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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第二章

“我打电话给她,约她出来吃饭,她说饭就不吃了,晚上过来看看我。”封林说的每个字都在牵动着五六颗心。“晚上八点多钟,她来到我房间,人倒是没怎么见老,但也没有了当年的水灵。进屋就聊,还是聊一些当年的事,她表现得要比当年开朗多了,我问她上学时怎么不谈恋爱,她音调很高地说:‘想谈啊,可没人追我呀,唉!那个大学上得真把我心伤透了,好像我生来就没人要似的。’‘那你怎么不反过来追人呢?’我说,‘咱们年级六十多号男生就没你看上的?’‘那也不是。’她说,‘好几个我都觉得挺好的,也挺喜欢的。’‘那你怎么不追?’‘女的追男的,不合适吧——那时候还小啊!我就这么想的。再说,不是才刚开始嘛,我总觉着今后的日子还长,可一转眼,人都跑光了!’‘你的悲剧就这么注定了!’当时我跟她说,‘你一直不知道咱们年级的男生里有很多人喜欢你?’‘知道,可知道得太晚了,是毕业前夜的篝火晚会上一个男生(我不能说他的名字)告诉我的,他说他喜欢我,他说其实有很多男同学喜欢我,还说了一串名字——都有谁?我不能说。’你们说,”封林点上一支烟,继续喷,“当时的谈话进展得有多好,我要是真想干点儿什么的话,也铺垫得差不多了,这时候我只需咕咚一声跪倒在地,说一声那里面也有我啊——可是,可是可是可是,你们别着急,我去一趟卫生间。”

封林在那七八个人的一片谩骂声中去了卫生间,很快又回来了。他尚未坐稳就说:“你们真不该骂我,我可没有祸害你们的偶像——当时,我刚来那么点儿小冲动,房间里的电话铃就响了,你们猜谁来的电话?想你们也不会猜着。是她女儿。她女儿打电话进来让她妈回家,也就等于她老公打进来让他老婆回家。让我感到败兴的还不是这个,是她家人怎么对我这儿的电话知道得如此清楚,那还不是她告诉他们的?她不接受我共进晚餐的邀请,说到房间来看我,还把见面地点这么仔细地告诉他们家人——这不等于是给这房间安了一个监视屏吗?我感到自个儿完全暴露了!男人心中那点儿正常的小九九被人家看得那个透彻,电话打进来的时候不到十点——我估计连那时间都是由她在离家之前定好了的。妈妈的,真是败兴透了!我送她出门时连楼都懒得下了。还好,一回房间,一个书商的电话来了,约我出去吃夜宵再从事一点儿不那么精神文明的小活动,我的心理也就平衡了,还是和小姐好啊!漂亮不说,还没有精神负担。”

封林的故事就算是讲完了,这个对他来说有那么点儿败兴的小故事却让其他人一下子高兴起来,突然变得有点儿亢奋的是一直憋着的情种。不论是当年还是现在,我们敢于公然叫他情种是因为他喜欢我们这么叫他,这个被一部分人称作“年级第一美男”的家伙总觉着全世界的女人都在爱他,他也可以随时去爱全世界的女人。待人不温不火中庸有度的美男子,上学时又是学生党员学生干部,毕业时被分在国务院的某个部工作,现正在小仕途上走得春风得意。情种自己干掉了一杯啤酒,腾地站起来提了一个建议,他说:“咱们做个小游戏,在座的每个人都给自己的前女友,或者是有过点儿故事的女生打个电话,实在没有的就给梦中情人或者是单相思对象打,不管他们现在在哪儿都给咱往北京约,让她们火速赶来,谁要是真给约来了,谁就是这场游戏的胜利者,那才叫有种、牛逼!声明一点:打电话的对象仅限于本年级。”

他的此项建议得到了众人的积极响应——或者应该这样说才算准确:是得到了三四个爱充汉子的家伙的热烈响应,但因为聒噪的声音比较大,让人误以为是全体。电话就这么打开了,封林自告奋勇要做第一个,也许本来是情种想做第一个,但因为无形之中充当了这场游戏的主持人,他也不好意思再去抢这个第一了,我猜他会把自己放在最后。果然没有猜错。我是夹在中间出场的。此前,没有人会想到封林竟一无所获——一个都没请来,与之有染的三个其中两位现在北京,可就是没有一个愿意来,遭到溃败的封林尴尬极了,连忙说:“心死了!心死了!爱得太深了!”其实大伙不应该感到意外,以他对女人采取的玩够即甩的一贯做法,当时不留余地,现在想出点儿什么戏也难,男的不坏女的不爱也许是对的,可他也“坏”得有点儿太典型了。

那天在这个现场,肖晓青注定要成为一个不在的女主角。在封林之后,出现了一串人都把电话打给肖晓青的现象,我也是现象之一。我属于我们年级极少的几对最终谈成结婚的,我对他们说:“我给我老婆打个电话,让她马上飞来不就得了。”他们马上说:“不行!不行!你不许搞特殊化,你这么搞太扫人兴!”所以我就只好给肖晓青打,表面上看起来是随大溜,其实不然。我在谈那个最终走向了婚姻的恋爱之前和肖晓青有一点小接触,原因是我和她同在一班的一个小组,那就意味着我们老要去她们那个宿舍开会,这种情景我领略过多次了:我一去,她就从自己所住的上铺上下来,也不跟我说话,只是下来。然后,就有同舍的女生在一旁开玩笑:林妹妹,怎么他一来,你就要乖乖地下来呢!当年不光是她们女生喊她林妹妹,男生这边也喊,原因很明显:她长得很像电视连续剧《红楼梦》中那个扮演林黛玉的演员陈晓旭,长得像极了,当然她没有陈晓旭当年漂亮。老实说,我那时有点喜欢她,但没有燃烧,如果按照小组会议式的正常接触发展下去,也许我们会十分自然地走在一起,她们宿舍的人老拿我跟她开玩笑,难道是偶然的吗?她们什么都不知道吗?当时甚至已有另一个宿舍的女生传言我和她好上了,这是我在后来知道的。但命运之神却不是这样安排的:那年十一月,中国女排获得四连冠和聂卫平在中日围棋擂台赛上最终获胜发生在同一天,很多同学都去天安门广场庆祝了,我们小组的庆祝活动是在她们宿舍,大伙到学生食堂买来了夜宵和啤酒,打扑克的时候有个喜欢装巫婆的女生给我算命,说爱情正在向我走来,一个月之内就会抵达我,那个人就在这间宿舍。当时我隐约知道她指的是谁,可她对这件事只算对了一半,一个月之内是有爱情抵达我,但不是这个宿舍的人。一个人从另一个宿舍朝我走来,一下子走得很近,在那年的第十二个月我们走到了一起。快毕业的时候,还是在她们宿舍,有一个女生拿着一本日本出的关于星相的书给我测,她忽然说:“喜欢你的女孩一般都出生在三月,我是,肖晓青也是。”我脑子被搞得有点乱,这时候突然蹦出来一个我没有想到的人,她说肖晓青的那句我也听清楚了,据我所知四年中她是肖晓青形影相随的密友。当时很多人都拿出提前备好的毕业留言册,肖晓青把她的一本递到我的手上,什么也不说。我打开,问人要了支笔,在留言一栏中写了一行字:我要像林彪爱搞阴谋那样爱你——我引用的是我大学时代十分喜爱的当代诗人柯平的一句诗。她接过去,一直看,时间很长,后来她合上本子,站在人群之外,也再没有找人留言。

在我前面的一个人把手机递过来,我接的时候竟有那么一丝紧张。里面没有声音。我说:“喂?是肖晓青吗?”她说是我。她说你怎么跑到北京去了。我说没有我是来给我兼职的一家杂志组稿的。她说G好吗?我说挺好的。G是我现在的老婆,也是当年的同学。我说听说你找了个画家是吗。她说是。我说你找艺术家比较适合。她说在长沙的书店里看到过我的书。她说你真了不起这么多年了还在写。我说我只能干这个了我还能干什么呀。这时候,她在电话里的声音忽然有点走样:你的…声音…还和过去…一样……我有点不知所措,我说你怎么了我们不是都挺好的吗。然后电话里出现了一点异样,我不知那该叫哽咽、饮泣还是别的什么。我刚想再说点什么,却听见电话挂断的声音。

“怎么了?怎么了?”旁边的几个家伙也觉着有点不对,“哎,说什么了,她那边?”“没说什么。”我说。“没说什么搞得这么悲壮?是不是哭了?”我说是。我说别玩了吧,这个游戏不好玩。“那怎么行,我还没出场呢!情种一下站了起来,你把这电话一打给人弄哭了你心里舒服了想见好就收是不是?操!弄得我都没情绪给她打了。”肖晓青在电话那边一哭,看来坏掉的不光是我一人的情绪,好几个忽然变得没精打采的——我觉着他们有点没意思的是:当年什么事儿都没有,你指望现在打个电话能有什么事儿?我那不是因为彼此心里都有那么点小秘密小默契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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