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敦创。

阿敦创并不多见，它们因为过于巨硕被游牧人视为异兽。

它们毛色深沉，体形比呼伦贝尔草原上的普通野狼高大许多，多是独来独往，偶尔也与普通的狼一起结群。

小巴特尔猜测阿敦创也许来自遥远的北方。

之前，小巴特尔也只是在一次春季的打狼围猎中近距离地见过一头被打死的阿敦创。

据说那猎人为了捕杀它，骑着马整整追了将近六十里。

小巴特尔是在猎人将打死的狼横陈在草地上的时候看到的，一起被捕杀的还有两头普通野狼。远远地，小巴特尔就看出了那头阿敦创的与众不同，它过于高大，跟那两头普通的野狼并排扔在地上，要比其他的狼高出几乎一倍的样子。而它那颗巨大的头颅，几乎跟熊的一样硕大。有个牧人掰开这死去巨兽的嘴，露出獠牙，围观的牧人们不由得啧啧惊叹，它的獠牙竟然比那牧人的拇指还要略长一些。

当时小巴特尔不由得心有余悸，他马群中的儿马凶悍，一般的狼根本无法对他的马群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他明白，如果是这样的巨狼，那结果恐怕就不一样了。

当然，这已经是过去很久的事了，那样高大的阿敦创很少在草原上出现。

但小巴特尔绝对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马群竟然也会遇到阿敦创。

马群有自己的儿马看护，并不需要牧人太多的照顾，小巴特尔也总是十来天才去看看马群的情况。

那是那匹骝色骒马产下幼驹之后小巴特尔第一次去查看自己的马群。

这段时间天气一直晴好，马群不会走得太远，所以小巴特尔骑着马只是走出了十几里，就在一片平缓的草坡上找到了自己马群留下的蹄印。蹄印非常新鲜，他估计马群距离这里应该不会太远，但再往前走了一会儿，就看到错乱的蹄印，马群只有在受惊的时候才会留下这样的印迹。他下马查看，在纷乱的蹄印中，还点缀着一些梅花状的犬科动物的爪印，这样的爪印小巴特尔太熟悉了，是狼的爪印。他仔细查看了一下，这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狼群，估计狼的数量在十头左右。其中一头大狼的爪印却让小巴特尔震惊不已，那爪印比所有狼的爪印都要大出很多，几乎就像一只最大号的碗。

爪印应该是前一天留下的。

阿敦创。

尽管在草原的传说中这种巨狼从来不会攻击人，但小巴特尔还是感到头皮发麻，急忙上了马，在马背上让他感到安全，随后，他抽出挂在马鞍捎绳上的布鲁。

又向前走了一段，远远地看到马群集聚在坡间的一片洼地里。

那匹红色儿马看到这边有动静，先是发出一声愤怒的长嘶，然后晃动着那黑色的长鬃像枚炮弹一样冲了过来。

这儿马并不高大，但身躯粗壮结实，体形确实像一枚敦实的炮弹。它一直将自己的马群看护得很好，对于那些敢于偷袭马群的野狼，从来不遗余力地驱赶。一次一头在灌木丛里觊觎幼驹的狼被它发现，一路追过去，将这头狼踢踏撕咬而死，之后踏成一摊肉泥。

那儿马直冲过来，扎撒着鬃毛，野兽一样张着大嘴，露出一口巨大的板牙，像一颗鱼雷冲向小巴特尔。

小巴特尔高喝一声，那儿马几乎就在要撞到他的时候才终于认出他来，打了个斜刺，从他的身边一掠而过，随后兜了个大圈，奔回到了自己的马群，围着马群奔跑。

显然，狼群惊吓到了儿马和它的马群，它现在对周围的一切都怀有敌意，还没从惊恐中恢复过来。

小巴特尔打马靠近马群，仔细地查看。

他几乎是在看到那匹红色幼驹的一刹那就意识到，骒马不见了。

自它降生之后，有十来天小巴特尔没有见过它。它已经长大了很多，但是此时显得失魂落魄，缩在马群的中央，它不再关注外面的世界，显然吓坏了。

除了那匹骒马，马群里没有再丢失其他的马。红儿马和另外两匹马的身上有被撕咬的伤痕，还好，并不严重。

小巴特尔骑着马在附近巡查了一番。

他顺着马群留下的蹄印一直向前，终于，在一片草原中的湿地里，找到那匹骒马。当然，仅仅可以说是那匹骒马的一部分吧。

湿地上一片狼藉，那匹骒马已经被啃吃一空，骨头也被扯得四处零落。

在昨天晚上，那群狼在这里完成了一次盛宴。

小巴特尔叹息着下马，他本来尝试着想将这些已经被扔落在湿地上的骨头收拾一下，拾到一堆，但随后就放弃了这样的想法。

太散乱了，那几乎是一个无法完成的任务。狼群啃食得很干净，骒马只剩下骨头，马皮和无法吞吃的马鬃和蹄甲，就连骒马的颅骨，也被咬碎，脑浆也被舔食一空。

小巴特尔打马奔回马群，圈赶着马群向自己的营地方向而去。

马群距离游牧人的营地近一些，狼群会有所忌惮，也就不会那么嚣张。

小巴特尔注意到，缺少骒马的保护，那幼驹在马群中跑得跌跌撞撞，不时地会被旁边的马碰撞到，但它一直坚强地跟随着。

直到在渡过一条河流时，才发现困难之处。

那河并不宽，但水流湍急，小巴特尔考虑到这马群中尚有幼驹，所以选了一处最浅的地方渡河，这里河水最深处也不过到达成年马的马腹处。对于其他的马驹，并没有什么问题，它们都有骒马看护。

小巴特尔在马群的最后面圈赶着。

这匹红色的幼驹在最初被马群裹挟着进入河流时，就表现得异常恐慌，而随后又被一匹成年马撞到，摔倒呛了水，之后再浮出水面的时候，就显得有气无力了。当然也许是昨天晚上经历了那漫长的一切，它也耗费了太多的体力。几乎在眨眼之间它就再次摔倒，被急流冲走，它拼命地蹈动着蹄子，却在几个浮沉间就被淹没了。

小巴特尔催马冲了过去，在那小马再一次露头的时候，一把擒住它的脖子，将它扯了上来，然后搭在马鞍前，打马上了岸。

到了岸上，他将这匹幼驹轻轻地放在地面上，然后准备圈赶着马群继续去往营地的方向，但是那幼驹却卧在地上没有起身。

小巴特尔催马回来又轰赶了一次，但那幼驹还是一动未动，不知道是被吓瘫了还是因为呛了水而有些昏迷。没有办法，小巴特尔只能再次俯身抓住它那细瘦的脖子，将它拎到马背上，就这样一直将它抱到了营地里。

小巴特尔回到营地的时候天色已暗，营地的气息让躁动不安的马群安静下来，它们开始在营地的周围寻找青草。

当小巴特尔弯腰将红色幼驹抱进毡包的时候，妻子乌兰一开始并未看清他抱的是什么。当看出那是一匹湿透的小马时，立刻又往炉子里塞了羊屎砖，让炉火燃得更旺。

小巴特尔将小马放在火炉前，又让乌兰拿出一条新的手巾慢慢地将它擦干。

小巴特尔也换下自己在打捞这匹小马时弄湿的衣服，乌兰放在火边烘烤。

小巴特尔只是告诉乌兰，狼群掏掉了一匹骒马。

明天，他会到附近的营地里去，提醒其他的牧人，狼群正在这片草原上游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