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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第三章

“娘,这是做什么,二姐又犯了什么事?”简少卿惊慌地扯扯二夫人的衣裳。

“少卿,不要多话,听你大娘的便是。”二夫人将他抱在怀里,拢住他乱挣动的胳膊。

简少卿却是不依,探出脑袋冲着大夫人嚷:“到底要对二姐做什么?”眼见大人们各个神情凝肃骇人,风来亭里又挂满了画着奇怪图案的黄纸与白布,他心怦怦乱跳,扭动挣扎得更厉害。

大夫人开口:“罢了,少卿还小,不宜看到这样的场景,你就带他回去吧。”

二夫人如蒙大赦,应了一声,忙不迭地把少卿拽走。

法师口中念念有词,左转转右转转,一把剑舞得银光豁亮。简丹砂正被闪得睁不开眼,就被法师一嘴的符水喷在脸上身上。一嘴不够还有一嘴,混着道士的口水,喷得简丹砂一身狼狈,水珠从发梢、眉梢顺着尖细的下巴淌下,落入颈子里,在春寒料峭的清晨,冷得她瑟瑟发抖。

简少卿扭头看到此景,差点挣脱着跑回去,被二夫人死命拉住:“少卿,乖,听话,快跟娘回去,就当什么也没瞧见。”

“你们这是做什么?你们怎么可以这样!”绯儿大声嚷着,也被人拽着压着挣脱不得,看着简丹砂受此凌辱,她由急转怒,由怒转愤,最后只剩满满的悲戚,“姑娘,姑娘,姑娘……”

大夫人却仍觉得不够:“这点符水太少了,还有狗血呢,道长不用吗?”

“依贫道之见,那恶灵并未附在她身上。到底是母女,血浓于水,此女乃冤魂最牵挂之人,是以在她身边游走不散。”

“什么冤魂,她江芙蕖哪儿冤了?”

“是贫道失言了。”

“在她身边也不行,把这狗血通通都用上,还有这些个符咒,她们住的院子也不能放过。我要那江芙蕖的魂魄滚出简家,滚得远远的,哪儿都不得近身。最好让她魂飞魄散,再也没有生事的能耐。”

法师诺诺称是。

简丹砂深知怎么解释都是徒劳无功,只是一味低头忍耐,不多挣动,心想咬牙熬过就是,日后海阔天空。可是听完大夫人这番话,她猛地仰头,厉声喝道:“贺紫璇,说这话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听到简丹砂嚷出自己的闺名,大夫人怒上加怒,长指一伸,气得耳珰环佩响个叮当,厉声道:“目无尊长毫无教养的贱丫头!你就和你娘一路货色!快,还不快淋下狗血。”

一婢子拎起木桶,往简丹砂的脸上泼去。简丹砂只退了半步,还是被狗血泼了一头。一时间,清冷寥落的春色被血染尽。

压着简丹砂的奴仆忙松开了手,不愿沾染到半分,退到一边。

简丹砂抹了一把脸,手里染满了鲜血,她摇晃着走了几步,鲜血在缞衣上迅速染开,血红衬着雪白,瞧着让人心惊肉跳,加上简丹砂冷然含怒的眼神,几个胆小的丫鬟骇得忍不住尖叫,四散逃开了。

简丹砂仰起头,冷冷一笑:“姐姐刚刚落葬,大娘你就不怕姐姐的魂魄也眷恋未走,眼下就在这她最爱的风来亭前徘徊不去吗?”

大夫人连连惊退:“你……你……”一张脸迅速惨白,转身向法师求助。

“夫人休要听此女子胡言,令爱生前行善积德,积功载德,已顺利投胎转世,夫人不用担心。”

旁人也依言附和,大夫人这才缓过劲来。

简丹砂讪笑着又来一击:“法师此言差矣。若真是我娘的魂魄作祟,谋害姐姐,那姐姐便是枉死。枉死之人只能住在枉死城内不得投胎,非要在枉死之地寻获替身方能转世的。”

法师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勉强说道:“事情要分情况来说……”

大夫人一甩帕子,道:“宛儿生前怎么待你,你居然这样诅咒她!泼!再泼!再泼!”

绯儿连忙挡在简丹砂身前,简丹砂却反手将她拉到身后:“让她们泼吧,说不定待会儿娘和姐姐会一起现形,我还真挂念她们得很。”

她这话说得大夫人惊跳起来,猛推一旁的婢子:“泼!往她的脸上、往她的嘴里泼,看她还怎么逞口舌之快!”

婢子本还在犹豫,被大夫人一推,颤颤巍巍地泼了大半桶,没浇上脸,也染了简丹砂胸前大片猩红,连带自己也沾染上几滴。婢子忙把木桶脱了手,跳着脚甩甩衣袖。木桶歪在一边,流了一地的狗血。

好好一个风雅清幽的风来亭,生生成了被血腥污秽的戏台子,只是放眼望去只有这白脸丑角在戏台上唱得欢腾。

大夫人捂着口鼻,嫌恶地皱皱眉,大夫人身边的婆子低下身,作势要说些私话,嗓门却比谁都大:“原本老奴还不知道二小姐名字的由来,现在倒是明白了,果然很相配呢。”一张老脸躲在帕子后哧哧地笑着。

大夫人总算舒了舒眉头:“可不是嘛,老爷还真有先见之明。”

绯儿不停为简丹砂擦拭,又哪里擦得干净,转眼就染了自己满手的鲜血。

“姑娘,我们走。”

简丹砂却顶着满身狼藉不移不动,冲着大夫人道:“都说丹砂出生的时候,正是红杏开得最烂漫的时候。红若朝霞,艳胜桃李,所以爹给丹砂起了此名。其实,并非如此。杏花的花蕊再红,也不似丹砂之色,只有结成成熟的果实,才有丹砂的色泽。爹之所以这般取名,一是暗喻与娘开花结果,二是意指我们母女是爹心尖上的朱砂红,爱在心头,捧在手心。”

“爱在心头,捧在手心?呵,听听,这是哪来的笑话,也真亏你说得出口。”

“我娘到底为什么会失宠,大娘再清楚不过。如若不是我娘重恩德守承诺,一再推拒爹,对他不假辞色,不愿亲近,又岂会是今日的光景?如何能让大娘这十几年来在府中耀武扬威,仗势欺凌?”

简丹砂挪开步子,一步步逼近,污血滴滴答答也跟了一路,本该上前教训的婆子忙着躲闪后退,也不敢出手教训,只勉强扯着嗓子斥责:“岂有此理!亏你还冲夫人喊大娘,居然如此大逆不道!”

事后,绯儿也忍不住问她:“我只知夫人原先是大夫人的丫鬟,却不知这中间还有这样的曲折,夫人受苦的根源竟是在这里。夫人重恩怀愧,处处退让,大夫人却一点也不领情。”

简丹砂淡淡一应,却把另一个真相收藏在心里。

江氏之所以对简老爷不假辞色,归根到底却是因为一个“恨”字。当年之事,确有设局,确有下药,却通通都是简老爷对江氏,而非江氏对简老爷。

旁人或以为江氏痴心妄想,却棋差一招,或以为她恭顺谦卑,逆来顺受。只有做女儿的最能明白,自己的母亲心性如何之高,宁一生孤苦也不愿服软屈从,承下大夫人的毒誓,亦是顺水推舟的事。

“你们在干什么!”一声怒喝从天而降。

简丹砂从模糊的视野中望去,就见简老爷站在风来亭前怒气满满,身后竟还跟着陆子修。简丹砂一个惊怔,垂首侧身,任由头发凌乱散落,丝丝缕缕间还挂着黏腻半凝的血污。

满身的腥秽突然间那么难以承受。

那种厌弃鄙薄的眼神一次就够了。

她心中一痛,这痛楚沿着心脉直蹿脑中,大片大片的黑暗涌起,漫过眼前的猩红,简丹砂心头反而一松,耳畔掠过绯儿似远似近的惊呼,就没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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