感受到那灼灼的注视,是那样热烫地烙上她的脸,几乎让她乱了呼吸。

简丹砂心中无限懊恼,觉得自己实在是自作聪明,思虑太多,与其顶着这样未知的风险,还不如拉着绯儿一走了之。

就在简丹砂快装不下去时,灼热迫人的感觉消散不见。很快地,一切都恢复如常,屋内静谧得能听到风吹竹叶的沙沙声。

简丹砂仍不敢动弹,又假寐了好一会儿,直到生出寒意才动了动手脚,缓缓张开双眼,确定屋内没有旁人,才松了一口气。

之后绯儿安然归来,简丹砂想了又想,还是把刚才的事忍住了没说,一口一口吃着软糯香甜的汤圆,还真有劫后余生的欢喜。

简丹砂把玩着纱帐,看窗外层层叠叠的海棠枝叶交错在一起,在月光的映射下微微泛着流光。

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大早,全府都在谈论昨晚那个飞贼,说是护卫先在梅园发现了这贼人,打草惊蛇之下让贼人逃脱,就再也没寻到踪迹。又说那贼人身材如何魁梧,身手如何矫健,身上配着一把弯刀舞起来虎虎生风。大小姐因而受了好大的惊吓,至今还躺在床上不能起身。

府里的人连夜清点财物,发现府内总共只丢了一件东西。

“丢的是姐姐的嫁衣?”

这着实让简丹砂意外。

那件脏污了的嫁衣,即便手工再如何精细,也完全不能用了,扒拉下那颗翠玉兴许能卖个好价钱。只是这样大费周章,放着府内大把的金银珠宝不偷,光偷一件嫁衣?

“估计是那小偷觉着嫁衣华贵美丽,顺手就拿了,还没来得及偷其他东西,就被人发现了。”

“可他是在梅园里被人发现的,姐姐的厢房里还摆放着不少珍宝。”顺手盗了嫁衣,却不带走那些?这件盗案实在离奇,那个贼人……

一想到那样灼人的目光,简丹砂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这件事情再怎么离奇,那个盗贼再怎么奇怪,也跟她没有半分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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