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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生命泉

  峡谷以南比北面难走得多。小山变成了大山,最高的山巅积着白雪。狭窄的小道上荆棘丛生,宾克不得不一次次绕路。平常的灌木荆棘本来已经够糟的了,再说谁也不知道它们还有什么魔法。到处是猎食树,对这些可怕的植物当然更得躲着走。
  所以,只要丛林拦路,宾克便只得折回来,绕更长的路。容易走的路又让宾克起疑心,也得绕开,所以他只能走介于二者之间的路线,沿着平原和丛林的交界处前进。这种路线常常是最难走的:岩石兀立的峭壁,狂风呼啸的高原。连魔法植物都不愿生长的地方肯定是常人绝对不愿涉足之处。患有希望躲开麻烦的旅人才会下次这样的路线。好不容易遇上一块稍稍平整点儿的地方,却发现这里是一头巨型飞龙的着陆点,难怪这附近没有其他猛兽恶禽。宾克的前进速度非常缓慢,他知道,这样下去,得过好多天才能赶到善良法师的城堡。
  他给自己垒了个窝:一堆石块充当挡风墙,下面垫一层枯枝。这一觉睡得真不舒服。要是当初接受女巫的邀请,在她的小岛上过夜就好了,肯定比现在强得多。
  不对。他心里明白,自己非走不可。过一夜之后,他说不定再也不可能离开了,至少离开时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宾克了。真要做出这种事,萨布莉娜永远不会原谅他。现在还对那一晚念念不忘,心里想的还不单是舒舒服服睡一觉,正说明他绝对不该留下。
  最后这句话他念叨了好几遍,这才哆哆嗦嗦进入梦乡。他梦见了一座钻石水晶宫,醒来后百感交集,说不出什么滋味,好半天才重新入睡。拒绝诱惑真不是件美事啊,尤其是一个人睡在露天里的时候。第二天,他一定要好好找找,看有没有毯子树和热汤葫芦。
  在峡谷以南跋涉的第三天早上,宾克沿着一道山岭勉力前行。他费了好大的事儿,总算为自己削了一根新杆棒。他发现的第一棵宜于削制杆棒的小树使了一招魔法,把自己变得枝枝丫丫的,根本做不成杆棒。宾克毫不怀疑,这儿
合用的树多的是,但它们有“别看见我”的被动魔法,让他就是看不到。还有一棵树用了直截了当的排斥魔法,带刃的东西拿它一点办法都没有:猎刀每次一砍,中途总会改变方向,落不到它身上。
  宾克开始琢磨起自然界的魔法来了。这些有排斥魔法的植物,如果能为他所用,肯定大有好处。如果他能用这种树削一根杆棒,它岂不是可以帮他将一切打击排斥开去?人迹罕至的荒郊野外的植物之所以有这种魔法,肯定是为了防御龙、狸鼠之类,而不是带刀的人。一根能防御龙的杆棒肯定会给他带来巨大的安全感。不对,如果砍倒一株树,树就死了,它的魔法也就不复存在,但或许它的一颗种也能——


  用不着回头再找那棵树,前头一定还有。他只需要假装还要削一根杆棒,看哪棵树能挡开他的刀子就行。说不定能完完整整挖出一棵小树,让它活着,让它的魔法保护他。
  他一面走,一面挨个试验。这种事比他设想的危险得多。刀子一划过树皮,他们便会猛烈反抗。一棵树朝他砸下硬果子,差点砸破他的脑袋;另一棵喷出催眠气,宾克的旅程险些就此结束。但他没发现一棵有排斥魔法的树。
  一棵大树里住着一个树精,很像变成十四岁美少女的艾莉丝。模样虽然漂亮,却照着宾克劈头盖脸来了一顿极不淑女的臭骂。“想砍没有自卫能力的东西?砍你妈去!”她尖叫着,“沟里有一个快死的当兵的,砍他去!你这个臭——”这些脏话,树精是打哪儿学来的?
  快死的当兵的?宾克找到了那条沟,仔细搜索。真的,那儿真的躺着个身穿军装的人,背后一片凝血,可怜地呻吟着。
  “别怕。”宾克道,“如果你允许,我可以帮助你。”赞斯以前有一支军队,但现在用不着军队了,士兵们大多成了国王的信使。但他们仍旧保留着自己的军服和军人的尊严。
  “救命!”那人虚弱地呼救,“我会报答你的,一定会想办法报答你。”
  宾克这才敢于接近。士兵伤得很重,还在发烧。“我自己没办法,我不是医生,搬动你的话又会害你送命。我去给你找点草药来,”宾克说,“但我得借用你的剑。”士兵肯把剑借给他的话,说明他真的是伤病在身,命在旦夕了。
  “一定快些回来,不然就不用回来了。”那人喘息着,尽力举起剑柄。
  宾克拿过这柄沉甸甸的武器,爬出沟去。他再次来到树精寄居的大树旁。“我需要医疗魔法。”他告诉她,“止血的,治外伤的,退烧的,等等。告诉我
从哪儿能弄到,快说!不然我就砍倒你的树。”
  “别!”树精吓坏了,哭喊起来。
  宾克威胁地举起剑。这个动作让他想起北村会幻剑术的贾马,宾克心里一阵恶心。
  “我说!我说!”她连声尖叫。
  “说。”宾克长舒一口气。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当真砍倒她的树。树一死,她也就死了。毫无意义地杀死别人,他做不到。树精从来不伤谁不害谁,长得又漂亮。不该骚扰她们,还有她们所珍爱的树/家。
  “向西两三英里。生命泉,泉水什么病都能治。”
  宾克有点不相信,“要是你藏着掖着什么,不老老实实告诉我……”他再次举起剑,“说,生命泉有什么机关?”
  “我不敢说,”她哭叫道,“谁要是说出来,那种诅咒——”
  宾克作势欲砍。树精哭得凄惨极了,他实在下不了手。在家的时候,他曾经尽自己的力量保护贾斯丁树,现在又怎么可能伤害另一棵。“好吧,什么诅咒不诅咒的,这个险我冒了。”他拔步向西。
  他找到了通向生命泉的小径。不是那种又宽又平、故意引诱行人的路,完全是野兽踩出来的。所以宾克没有担心。看样子,知道那个生命泉的动物还不少。可他走着走着,又紧张起来。泉水到底有什么机关?它的诅咒又是什么?真应该事先打听清楚。像这样贸然前往,或是自己吃苦头,或是害了那个当兵的。
  赞斯是一片充满魔法的土地,而且魔法各不相同。没弄明白之前,摆弄魔法是非常危险的。如果那股泉水真的能治好士兵的伤势,那它的魔力肯定非常强。治好伤是一方面,随之而来的是另一方面:你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宾克找到了生命泉。在一个洼地里,掩在一棵巨大的橡树枝叶下。橡树枝繁叶茂,这是个好兆头,说明水里多半没毒。但它仍旧可能有别的害处。里面会不会藏着一头水怪,用这股泉水当它捕猎的诱饵?受伤或濒死的动物是最容易到手的猎物。散布出去一个谣言,说这泉水是如何神奇,足以把附近许多英里的动物招来此地。
  但宾克没有时间等待、观察,要是不赶紧的话,当兵的就没救了。看样子,这个危险他是非冒不可了。
  他小心翼翼地走近泉水。瞧模样,泉水清清凉凉,挺干净的。他把自己的水壶浸进水里,另一只手牢牢握住剑柄。没出任何事,水下没有冒出什么吓人的触角之类的玩意儿。
  宾克瞧着灌满的水壶,心里又冒出一个新念头,就算这水里没毒,它也不一定真有医治功效。没用的话,带回去也是白搭。
  要想找到答案,只有一个办法。反正他也渴了,宾克把水壶举到嘴边,吸了一小口。
  泉水冰凉,真舒服。他又喝了一大口,觉得浑身精神一振。水里绝对没毒。
  他又将水壶浸入泉眼,望着壶嘴咕嘟咕嘟冒出一串气泡。从水面望下去,浸在水下的左手有点变形,好像五个指头俱全,没有残疾。他一般不会多想那根小时候丢掉的指头,但看到水下五指俱全的样子,他仍旧有点不高兴,仿佛有谁在嘲弄他似的。
  他举起水壶——又差点掉在地下。左手上真的有五根手指!千真万确!小时候受的伤被生命泉治好了。
  他弯弯那根手指,摸了摸,惊得目瞪口呆。他狠狠掐了它一下,疼,没问题,这根指头是真的。
  生命泉真的有魔法。十五年的老伤都能治得这么干净利落,这么彻底,毫无痛苦,瞬间痊愈,还有什么它不能治的?


  能治感冒吗?宾克吸吸鼻子——鼻孔里畅通无阻。连感冒都一并治好了。
  一点疑问都没有了,他自己就是最好的证明。真的是法力高强啊。这眼泉水如果是个,准是个功力深厚的魔法师。
  可是,宾克天生的谨慎再一次抬头了。到现在,他还是不知道这眼泉水的机关,也不知道它的诅咒。还有,为什么没有人把生命泉的秘密泄露出去?为什么要如此诡秘?它想保守的秘密显然不是这种神奇的治疗作用,树精不就告诉了他吗?他也可以告诉其他人。它的诅咒也不可能是什么水怪,因为刚才并没有水怪冒出来袭击他。现在的宾克身体健康,比刚才好得多,可以更好地抵御进攻,这个理论说不通。
  但这并不是说不存在危险,只意味着泉水的危险比他想像的更隐秘。隐藏在暗中的危险是最可怕的。能逃脱火龙烈焰的人有可能丧生于那片宁静松林的祥和咒下。那个士兵命在旦夕,每一刻都万分宝贵。但宾克还在耽搁。他一定得把这
个问题想明白,不然的话,他和士兵都会陷入更大的危险之中。
  有一种说法,人绝对还能看独角兽的嘴巴,有的独角兽嘴里有魔法,一望之下便会让人神魂颠倒。但要是宾克,他百分之百会认认真真看个究竟。
  他在泉水旁趴下,像盯独角兽嘴巴一样盯着泉眼。“啊,生命泉呀,”他悄声说,“我为了救人而来,不是为自己牟利,尽管我确实得到了好处。我恳求你昭示你的要求,以免我无意中违背你的心意。”这么祝祷一回到底有什么用处,他一点儿把握都没有。他没有魔法,无法施行自己的祝祷。可眼下他只有这个办法。这么一份珍贵的礼物,他无法拿了就走,不先弄清需要付出什么代价、代价肯定是有的。
  泉眼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缓缓旋转。宾克感受到了其中的魔法,觉得自己仿佛从一个洞眼中窥到了另一个世界。没错,生命泉是有意识的,有它的尊严。它的意图如水流般向上涌起,包围了他。宾克的心仿佛扎进水流深处,蓦地明白了生命泉的意图:凡汲取我者,不得有与我之利益相违之行为,否则我必收回我的恩惠。
  原来如此。只是一个自我保护的魔法。可执行起来非常难办。谁来决定什么行为有违生命利益?除了生命泉自己还能有谁?有些事显然是做不得的,比如在这个地区伐木,因为伐木会破坏环境,改变这里的气候,影响降水。也不能采矿,以免破坏蓄水层,污染泉水。就连不事先说出用水条件也有几分道理。如果大家知道饮用生命泉的代价,只有小伤小病的人就不会来喝了。伐木工和矿工当然理不会。
  问题是,任何行为都有后果,哪怕这种后果会随着时间逐渐淡化。就像朝池塘里扔一块石头,水波会逐渐扩展,从理论上说,这些水波可以覆盖整个大洋。具体到这件事上,就是覆盖整个赞斯。
  比如,生命泉完全可能觉得自己的利益受到了离它很远的赞斯国王的威胁。或许不是什么直接威胁,例如向伐木工征税,后者为了纳税,便会采伐更多木材。这种情况下,生命泉会迫使饮用它的人起来反对国王吗?甚至刺杀他?被生命泉救过性命的人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


  从理论上说,这眼魔泉可以改变整个赞斯社会,甚至成为它事实上的统治者。但是,偏僻角落里一眼泉水的利益不一定能和人类社会统一起来。当然,魔泉可能不至于那么极端,它的魔力再强,毕竟强不过赞斯其他所有魔法的集合。但它完全可以在极长的时间段是缓缓改变赞斯。
  “我无法接受你的条件。”宾克对深深的泉眼说,“我对你没有任何敌意。也不可能完全按你的利益办事。赞斯的利益至高无上。把你的好处收回去吧,我走了。”
  泉水发怒了。深不可测的泉眼翻腾起来,它的魔法再一次涌起,将他裹在中间。他马上就会为自己的鲁莽大吃苦头了。
  但魔力却退了下去,像潮水退却,离开了他……消失了。他的手指仍旧是好好的,感冒也没复发。他跟生命泉对着干——而且赢了。
  他真的赢了?也许只是当他的做出什么有违泉水利益的事时,生命泉才会收回给他的好处。管他的,反正他受的恩惠很小,收回就收回好了。为了害怕受惩罚,应该做的事就不做了——他才不是那种人呢。
  宾克站起身来,把水壶挂在身上,握着剑转过身去。
  一只狮羊蛇三头兽朝他爬来。
  宾克算不上什么剑客,但还是在向前使劲挥动宝剑。三头兽是凶猛的野兽!

  但转眼间,他便发现这头野兽大势不妙。狮头上,舌头耷拉着,羊头已经昏迷了,而尾巴末梢的蛇头在地上拖着。三头兽肚皮贴地爬向生命泉,身后留下长长的血迹。
  宾克站到一旁,让它过去。哪怕是三头兽,落到如此凄惨的田地,他也恨不起来。除了那个当兵的,他以前从来没见过哪个活物遭这么大的罪。
  三头兽爬到水边,狮子脑袋一头扎进水里,拼命地喝起来。
  其效如神。三头兽后背中央的羊头猛地一昂,清醒了,扭动脖子,瞪着宾克。尾巴上的蛇头也发出咝咝声。
  三头蛇显然已经彻底好了。但好了以后,它就成了巨大的威胁。这种野兽
无一例外憎恨人类,还有和人类有关的一切。它朝宾克迈了一步,宾克双手紧紧握住剑柄。他知道,逃跑是不可能的,但只要他能重创对方,趁它重新爬到生命泉边寻求二次诊治的机会,他也许还能逃出险境。
  但三头兽蓦地一转身,走了,没有发起攻击。宾克长舒一口气,尽管他摆出了战斗架势,但在世间最不想做的事就是跟这样一头魔怪正面对决,旁边还有一眼对他没有好感的魔泉。
  宾克明白了,这附近肯定是个休战区。让猛兽潜伏在这儿猎食当然不符合泉水的利益,所以,这儿不能猎食,不能杀戮。真是他的好运气啊!
  宾克以最快速度爬出洼地,向东奔去,但愿那个士兵还活着。
  士兵还活着。和别的士兵一样,他是个十分顽强的人,在老天爷从他嘴里夺走最后一口气之前,绝不肯主动吐出这口气。宾克朝他嘴里灌了几口生命泉水,又在他的伤口上洒了一些。转眼间,这个人已经彻底复原了。
  “你是怎么做的?”他惊呼道,“我背上就跟从来没被别人捅过刀子一样。”
  两人一块儿爬上山坡,“我从一眼生命泉里取来了有治疗作用的泉水。”宾克解释道,他在那株住着树精的大树前停下脚步,“多亏这位好心的宁芙指点。”
  “唷,谢谢你,宁芙。”士兵说,“需要我帮忙的话,我——”
  “赶紧走远些就行。”她硬邦邦地答道,眼睛盯着宾克手里的剑。
  他们走远了。“对了,你不能做有损生命泉利益的事,”宾克说,“也不能告诉别人它为你治伤所要求的回报。否则你马上就会伤势复发,跟喝下泉水之前一样。但我觉得,以你的伤势,这个代价还是值得的。”
  “那还用说!当时我正值勤,看守国王用来治眼睛的眼珠蕨,有人却——咦,对了,喝上一口这种神水,国王的眼睛不就好了吗?再也用不着那些眼珠蕨了,对不对?我该去弄一点——”他突然住嘴了。
  “我告诉你泉水在哪儿。”宾克主动说,“就我所知,谁都可以喝那儿的泉水。”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突然产生了一种感觉——觉得不应该让国王喝生命泉水。”
  听了这话,宾克不觉一震。这句话似乎证实了他方才的猜想:生命泉的影响力早已不限于这片地方,而且,它只为它自己着想。对它来说,国王恢复健康或许不是件好事,也就是说——
  可话又说回来,如果国王因为生命泉水恢复了健康,那么,国王本人都必须保护泉水的利益。生命泉水为什么不愿意这么干呢?
  还有,宾克把泉水的治疗条件告诉了士兵,可他的手指仍旧完好,感冒也没复发。这又是为什么?他出卖了生命泉,却受到任何惩罚。难道所谓生命诅咒只是虚声恫吓?
  士兵伸出手,“我叫克龙比,下士克龙比。你救了我的命,我该怎么报答你?”
  “哦,不用。这是我该做的。”宾克说,“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呀。我是北村的宾克,正要去汉弗莱魔法师的城堡,看我究竟有没有魔法。”
  克龙比伸手捋着大胡子,沉思着。他这个姿势挺有派头。“我可以替你指点方向。”他闭上眼睛,伸出右手指缓缓摇动。手指一定,他睁开眼睛,“魔法师在那个方向。这是我的魔法——定位术。无论什么,我都能说出它在哪儿。”
  “方向我早就知道。”宾克,“西边。难办的是怎么从这一大片树木子里走到那儿。挡路的魔法实在太多——”
  “还用你说,”克龙比完全赞同,“坏得跟人一样,随时都能整你一下子。袭击我的人肯定以为把我扔在这儿就一了百了啦,永远别想找到尸体。这么荒的林子里,我的鬼也没法找他们报仇。”
  “这倒不一定。”宾克想起了峡谷的唐纳鬼。
  “不过我没死,多亏了你,我复原了。我跟你说:我要当你的保镖,把你一路送到魔法师城堡去。这样算报答你了吧?”
  “用不着那么客气——”
  “恩仇必偿,当兵的就这样。你帮我做了一件大好事,我也得替你做一件大好事。就这么定了。我能帮你好大的忙,瞧着。”他又闭上眼睛,伸出手指摇晃着。手指一稳定,克龙比道,“那个方向。对你的利益的最大威胁来自那个方向。想验证一下吗?”
  “不想。”宾克说。
  “但我想。回避危险解决不了问题,只能迎头冲上去,打垮它。剑还给我。”
  宾克把剑还给他。克龙比拔步走向他指点的方向:北面。

  宾克闷闷不乐地跟了上去。他才不想迎头冲向危险
呢。可他知道,让士兵涉险、自己溜号是不对的。或许是某种一看就明白的危险,像那头峡谷龙。可只要别招它惹它,离它远点,这种危险也就犯不到他向上,他真想这么做。
  遇上挡道的灌木丛时,克龙比的解决方法很简单:挥舞利剑开一条路。宾克发现,有些植物没等到剑锋落下便闪到一旁。如果让开一条道最有利于生存,这些植物就会让开一条道。但要是这位士兵跟哪棵猎食树交上了手怎么办?说不定那才是他指点出来的大危险。
  不可能。猎食树对没有防备的人来说是致命的,但它的根扎在哪里,它就定在哪里,不会挪地方。宾克去的方向是西面,而不是北面。所以,固定不动的东西不可能是他的大威胁,除非它的位置在西面。传来一声尖叫。宾克吓了一跳。克龙比手握利剑,作好了战斗准备。但前面只是个瑟瑟发抖、缩成一团的姑娘。
  “说话!”克龙比大吼道,挥舞着那把可怕的武器,“想干什么坏事?”
  “别杀我!”她哭喊道,“我是蒂伊,迷路了,只有我一个。我以为你们是来救我的。”
  “撒谎!”克龙比喝道,“你想害这个人,我的朋友,同时也是我的救命恩人。说实话!”他高高举起利剑。
  “天哪,别伤她!”宾克叫道,“你弄错了。一看就知道,她谁都害不了。”
  “我的魔法从来没错过。”克龙比说,“它指得清清楚楚,你的最大威胁就来自这儿。”
  “兴许威胁在她后面。”宾克说,“她只是碰巧在这个方向上。”
  克龙比顿了顿,“有可能,这我倒没想过。”样子虽然粗鲁,但他显然是个很讲道理的人,“等等,我再验证一下。”
  士兵退后一步,在姑娘东边站定,闭上眼睛,伸出指头转动着。那根伸出的手指端端正正指向蒂伊。
  姑娘痛哭流涕,“我根本没想过害你——我发誓。求求你们,别杀我!”
  她是个长相平常的女孩,五官、面庞面庞平凡得不能再平凡了,怎么都说不上面熟,再说,他又是个最见不得女人伤心的人。“或许不是身体方面的伤害。”宾克说,“你的魔法能区分哪些是身体方面的伤害,哪些不是吗?”
  “不,不能。”克龙比承认,接着辩解道,“它指出的可能是任何形式的威胁,她也可能并不是有心害你。但我敢发誓,这里面有名堂。”
  宾克认真打量着姑娘。她的眼泪这会儿已经干。确实有些面熟——以前他在哪儿见过她?不是北村的,其他地方的姑娘他基本不认识。难道是这次旅途中见过?

  慢慢地,他醒悟过来了:幻象女巫不一定非得把自己扮成美人。如果她想盯着他不放,她完全可以变成另外一副模样,以为他认不出来。但幻象一定要以事实为基础,外貌可以千变万化,但都是以她的的本来面目为基础:这里增几磅,那里减几磅,再改变声音——唔,有可能。如果他上了当,完全可能大大地危险。幸好士兵的魔法识破了她的花招。
  但他有多大把握?魔法这东西,仓促判断很容易出错。
  他忽然想起一个好主意。“蒂伊,你一定渴了。”他说,“喝点水吧。”他将自己的水壶递过去。
  “噢,谢谢。”她高兴地接过水壶。
  水壶里的生命泉水能治愈一切疾病。中了魔法——不管施法者是别人还是自己——也是一种病,对不对?如果她喝了水,肯定会露出马脚。
  蒂伊深深地喝了一口。
  没有任何变化。
  “哎呀,太好喝了。”她说,“我觉得好多了。”
  两个男人交换了个眼色。“走你的吧。”克龙比简短地说。
  “我要去找善良法师汉弗莱。”她说,“我需要一个能治好我的魔法。”


  宾克和克龙比又交换了个眼色。蒂伊喝了生命泉水,无论什么病都好了。所以,要是为了治病,她已经不需要去见善良法师了。她一定在撒谎。真要是这样的话,她隐瞒的是什么?她之所以说要去魔法师城堡,肯定是因为她早就知道宾克要去那里。
  可是,这些都是猜测,完全可能是个巧合。但另一方面,她完全可能是一个女巨怪——身体健康的巨怪,等着机会下手。
  克龙比见宾克迟疑不决,于是作出了自己的决定。“如果你让她跟你同路,行,我也去。我一路上都会盯着她,手搭在剑把上。”
  “或许这样最好。”宾克勉强同意了。
  “我对你们没有恶意,”蒂伊抗议道,“就算我有那个本事,我也决不会伤
害你们。你们为什么不肯相信我呢?”
  宾克知道一时半会说不清楚,“行啊,只要你愿意,你可以跟我们搭伴儿走。”
  蒂伊感激地笑了。但克龙比不赞成地摇着头,手指抚弄着剑柄。
  克龙比始终戒心重重,但宾克没过多久便发现自己很喜欢有蒂伊陪伴。她的性格跟女巫没有丝毫相似之处,看样子什么魔法都不会。至少,她很回避这个话题。或许她去魔法师城堡的目的也是找到她自己的魔法。她刚才说“治好我”,可能就是这个意思。身在赞斯却没有魔法,这跟大病缠身没什么区别。


  就算她真是幻术女巫艾莉丝,汉弗莱也会用他的预言魔法揭穿她的伪装。不管怎么说,真相总会暴露出来的。
  他们在生命泉停步,重新灌满水壶。上路半天之后,一阵彩色冰雹朝他们劈头砸下来。当然是魔法冰雹,至少得到了魔法的强化。一看那些花花绿绿的颜色就知道。他们得找个地方躲躲。
  可这儿偏偏是一处光秃秃的山脊,方圆几英里内连一棵树都找不到。没有山洞,更没有大房子。只有大石头,没有任何遮挡。
  冰雹却越来越大。三个人跌跌撞撞朝克龙比指点的方向逃——这个方向上有遮挡物。看到了,就在一块巨大的圆石后:一棵长满触手的大树。
  “那是一棵猎食树!”宾克惊恐地叫起来,“咱们不能上那儿去。”
  克龙比也吃惊地停住脚步,透过冰雹向前望去。“真的。唉,这以前,我的魔法还从没错过呢。”
  除了指出蒂伊那次。宾克心想。不知这位士兵的魔法靠不靠得住?真要那么厉害,它怎么没有在别人往他后背捅刀子之前,指出士兵自己会碰上的危险?但宾克只是在心里想,没有说出来。魔法是很复杂的,里面有很多地方说不清道不明。反正克龙比的用心是好的,这一点宾克坚信不疑。
  “那儿有一头笨象。”蒂伊喊道,“被吃了一半。”
  真的。巨大的尸身躺在猎食树干的进食口旁。它的后半截身体已经不见了,前半截还没动。猎食树捕获它以后显然已经尽力大吃了一顿。但笨象的体积过于庞大,连一棵猎食树都没办法一顿吃完。这棵大树现在已经酒足饭饱,触手低低地垂下来,一动不动。
  “原来这儿真的是个安全地方。”一块鸡蛋大小的冰雹险些打中宾克的脑
袋,“这棵树至少还得过几个小时才能消化完,重新开始捕猎。甚至可能是好几天。就算到那时,它也会先吃笨象。”
  但克龙比还是不肯上前。这倒很好理解。“那具尸体,也可能是猎食树布下的幻象。”他警告说,“作好准备,保持警惕——这是当兵的座右铭。说不定是个陷阱,让咱们以为树已经吃饱了,不会捕猎。它是怎么捕到那只笨象的?不太可能!”
  有道理。先来一阵大冰雹,让猎物走投无路,只想找个躲避的地方,再给你一个假象,让你以为这时的猎食树没有威胁——一连串巧计,安排得天衣无缝。“但要是不赶紧找个地方避一避,咱们都会被砸成傻子的。”宾克道。
  “我去。”蒂伊说。没等宾克反对,她已经冲进了猎食树的狩猎范围。

  触手动了一下,朝她一探——但不够迅猛,不是真正的捕猎。她冲过去,朝笨象的尸体踢了一脚:是真的。“不是幻象。”她喊道,“进来吧。”
  “没准儿她是个托。”克龙比低声道,“告诉你宾克,她千真万确是你的大威胁。她要真是那棵树的托,肯定把好几十个人骗进圈套了。骗死人不偿命的——”
  这人疑心病重得简直发疯了。当兵的有这个毛病倒也是优点,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个大优点还是没能护着他别挨上那一刀。“她是不是托我不知道,”宾克说,“只知道这冰雹砸得人受不了!”他一头跑向猎食树。
  踏进大树的猎食范围时他还是有点儿紧张,幸好那些触手没有动弹。真要是饥肠辘辘的话,猎食树是地地道道的急性子,猎物一旦够得到,它就按捺不住了,马上便会伸手。
  最后,克龙比也跟着过来了。大树微微摇晃,好像看着这三个人却吃不下,气得直哆嗦似的。不过也就是哆嗦一阵子,其他就没什么了。“嘿,我就知道我的魔法错不了。”克龙比说,但有点底气不足。
  大树底下真不错。冰雹现在已经跟人的拳头差不多大小了,但全都被树冠挡开。大树周围是一片洼地,冰雹在洼地里堆了一圈。猎食树一般都在这种洼地里,洼地就是它的触手造出来的。这些触手扫开石块灌木,形成一片干净地面,吸引过路的动物。垃圾废物以及独特残骸全都远远扔开,年深日久,附近地面越来越高,大树周围就成了洼地,猎食树是非常成
功的树种,但北村附近没有,全被除掉了。不过所有小孩都受到大人的反复教导,叫他们警惕这种可怕的树。
  在这一片绿色冠盖之下是一片绿茸茸的草坪,高低起伏,像女人的曲线。还飘荡着一股芬芳的气息,连空气都暖洋洋的。一句话,这里看上去是个最好不过的庇护所。但这全是猎食树精心打造出来的假象。笨象显然上了当。但对他们三人来说,一段时间之内,还不用担心为这个庇护所付房租。
  “唔,我的魔法从来没错过。”克龙比道,“完全信得过。所以……”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看蒂伊。
  宾克也在想这个问题。他相信士兵的诚实,他的定位魔法显然很管用。难道单单在蒂伊身上失灵了?或者说,她确实是个潜在的威胁?他不认为她会故意害他。他原以为她是幻象女巫艾莉丝,但这会儿,他已经不这么想了。她的性格一点也不像那位女巫。性格这东西,魔法是不可能长时间隐瞒的。
  “你的魔法怎么没提醒你躲过背上那一刀?”宾克终于问士兵。他想彻底弄清自己应该相信哪一方。
  “我没问它。”克龙比说,“真是蠢透了。等我把你平安护送到魔法师城堡以后,我一定要好好问问它,看是谁背后捅我,到那时……”他大有深意地抚着自己的剑锋。
  原来是这么回事。这种魔法不能自动警告主人,必须先施法,然后才能得到答案。当时的克龙比显然跟现在的宾克一样,压根儿没想到自己会有危险。警惕和多疑,这两者实在不太容易划出一条分界线来。
  冰雹还在往下落,三个人谁都不想趁机睡一会儿。他们对猎食树的信任远远没到这一步。克龙比讲起了第四波殖民者打仗的故事。宾克不是个好战的人,但他发现自己竟然希望能活在那个时代。那时,就算你没有魔法,还是能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故事讲完,冰雹也停了。但积在地面的雹子,要费很大力气才爬得出去。魔法形成的冰雹哪怕积一大堆,只要一出太阳,很快就会彻底消融,所以最好还是等一等。
  “你家住在哪儿?”宾克问蒂伊。
  “噢,我只是个普通乡下丫头。”她说,“找不到搭伴穿过荒郊野外的人。”
  “你没回答他的问题。”一直怀疑她的克龙比厉声指出。
  她耸耸肩,“我只能这么说。是什么人说什么话,我就是这种人,改不了
啦——虽说我很想改。”
  “我的情况跟你差不多。”宾克说,“我也是个平平常常的村里人。真希望魔法师能让我成为一个与众不同的人,比如替我找到一种有威力的好魔法。真要这样,我情愿替他干一年活儿。”
  “是啊。”她笑着对他点点头,宾克突然觉得自己挺喜欢她。普普通通的人,跟他不一样 做事有决心,敢于孤身上路找魔法师,也跟他一样。他们俩有共同点。
  “你是打算寻找一种,好让家里的妞儿嫁给你?”克龙比用嘲弄的口气道。
  “对。”对萨布莉娜的思念一下子涌上心头,让他心里隐隐作痛。蒂伊转开脸不看他,“还有,为了能留在赞斯。”
  “大傻瓜,没当过兵的大傻瓜。”士兵和善地说。
  “嗯,我只有这一个机会,只能这么做。”宾克回答道,“再怎么我都要赌一把,不然的话——”
  “我不是说魔法。魔法是很有用处的,留在赞斯也是件大好事。我说的是结婚。”
  “结婚?”
  “对咱们男的来说,女人简直是一种诅咒。”克龙比激烈地说,“她们下了一个套,把男人拴住。这就是婚姻,跟这棵猎食树布下的圈套一样。一旦中了圈套,她们就会折磨你一辈子。”
  “哎,这么说太不公平了吧。”蒂伊说,“你自己难道没有母亲?”
  “她把我那个好老爹逼成了废物,只知道喝酒,吃疯莓。”克龙比道,“让他一辈子活在人间地狱里——还捎带一个我。她能读出我们的心思,她的魔法天赋就是这。”
  可以读出男人心思的女人:真是男人的地狱啊!要是哪个女人能读出宾克的心思——老天哪!
  “跟你们爷俩在一起,也够她呛。”蒂伊评论道。
  宾克强忍住才没笑出来。克龙比满脸阴云,“还有两年才到法定年龄,我就离家出走参了军。从来没后悔过。”
  蒂伊皱起眉头,“对我们女人来说,你也不像是老天爷赐下的活宝贝。一辈子别碰女人,全体女人家都会谢天谢地的。”
  “哦,碰还是要碰的,”克龙比粗野地大笑起来,“只不过不娶她们。没有哪个女人的钩子能钩住我。”
  “真是头猪。”蒂伊骂道。
  “是个聪明人,要是宾克也能聪明点儿,你那些想迷住他的小伎俩就起不了作用。”
  “我没有!”蒂伊气愤地说。
  克龙比深恶痛绝地掉过脸去,“哼,你们这些女人,全都一个样。我干吗浪费时间跟你说这些?还不如跟魔鬼谈道德问题呢。”
  “好,你们真要这么想,我走!”蒂伊跳起身来,冲向洼地边缘。
  宾克还以为她不会真走。冰雹虽然停了,但太阳还没出来,外头还在下大雪。外面的彩色冰雹堆了两英尺高的一圈。


  但蒂伊竟然真的跑了。
  “哎,等等!”宾克喊道,追了上去。
  蒂伊冲进风雪中,消失了。“让她走,正好甩掉她。”克龙比道,“她对你有意思,她们那一套我全懂。打一开头,我就知道她是大麻烦。”
  宾克双手护着头脸,顶着风雪向前走。脚下踩在一块冰雹上,一滑,一头撞进冰雹堆里。冰雹哗啦啦塌下来,砸在他脑袋上。他现在知道蒂伊怎么一晃就不见了:准是被冰雹埋在哪儿了。
  冰雪溅进他的眼里,像粉尘。宾克被迷得睁不开眼,没头苍蝇一样乱撞,只觉得脚上一紧,被什么东西缠住了。宾克拼命挣扎,感觉就像不久前被海怪缠上了一样。但那东西缠得非常紧,把他橫拖倒拽,朝一个封闭的圈子里拖去。
  宾克发现自己飞了起来,然后重重摔了下来。一个东西抓住他的胳膊。巨人说,“是我——克龙比。”
  宾克摇晃着脑袋,眨巴着眼睛,总算认出了士兵。
  克龙比扶着他站起来,“一瞧见你撞进冰雹堆,我就知道你靠自个肯定是回不来了。我只好能抓住哪儿是哪儿,抓住脚脖子把你扔回来。你眼睛里进了魔粉,让不出我了,我只好把摁倒。抱歉。”
  原来是魔粉。它能让人产生错觉,把普通人看成巨人、巨怪或是其他什么

怪物,而把怪物看成普通人。魔法风雪的又一个危险特点,说不定有许多牺牲品都把这棵猎食树当成了好端端的面包树、毯子树。“我没事,”宾克说,“你们当兵的身手真厉害。”
  “干这一行的嘛。永远别去招惹懂真功夫的人。”克龙比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抬起手,“我可以教给你,不需要魔法,你准能学会。”
  “蒂伊!”宾克惊叫起来,“她还在外头!”
  克龙比皱了皱眉,“好吧,是我把她气跑的,要是你真觉得她很重要的话,我帮你找。”
  看来他还不算个坏人,哪怕对女人而言。“你真的恨一切女人?”宾克一面系紧腰带,准备跟风雪搏斗,一面问,“连不会读男人心思的女人也恨?”
  “她们全都会读咱们男人的心思。”克龙比断言,“区别只有一点:大多数女人靠的不是魔法,但我也不会把话说死,说赞斯没有我想娶的女人。万一真有一个既漂亮、心又好、不爱唠叨、不骗人……”猛地一摇头,“就算有这么一个,人家肯定不会嫁给我。”
  原来他之所以排斥女人,是因为女人们排斥他。唔,女人确实大有理由排斥这位大兵。

  风雪停了。魔法一收,骤然间便云开雾散。宾克不由得琢磨起来:这场暴风雪到底是谁引起的?也许赞斯这个地方本身存在无穷的魔力,这种魔力慢慢渗进这里所有生命、无生命的物体中。有生命的物体可以控制自己得到的这份魔力,按自己的意愿和方式施放它,无生命的物体则没有来由地释放它,比如这场暴风雪。这场暴风雪的魔力可不小啊,是很大一片地方的魔力汇集而成的。全都浪费在大堆大堆的冰雹上。
  也不能说浪费,这棵猎食树显然从中得到了好处,风雪对赞斯的整个生态肯定还有其他看不见的好处。也许它会起到筛选作用,剔除较弱的动植物,促进物种进化。赞斯的方方面面,都受魔法影响,被魔法控制。没有魔法,赞斯就会——想起这个就让他一阵惊恐——应付成为平凡世界的一部分。太阳出来了。阳光射到的地方,积雪冰雹顿时化为五颜六色的气体,它们的魔法承受不住直射阳光。难道说阳光是魔法的对立面?如果魔法潜藏在见不到光的地下深处,地面的种种魔法就只是深处魔法的一个浅浅的外层,那么,如果有谁深深地钻个洞下去,他岂不是可以直抵魔法的源头?有意思!
  几分钟后,冰雹积雪全都无影无踪,但哪儿都找不到蒂伊。“准是顺着斜
坡去森林了。“克龙比说,“她知道我们在哪儿,想找我们的话,随时都能找到。”


  “除非她陷入了危险,”宾克担心地说,“用用你的魔法,把她找出来。”
  克龙比叹了口气,“好吧。”闭上眼睛,转动手指,指向山脊南坡。
  两人高一脚矮一脚朝那边赶去,不久便在湿漉漉的地面发现了她的脚印。跟踪前进,很快便看见了她。
  “蒂伊!”宾克高兴地喊道,“对不起,快回来吧。丛林里很危险,一个去不得。”
  她头也不回继续向前走,“别管我,”她说,“我不想跟你们走了。”
  “但克龙比不是那个意思——”
  “他就是那个意思,你们信不过我,那就别理我了。”
  怎么都劝说不动。宾克当然不可能强迫她。“那,万一你需要什么,需要帮忙,喊一声——”
  她一声不吭,越走越远。
  “她不可能害我。”宾克难过地说。
  “他是你的威胁,绝对没错。”克龙比坚持道,“但只要威胁不在身边,也就算不上什么威胁了。”
  两人继续前进,又过了一天,魔法师城堡已经遥遥在望。士兵百无一失的定位术一路上帮了他们大忙,让他们能躲开荒野中的种种危险。


  “就这样了。”克龙比道,“总算把你送到了,咱们这就扯平了。我还有别的事,办完之后还得到国王那儿报到。祝你找到你的魔法。”
  “谢谢。”宾克道,“还有,谢谢你教我的那几招功夫。”
  “小意思。多练才派得上用场,让那姑娘生你的气,真对不住。或许我的魔法真把她看错了。”
  宾克不想谈这个问题。两人握手面别,宾克向善良法师的城堡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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