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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 第一章

琅天回到寨里,站在屋子里,忽然就踢倒凳子,拂了桌上的东西。

跟着走进来的洛长行见他这样着恼起来:“你又在发什么疯?刚才当着大家的面胡说些什么?赶快去澄清!”

琅天却置若罔闻,拍着桌子大喊:“拿酒!给我拿酒!”他憋了那么久,终于可以痛痛快快地喝酒,醉他个天昏地暗了!

歌辉就像是应声而来,两只手拎着六只酒壶,都是岛上珍藏的好酒,通通甩到琅天的面前。

琅天还未打开塞子,就被洛长行一把拽起:“你听到了没有?我们不是为了掳人勒索,你一时意气也不能信口雌黄。人你劫来了,婚礼办不成了,陆简两家现在都该焦头烂额了,你的目的达到了,还胡闹什么?”

琅天一把甩开他:“这就是你对当家的态度?”

“如果你不是当家的,我会任你闹到现在?”

两人对峙的眼神在空中激出无形的火花。

歌辉在一旁咯咯笑着,缓和了僵硬的气氛。她点了点洛长行的肩膀,道:“这个,你这位大军师就不懂了,他要恼的可多了。”说完便绕着琅天转悠,“把人劫来怎么可能没半点私心,可惜那姑娘和她姐姐没半点相像,做不了她姐姐的替代品,自然让他失望。既然于我们琅大当家的做不了替代品,那么于简家陆家也该是如此,可是婚事还是办了起来,可见简家的无情、陆家的薄幸,怎么能让我们大当家的咽得下这口气?他到现在还对那女人……”

酒壶被砸上墙砰地碎裂,打断了歌辉的话。上好的佳酿流淌了一地,整个屋子瞬间被酒香充斥。

“我说过不要再提她!”琅天红着眼冲歌辉咬牙切齿,一张脸绷得紧紧的,额头浮起的青筋清晰可见。

受到惊吓的歌辉很快恢复了平静,脸色却渐沉渐深。

琅天大口大口地喝着酒,整个屋子只有他咕咚咕咚灌酒的声音。

洛长行松开了紧绷的嘴角,逸出一声叹息,柔和了他纠结着的眉宇。

他这模样实在不像是个土匪,他也确实与这寨子里那些单纯靠劫掠生活的男人不同,他是他们的智囊,是他们的军师。当琅天挥舞着刀剑在往来船只上拼杀时,他大半时候遥遥相望,坐在安全的地方喝着他的美酒,然后抽出几支羽箭,喷上酒,点上火,在琅天他们纵身跃进江水里时开弓放箭,冲天的红光在江面与夜空间投射出最奇异的色彩。

饶是他这个军师再怎么会谋算,也算不出琅天命里会有这样一场美人劫、情爱关。

琅天向来予取予求惯了。他有老当家的庇护,有兄弟们的扶持,有岛上众人的爱戴。在这岛上,他就是天之骄子,出了小岛,他又是攻无不克的常胜将军。可是忽然间竟有这么一样东西,他得不到,非但得不到,还反过来将琅天耍弄于股掌间。

那就是女人的心。

女人的心向来难以琢磨,变幻难测。尤其是那位简家大小姐的。越是柔软弱小的东西,越是比坚硬的东西难以把握。

而如今,琅天永远也无法翻身了。

他曾痛苦地号叫,像是受了伤的狼。也正是因为这样,洛长行才会一念之差,放纵了琅天的意气用事,为了帮他脱身,当机立断出了城。

如果他当时劝服琅天放了简丹砂,也不会有现在的麻烦。

洛长行自己也端起酒杯,一口接着一口。

歌辉什么也不说,扭头又抱了两坛酒。三个人自顾自地喝着闷酒,醉得比什么时候都快。

洛长行对琅天说:“你现在是当家的身份,是全岛人的统领,再不能像以前那样轻率行事。”

歌辉对琅天说:“你们掳人却不索钱才是笑话。不然掳回来做什么,供着吗?”

琅天对自己说:“只有一次,最后一次……”是醉话也是真话。

偏这个当口二当家琅穆请琅天前往大堂。

“那老家伙肯定是想要找麻烦,我去应付。”见琅天还趴在桌上,歌辉醒了醒神,摇晃着站起身,却被稍稍清醒一些的洛长行抢先一步。

“我去应付二当家,你留下来陪着他。”

见来人是洛长行,琅穆并不吃惊,却佯装发怒:“琅天仗着自己是当家的,越来越目无尊长了!”

“怎么会?大当家只是喝醉了,所以不便前来。”

“醉了?可是要提早庆贺这笔大买卖?掳劫回来的到底是哪家的千金大小姐?”

“二当家误会了。其实不过是小两口吵架,大当家一时生气才这么说的。”

“小两口?”琅穆意外地扬起眉,“这么说那姑娘就是琅天说要带回的新娘?”

“正是。二当家也知道大当家的脾气大,对方也是千金小姐的脾气,一拧上了便说要回去,嚷嚷着是大当家强迫她的。女人嘛。”

“哦—”琅穆斜着身子,把玩着手里的酒杯,“居然是这么一回事,可是大当家已经当着大家的面把话放出来了,现在已经传遍岛上了。大家伙可都兴奋极了,不用拼着性命,就能捞上一票。你知道,每年就属这个时候最为难过,什么都吃紧。江面的冰雪尚未全部融去,一年的存粮也都差不多了,加上官府都加紧了官船的戒备,往来的商船也少了不少,许久没有买卖了。”

“也不缺戒备松懈的官船,不过那上面运的都是女人。所以才没有出手。”

“哼,又是哪个贪官污吏要开新的销魂窝,这些狗官!”

“二当家不必担心,买卖总会有的,只是这段时间是要艰苦一些……”

“谁说我们没有大买卖,江宁最大的丝绸商简同明的女儿,江南巨贾陆家未过门的儿媳妇,不是大买卖是什么?”琅天拖着醉步踉跄地走了进来,一双眼却亮得不行。

洛长行霍地起身。

“女人嘛,怎么比得过兄弟。怎么能为了一个女人,让我的兄弟吃不着肉。”

琅穆哈哈大笑,不停拍着手:“这才是大当家的本色。”

等走出琅穆的视野,洛长行立刻转向琅天,问:“好好的已经圆了过去,你干吗再给自己找麻烦?”

“歌辉说得对,掳人却不索钱那还叫土匪吗?”

“你以为陆家是好惹的吗?当日若再晚一步出城,也许就脱不了身了。那个陆三公子可没有那么简单。你可知道于墨挥这人?”

“那个传说中凭一份陈书就救了曹侍郎九族的于墨挥?”

“就是他,当今二皇子永嘉王的最年轻的幕僚,他和陆子修的关系非同一般,在出仕前当了陆子修六年的侍读,到现在两人还有来往。可不是面上的礼尚往来,我说的是银钱交易。这几年陆家明里暗里添了多少钱庄、多少银楼,都是他陆三公子经的手,这背后还有赖于墨挥的帮忙。”

“你知道得倒清楚。”琅天眯了眯眼。

“你知道我不打无把握的仗,在这道上最重要的不就是知己知彼吗?”

琅天没有再追问,说道:“那又如何!一个小小的幕僚就让你啰啰唆唆,何况于墨挥是于墨挥,陆子修是陆子修,他的买卖做得漂亮,我们的买卖又何时失过手?我们现在就杀个回马枪,好好捞个够。”

“我们已经在江宁露过面,如果再回去,风险太大。”

“长行,你什么都好,就是太婆妈,太谨慎。”

洛长行皱着眉问:“歌辉呢?”

“我没看到她啊。”琅天不以为意道。

“怎么会,我让她好好照顾你的。”

简丹砂还在屋内昏睡着,屋门被人轻轻推开。一双红靴悄然而入,只是再怎么小心,腰间起起伏伏的银穗子还是不可避免地轻轻响动。

歌辉走到床边,借着烛火细细审视简丹砂的容颜。细密的刘海下,一双弯弯的柳眉似蹙非蹙,唇虽然已被水润过,但是依然苍白无血色。

这个女人有着一张与她的姐姐完全不同的脸,如果真要说什么相同,那便是昏睡时她透出的柔弱,与她姐姐一般,特别能惹男人疼惜怜爱。

可是,歌辉不是男人。

歌辉拿出随身的小刀,寒光从简丹砂的额头开始,映过她长长的睫毛,到如珠贝的耳朵,到脸颊,最后到她的脖颈。

这个女人绝对不能留。她留下来一天,琅天就一天走不出过往。

歌辉的目光一凝,狠狠划下。

“歌辉!”琅天先洛长行一步抢到床边,擒住歌辉的手,小刀的寒光掠过他的眼睛。琅天反手夺下,毫不怜香惜玉地扭痛了歌辉。

“你做什么?”琅天狠狠地瞪着歌辉。小刀哐当一声落地,伴着悠悠荡荡的几缕青丝。

洛长行拉开琅天的手,大了声:“你弄痛歌辉了。”然后赶紧拉住歌辉的右手检视她的伤。

歌辉淡定地看着琅天,皱眉道:“你是不是紧张过头了?”

“谁让你擅作主张,她现在是我们的人质,不能有什么闪失。”

“既然要勒索,自然要有些凭证,不是吗?”歌辉看着地上散落的青丝,重新举起小刀,却被琅天按下。

“我来。”

简丹砂醒来的时候,琅天正坐在她的侧首细细地擦拭小刀。他已脱去了那身粗布麻衣,换上了藏蓝的袍子,扣上了蟒蛇皮的腰带,那大把的胡子也神奇地没了踪影,露出他真实年轻的面容。

“醒了?把粥吃了,再把药喝了。”他指指案头的两只碗,却没有端起的意思。

简丹砂的神志慢慢收回,按着床缘勉强撑起身子,将碗拨弄到眼前,勉强将勺子抬起,就一小勺一小勺地吃了起来。等到吃得差不多了,已费了好一段工夫。

琅天没有看她一眼,小刀在他手里转了又转,刀锋映着他的脸时明时暗。

“我还以为你会砸了药碗,拿着碎片扑上来。”

简丹砂倒回床上,默默拉好被子,闭起双眼,沾满暗黄药渍的唇紧紧抿着。昨日是她太冲动,那样的不智之举,她不会做第二次。

琅天嗤笑一声,刚要站起就听简丹砂问他。

“敢问琅大当家觉得我值多少赎金?”

琅天坐回去,扯开大大的笑容:“简家的二小姐,陆家三子即将过门的媳妇,以陆简两家的财力,怎么也值三千两。”

三千两……

三千两可以是一家大酒楼十几年的营收,也可以是穷苦人家几代人的花销。多少人连见都没见过三千两的白银。

而她,竟值三千两。

“如果你们拿不到这三千两,我又会是什么下场?”

“这算是小看我们?”

“不,是你们太高看了我的价值,到头来让当家的失望羞恼。”

“敢情你是不知道你未来夫家真正的底子。你可知道陆家有多少田产、多少房屋?除了面上最大的茶叶买卖和酒楼,陆家暗里还有多少银楼钱庄,在扬州、太平、镇江有多少属于陆家的商铺?这生意往来远至西域、远至漠北。陆家祖辈里头还出过参政,出过学士,到现在还有不少官家的人脉。三千两,哼,就是一万两,他们陆家三两天的工夫就能凑得到。”

简丹砂还真不知道这些,对陆家,她知道的只有陆子修。陆家的雄厚家底的确让人震惊,这应该也是简家千方百计要挽回这桩婚事的最大原因。简家对外是一派风光,内里却渐渐衰败,大不如前了。只是明白这些又如何?陆家除了陆子修,其他的于她又有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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