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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邂逅回忆

阿飞当然不是我初中里暗恋过的男生,也没有谢顶。有些事,你会在中年的时候明白,原来在十八岁的时候父母就已经告诉过你了。比如热衷于早恋的女生今后会发胖,经常拍老师马屁的男生会在中年时谢顶。阿飞不拍老师马屁,而我却在中学的时候有过那么一小段朦朦胧胧的让父母和老师担心的恋情。这说明诅咒有效,我真的发胖了。

苹果也表示了对我的失望。她说,你每天都有机会碰到男人,总得养成随时随地保持仪容整洁的习惯。

虽然今天我败在衣服和身材上,但阿飞也已经是一个四岁孩子的父亲了,有点啤酒肚,我和他最多就是半斤对八两,实在没必要自卑。在他面前我唯一自卑过的时候,是拿到高考分数的那一刻,他比我高,入一本,而我只能进三线大专。

“我现在在3m公司。”阿飞用调羹搅动一下咖啡里的糖。我们坐在美术馆旁边那家“星巴克”的露台上,差不多看得到整个人民公园。

“哦,美国人的公司,铁饭碗。”苹果绷着脸说。

“你还在原来那家银行吗?”阿飞问我。

“我……”一时无语。

阿飞的女儿在露台上跑来跑去,不时发出尖叫,头上的草莓和辫子一起在光线下跳跃。阿飞呵斥:“涵涵,过来坐好,别影响到别人。”事实证明,呵斥无效,小女孩继续跑来跑去,木头地板发出“咚咚”的声音。而我们的话题不再是我是否还在银行工作。

阿飞年轻的时候就不帅,人到中年略微发了一点点福,依然其貌不扬。有的男人在有了小孩之后,马上让自己升级到叔叔的地位,眼前这位便是。但这年纪甘作王老五的,也大有人在。游戏人生,男人比女人更容易。

阿飞看着我,以叔叔的口吻说:“你变了很多。”

“谢谢,不用你提醒我。”我转移视线,朝远处美术馆塔楼上的钟望去。

“你对人家就不能客气点吗?”苹果说。苹果总是想给男人留点好印象,不管对方婚否。

“阿飞可是老同学了,你不会介意的,对吧?”我转向阿飞。

我和阿飞高中时期都坐在第一排,但隔一条走廊。我们开始谈论中学里那些有趣的事情,比如那些男生给谢了顶的地理课老师取“地中海”的绰号,又管化学老师叫“坩埚钳”,因为该老师瘦而长,走路内八字。

“VV那个时候吧,很爱打抱不平,我是知青子女回沪,高一入学,她总见不得别人欺负我。”阿飞说。

苹果说:“现在一点看不出来VV那么仗义。要我说,现在她要别人来救她了。”

“什么情况?”阿飞摸着下巴问。

苹果指着我:“你问她。”

“就不告诉你。”

小女孩嚷着要去人民公园玩,拉着她爸爸的手催促离开,阿飞开始安抚,直到最后我们都认为她要躺地板了,便匆匆互留了QQ号和电话,又匆匆告别。

高中时我和阿飞同病相怜,每周三上午的数学测验是我们的梦魔,周五公布分数的时候恨不得一起钻到木头地板下面。奇怪的是,阿飞的物理成绩很好,他从来都搞不明白tg和ctg的区别,更不用说还要加上sin和cos,但他能很快计算出一只鸡蛋从十米高的楼层以每秒二十米的速度向上作抛物线运动后,综合每秒五十米的风速,在多少时间后可以落到地面,并偏移原抛掷点多少距离。而最终他考入了化学系。

我几乎没有一门功课是好的。从高二开始,我就暗恋一个男生,那个男生看上去又高又帅,尤其是在某个下雨天,当他出现在教室门口的霎那,前额微卷的头发被雨打湿了,让他显得略带一丝忧愁,这种忧愁打动了我年轻而敏感的心。做早操的时候,其他三个班的女生都会回头看他。那个时候我还挺瘦,我想也许可以争取一下,高三大家都面临着散伙,我和他虽然只隔着五排,但却感觉是天涯与海角的距离。

我后来婚姻的失败,源于中学初恋的失败。高三开学的时候,我尽想着怎么让那个男生知道我喜欢他了。第一个学期中考,校方做了一个毫无人情的决定,把全年级学生按照上学期末大考的成绩排序,再分成四个教室进行考试,我进了倒数三十名,全年级的同学都知道那个教室里的学生是倒数生。考试间隙,不时有同学过来张望,他们通过张望来确立自己的优越感。第三个教室的学生不过是缩在乌龟壳里自欺欺人的货色,也照样带着幸灾乐祸的神情到教室门口来走秀。不幸的是,校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至少我,被活剥了皮,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中国式教育,以分数论英雄。过六十分为王,低于六十分为寇,我们都是坏学生。

十五年后我才得以摆脱多年的自卑感,那得益于自我修炼,而不是学校对我暴虐的羞辱。

当时,暗恋的帅哥,也被排在第四教室。我想自己应该比他靠前一名,因为他坐在我后面那个位置,如果按照顺序的话,我去年大考总分恰巧领先他一名。

在班上,我们没什么机会搭话,因为中间隔了五排。有一次,为了考试的时候互相作弊,他主动与我搭讪。“嗨!”他说,“大家相互照顾一下。”

我说:“作弊也不找个成绩好的。”他环顾四周,把额头那缕刘海儿一甩,问我:“上哪儿找去?”

我利用考试的那三天和帅哥套近乎,比他殷勤,现在想来他不过是来者不拒。第一天,我说核对一下答案,和他一起坐公交车回家,隔壁班的女生看见了,在公交车上就开始窃窃私语,指指点点。第二天,直接在教室门口等他交完试卷后一起回家。第三天,我们像老朋友一样自然地交谈,我甚至还为他在前一天晚上洗干净了头发,用电卷棒卷了发梢,觉得那样会显得比较优雅。

我对女性优雅的理解,是从代班英文老师那里学来的。那是一个年轻又漂亮的英文女教师,在我们高二的时候分配进学校。她身着一套鹅黄色的职业套装,脚蹬一双白色船型高跟鞋。每天上午第二节课间,有十五分钟的休息,她会去传达室拿报纸。红楼北面的走廊正对着校门口,三班、四班所有的男生都趴在栏杆上,看她拿着报纸,略低着头,一席钢丝小卷的黑发垂在肩上,旁若无人地迈着猫步,优雅地回办公室。那样的漫步,总是让我感到失恋的惆怅。男孩们为此窒息,他们一直看着,从正面到侧面再到背影,直到上课铃声震耳欲聋地响起来。后来我才知道,这种优雅,不是卷一下发梢就能得来的。

在我和帅哥走近之后,我就开始晚上打电话给他,煲电话粥。我知道爸爸妈妈不满意每个月昂贵的电话费支出,因为帅哥几乎不主动打电话给我。当爸爸妈妈确定我在谈恋爱后,去学校找到了班主任。我和帅哥早恋的新闻早就传播开去,他们差不多每天都可以看到我和他放学一起回家或者早自修。班主任去找帅哥,他否认了,说是我缠着他,他说比比我们两家的电话费账单就清楚了,那正好是我妈妈拿给班主任看的证据。后来,拿高考分数的那天,我们各自拿着印有分数的小条子在校门口遇见,他对我笑笑,我很尴尬地停住了脚步,我们心知肚明,相互不问分数,默默地站了一会儿,他对我鞠了一躬,说:“对不起,我没有考好,希望你能理解我,学生还是要以学业为重。”我莫名地看着他,然后一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这件事带给我的心理阴影很大,在后来婚姻里,我一直想证明如果你对一个人好,那个人一样会对你好,初恋只是我遇人不淑的个案而已。但最后结果让我猜测:男人需要去钓,而不是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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