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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萧雨这个女生不好追

我狠狠地捏紧了这“见鬼”的书。这里是图书大楼,不是小小的图书馆;这里的《美人鱼》在那个固定的位置有“该死”的整整一摞,而不是随意放着的一本或两本。几乎每一个她和他都可以毫无意外地选一本《美人鱼》,然后自己去读自己的,毫无交集可能。而这样的阅览室,有九个,相对来讲,第三阅览室算是最小、书类也最少的一个。这个阅览室,以科幻童话爱情故事类的图书为主。这好像也说明,爱情故事,往往都是科幻或者童话吧。

我也在默默盯着一行行柔和温香的字。我们互相之间都丝毫不相干,我在想我的美人鱼,那一个个她们在想她们的王子。我不是王子,她们也不是美人鱼。

在这个星光灿烂的夜晚,我颓然地放下手中的《美人鱼》,然后又亢奋地做了一个决定。我决定去找萧雨,我要走遍全校所有自习室,把萧雨找到。

师范大学的十五座教学楼,分散在数千亩土地上,而一百多个晚自习室,平均分散在十五座教学楼四层到十五层不等的楼层上。比较痛苦的是,只有一座十五层的教学楼,电梯对学生开放。

我决定采用国庆节帮培训学校扫楼发广告的方式来寻找萧雨。扫楼,并不是真的打扫楼,而是要把广告户户发到,这个楼里一户不落,全部发到。方法很简单,就是先跑到顶楼,从一号住户开始一直发到最后一号住户,然后下一楼,继续发,直到发到一楼。扫楼也一定要这样扫,因为在你最烦最没信心的时候,你已经到一楼了,整个楼也扫光了。

此刻,我内心无比佩服师范大学领导的英明。师范大学的所有教室、自习室都是前后门,而且门上全部装有透明玻璃,站在外边,往里一看,一目了然。而且,迟到的学生,可以静静地从后门进去,然后在不打扰任何人的情况下,坐到后排位置上。

但比较搞笑的一点是,领导真的想错了。因为,上课的时候,前四排绝对是空的,后边挤得人仰马翻,就算是坐在最前边的学生,距离上课的老师,也绝对有三四米远。这下好了,老师可以任意地唾沫横飞、指点江山了。但这苦坏了那些经常迟到的同学。于是,你可以看到个奇观,迟到的学生偷偷摸摸打开后门,进到教室里,准备坐下时,突然发现,后边已经坐得满满当当,只有前四排还有位置。那个悲催啊,这节课玩不成手机、看不成课外书、打不成瞌睡、聊不成小天了。硬着头皮,往前排坐吧。这样好笑好玩的事情,每天都在上演。

我突然感觉自己就像一只猎犬,在几千亩的土地上跑来跑去,爬上爬下,在每一个自习室的前门仔细看所有人的脸,在每一个自习室的后门仔细看所有人的背影,然后再喘着气跑到下一个自习室,依旧扒在窗口上眯着眼睛看。这样做的目的,竟然是为了找到一个拒绝了我、生硬地对待我的女孩。如果这时候有人遇到我,一定觉得我很滑稽。

我在心里已经给萧雨起了一个外号:十三号女友。也就是我的第十三号女友。

在大汗淋漓、不亚于十公里慢跑的巨大活动量后,我搜遍了全校所有自习室,也终止了整个搜索。我气喘吁吁而又失望地站在图书大楼前,大楼里晶莹雪亮的星星点点,和夜空上密集的星星点点,相映成趣。可这种相映成趣,在我来讲,也就是一次苦笑,我并没有找到萧雨。

当我坐在第三阅览室惯常坐的那个位置上时,几乎全身的肌肉和骨头都彻底松懈下来。但我眼睛的余光没有放过周围,这时,我看到了萧雨,那是萧雨,一定是的。

我抬头时她在一动不动地看书,在我的想象中,她的睫毛会随着书页眨动。在我心底,是不是已经把萧雨当成了我的美人鱼?

“萧雨,我刚才一直在找你!”我不可遏止地冲到了她面前,带着满身的疲惫和兴奋。

她抬头,先是微笑,然后迅速地绷起了脸,这两种表情的迅速转换,却让她有一种别样的可爱严肃感觉。

“是吗?在哪儿找我?”她拖长了腔调。

“在自习室啊!”我的大喘气刚刚下去。

“自习室?你怎么知道我平常在哪个自习室啊?”她瞪大了双眼,感觉好像我闲来无事在跟踪她。

“不,我是说……是说所有的自习室。”说出后,我松了一口气。

她的眼睛瞪得更大,这次是目瞪口呆了。

“找我干什么?”看在我明显傻子都能看出来的疲劳状分上,她信了。

“我想告诉你,我没有喜欢玉琴,真的没有喜欢她。”我豁出去了,这些天来,我的脑子里都是萧雨。

“你……”萧雨在非常短的一个“你”之后,恶狠狠地说了一句,“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之后就“啪”的一声合上了正在看的书,管理员老师应该是被惊着了,但好像还没从书中的故事里“醒”过来,她四下里看了好几眼,也无法确定声音的来源。于是,她低头,继续沉到书里去了。

不知道为何,心底涌上了一丝丝喜悦,我知道了,我刚才说的那些,跟萧雨不仅有关系,还有很大的关系。

我是一个既懒又勤快的人,为了找到萧雨,我勤快地跑遍全校数千亩土地上的十数幢教学楼;但我懒起来,却连多走几步路的事情也懒得去做。

离开图书馆后,我并没有去网吧。就算是最近的网吧,也得直线“闯”过整个偌大校区,那需要慢跑至少十五分钟。我这时候懒了,不想动了。而且,太阳刚刚从头顶上升起来不久,我还不想回宿舍,没那个心情。这个时候的宿舍,照旧是万籁寂静,人该恋爱的、该玩的、该各种运动的、该各种学习的,都早早离开了宿舍。大学宿舍,就是一早一晚两次热闹而孤独的潮汐容器。

萧雨今天没有来图书馆,或许是她在我之前就离开了那个我以为“浪漫”的地方。这个上午是一个欣欣然的上午,空气里有股花香,整个天空透亮透亮的,风里传来一股清凉,难得的好季节好气候。走出图书大楼的阴影,抬头看天,太阳已经明晃晃地在头顶了,眼睛一片花。再有不到一个小时,就该吃午饭了。

信步来到近几个礼拜以来一直摆在校广场一角的半价书市,没有被琳琅满目的书吸引,只是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她。不知道她在替谁卖书,坐在书架后的她显得懒懒的。我随手指着一本阿来的《尘埃落定》问:“这本书多少钱?”

“十一!”冷冷的一个数字,我翻了一下书的后封——原价是二十二元。

“能不能便宜点?”我淡淡地问。

“能,便宜一毛钱。”萧雨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我没有在意她的挖苦,继而说道:“好啊,可是你得给我十个一分钱。”她一脸愕然。二十一世纪开始,找到以分为单位的人民币,已经是很困难的一件事情,尤其是在已经比较繁华的城市里。

最后的结果,无任何悬念,故意地斗嘴归斗嘴,但我还是十一块钱买下了那本阿来的书。

萧雨后来嫌我说话太刻薄,“找十个一分钱”实在是报复外加苛刻。             

我迈着重重的脚步一阶一阶地踏上楼梯,在这高大建筑的内部阴影里,没有阳光灿烂、没有春光明媚,有的只是阴沉肃穆,有的只是肆无忌惮的雪亮灯光。就算季节已经春深似海,你伸手抚摸一下楼梯边上的铁护栏,都会有一种冬天的特别感触。很多人认为,巨大的建筑物,都是有生命的,在它的身体里,人所不能到人所不能见的地方,居住着这样或那样我们所不知道,也完全无法理解的生命形式。而巨大建筑,我们所不能到所不能见的地方,保守估计能够占到一座建筑总面积的十分之一。可想而知,这样的空间,在地球上是多么庞大。所以,当我们孤独一人或几人身处在一幢寂寞高楼大厦里边时,我们总会感觉到阴冷。因为,那个时候,你就是整个生命系统里的极少数。

到三楼的时候,我那“奇特”的脚步声吸引了一个女孩,她回头时我知道了是她——那个没有找给我“十个一分钱”的“卖书”女生萧雨,也就是我的第十三号女友。她腼腆地一笑。

我在心底笑了,当一个女生对你凶狠过后,开始对你有点腼腆,有点微笑,那至少说明,她心底不再抗拒你,不再对你一味地恶感和讨厌,而是开始接受你进入她的世界。

就像《美人鱼》那本书所写故事中发展的那样,我们一起坐在了校餐厅的餐座上。我可没有低头扒拉着只顾吃饭,我感觉自己就像故事中的美人鱼,用一种忧郁的姿势(当然是男生的忧郁了),一口一口地,慢慢吃着自己的饭。而其时的她,吃饭姿势活脱脱就是另外一个美人鱼了。

在这场“消耗战”中她问了我一个问题,其实是一连串用“然后”串连起来的问题。那个时候,“然后”还没有成为像现在这样一个火热的口头禅,在我听来,反而这个“然后”是那样的俏皮可爱。

“考你一个智力测验吧!”她慢慢地抬起头。我点点头,静静地看着她的眼睛。

接下来就是她那一串问题了:“你的前面有一片草场、一片森林,你将选择哪一个呢?”她眯缝起眼睛,微微侧着头。

“森林。”我咀嚼了一口大米,答道。

“你穿过森林,然后……然后你希望出现在你面前的是大海、长江还是小溪流?”她的头又微微侧向了另一面。

“大海。”我又吃下一口黄瓜。

“然后你渡过大海,面前有一间茅屋,你希望它有窗户吗?如果有,那是什么样的窗户啊?”她干脆放下了筷子。

“我怎样渡过大海的啊?不会是游过去的吧!”我自以为这句话说得很幽默。我也放下了筷子,跟萧雨不同,我确实是吃完了。

“别打岔!你只准回答。”她微微皱了一下眉。

“好吧!我希望是从屋檐一直到底的很大的落地窗。”我认真地答道,这让我想起了图书馆第三阅览室的落地窗。这样的窗户,图书馆的设计者完全是为了光线亮的效果,而在我,却感觉有一种别样的透明浪漫。

“好的。然后,你进去屋里,桌子上有一个花瓶,它必须摔下来,你希望它怎么样,摔个粉碎,或者完好无损?”她又提了一个看似严肃的问题。

“我希望完好无损。因为我没有时间再去买一个新花瓶。”这样回答,会不会让萧雨觉得我很忙,很像一个具备成功潜质的男人?

“然后你出了小屋,来到一片大沙漠,遇到一瓶水。这时你已经很渴了,你会怎么做?”她紧皱着眉头。

“我会一滴不喝带上它走。”我直盯着她的眼。

“你走出了沙漠,遇到一个白发女孩,你会怎样做?上去搭话Or躲开她?”她舒展身子靠在了椅背上。我知道这是最后一个问题了。

“我会上去说话的!我从森林走到大海,又到茅屋、沙漠,应该‘几年’,至少几个月没见一个人了!想必她也是的吧。”我也靠在了椅背上。

“你是一个思维复杂、城府深如大海的男生。”她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心里暗暗发笑,这个测试我已读过好几遍了。不过有一点需要注意的是:刚才我说的确实全是不假思索立刻回答的真实答案。

这时,她幽幽地望着远方不知什么地方,我顺着她的脸望过去:是雕刻着巨大校徽的一堵墙。她喃喃地说:“你和他一模一样。”

我问道:“什么?哪个他?”

她猛一回神:“没什么。”只是我看到她擦了一下眼。那一次,我们的谈话就是这些。

后来,我回了宿舍。她没回,她去上自习了。 

她还是躲着阳光,我依旧迎着阳光。她不是中文系的学生。心血来潮,我搞到了一张萧雨的课程表。本来,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两两相互邂逅的概率,基本上等于零,而邂逅之后相互认识、交往、深入、在一起的概率,更是应该拿负数来计算了。可是,有了这张课程表,排除不在一个区域上课的时间,每周我至少有三次机会邂逅萧雨。

每一个星期,我都会至少三次踏上图书大楼那个绿地毯,只要我踩着点去上课,那我肯定会遇到萧雨三次。然后,我就可以很自然地对她说一句:“萧雨,好巧啊!”然后获得她一个惬意的微笑,再美滋滋地去上课。好傻好旧的情节,却又是那样的有效。

萧雨在各种雨过天晴后,容许我进入了她的世界,可她的这个世界,还是把各种房间的门紧紧关着。在萧雨的世界里,我就好像一个路人甲乙丙丁,孤独而寂寞地徘徊着,每当我徘徊到路口,遇到看门人“萧雨”的时候,这个看门人,就会冲我微微地笑一下,好让我有勇气和毅力继续徘徊下去。

我一直不懂她在执着些什么,盼望些什么,等待些什么,只是一种直觉告诉我:萧雨就像那本《美人鱼》故事里的女主角一样,也是一个“哭泣”过、受过伤的美人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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