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戏制作完成，前期宣传马不停蹄地展开，记者会、见面会一个接着一个。这段时间罗艾迪忙前忙后又小心翼翼，生怕如此密集的行程安排会惹恼了纪泽远。从前带团体，纪泽远闹别扭还有别人能顶上。现在名导演的戏，纪泽远的辈分又最低，如果落得个不配合宣传的名声，以后就别想在这个圈子里待下去了。

不过，到现在为止，纪泽远还没有表露出有什么不满的情绪。

今天是媒体见面会，主创人员都出席，而且还云集了近百家媒体。因为滕敬导演是国际知名的导演，电影又是军事题材，现场气氛颇严肃。导演和演员都是正装出席，坐在台上回答媒体的提问。

纪泽远年纪最小，资历最浅，坐在最旁边的位子上。他坐姿挺立，对记者和镜头保持着礼貌的微笑。黑色西装包裹下的纪泽远有着成熟男人的外表，又带着男孩的纯真与羞涩，聚光灯的焦点不时落在他身上。

主持人介绍完电影的基本情况之后就到了记者自由提问环节。媒体其实对电影本身内容并没有多少关心，更多的焦点是落在演员之间的关系，希望能套出点逸闻趣事，来满足观众的好奇心。

有记者问：“滕导演，请您评价一下纪泽远在戏里的表现。”

原本的传闻是纪泽远能加入这部戏完全是因为制片方看中了他的人气，用他来拉拢粉丝群，对他的演技还是很质疑的。

滕敬导演自然知道这是记者让他评价一下纪泽远演技的委婉说法。他接过话筒说：“纪泽远在新演员中外形出挑这是大家都公认的吧。除了天资之外，他的努力也是让我很欣赏的。这次作品的拍摄很辛苦，他断断续续在外景地待了半年，都在土里泥里打滚。他对导演组提出的要求从没有拒绝过，都坚持做到最好。再说一个演技的事情，有一次，有一个镜头需要他在摄影机过来的时候左边眼睛留下一行泪。时间情感要配合得相当好，他只试了几条就做到了。”

天赋好，努力，有灵气，配合度高，滕导的几句话对纪泽远进行了全方位的赞赏。纪泽远保持着谦逊的姿态，微笑着感谢导演和同剧组前辈演员对他的提携，并表示自己的戏剧之路才刚刚开始，还有许多不足，需要向他们学习。

其他几位主演对纪泽远也是交口称赞，两个小时的记者会就在其乐融融的气氛中结束了。罗艾迪一颗悬着的心落了下来，而且格外欣喜。他对纪泽远今天的表现十分满意，那些官方的说辞从他嘴里说出来感觉十分诚恳。果然是天生的演艺人，只是从前太漫不经心了。

到了保姆车上，罗艾迪满面笑容地对纪泽远说：“今天表现很好。最近累了吧，想吃什么，三文鱼、生蚝？Eddie哥犒劳你。”

纪泽远的脸上早已没了刚才迷人的笑容，一脸冷漠。他解开西装的扣子，突然了叹了一口气，说：“Eddie哥，这两年谢谢你的照顾，希望这次能送你一份大礼。”

罗艾迪嘿嘿一笑，说：“果真累着你了，不年不节，离我生日还有好几个月，送什么礼。对了，刚才和制片公司的袁总聊天，他挺看好你的，我去争取一下，拿下他们新戏的主角。导演是李导，女主角准备在一线女星里选，肯定会火……”

纪泽远看向车窗外，窗外的景物都是一片模糊，耳边是罗艾迪架构庞大直指好莱坞的规划，他的心思早已飘散。

六七月的天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出门的时候还是晴空万里，坐上车就突然乌云压顶，落了一阵大雨。从车站到大楼，颜璟还是淋了一点雨，进了办公室擦干湿了的衣服，刚在座位上坐下，桌上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颜璟立马起身去了楼下会议室。赵祈颂一个人皱着眉坐在长形会议桌的中间。

颜璟关了门，站在会议桌边问：“赵总，您找我？”

赵祈颂点了点头说：“嗯，有个案子。”接着把一本杂志扔给了她。

颜璟拿起来一看，是本市知名八卦杂志《Y周刊》。翻开的那一页，标题颜色鲜艳，字体巨大——“阳光偶像外景地招妓”。颜璟知道这本杂志的标题一向耸动，但看过正文后，她不禁睁大了双眼，这则香艳报道的主角竟然是纪泽远。

报道里写道，纪泽远一直以阳光偶像的形象出现，其实私下偏爱重口味。在远郊外景地赶拍新戏不甘寂寞，在宾馆打电话召女伴，还在电话中商定价钱。随后，一陌生女子进入宾馆，早晨才离开。后面还写到是知情人爆料，并有电话录音。

“这是？”颜璟不解。

“上次纪泽远的案子你也跟过，我这缺人手，你过来帮忙。”

赵祈颂对她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使唤得很顺手，对此其实颜璟心里有些不满。咨询部的招聘一直在进行，但就是招不进人。人事部按赵祈颂开出的条件删选简历，挑人来面试，他每个都不满意。名校说死板，海归说散漫，普通学历看不上眼，有几年工作经验的又成了缺乏热情外加不好管理。颜璟觉得他不是招员工，而是在选上帝，非要十全十美并且完全合他心意。不过心中怨念再深，但作为底层小员工她也只能在这个屋檐下低头，遵照这位主管的命令，被借调过去做些并不熟悉的事。

无奈归无奈，活还是得接。颜璟找了个空位子坐了下来，手里拿着那本杂志翻看起来。

罗艾迪进会议室的时候脸色很差，纪泽远摘下墨镜，态度冷若冰霜。

“赵律师，我们来是为了《Y周刊》的事。”罗艾迪开门见山道。

“这个按上次的方法办吧，过两天就平息下去了。”赵祈颂神色淡然地答道。

罗艾迪的脸色突然又沉了一分，说：“刚才《都市生活报》的一个朋友给我打电话，说是拿到了爆料人的电话录音，可信度很高。”

赵祈颂原本以为又只是小打小闹的炒作，但听到这个消息后也立即严肃了起来，问道：“都市报？还有电话录音？属实吗？”

这次接二连三的桃色新闻让纪泽远的形象一落千丈，对于正处于转型期的他实在是沉重的一击。颜璟想起罗艾迪前段时间说要升副总监的事，现在出了这件事，上层肯定会拼命施压的。

赵祈颂云淡风轻的神情早已消失。虽然他从业多年，但这次的事实在棘手。

“《Y周刊》这家杂志口碑不好，假新闻多，大家看过笑笑也就过去了。如果《都市生活报》登了，那影响你也是知道的。要挽回就不是随便发个声明或者发封律师信就行的。”罗艾迪皱着眉头，加重语气道。

赵祈颂的脸色果然更不好了。花边小报和主流报纸的分量他当然掂量得清楚。他正欲开口，却被对面的纪泽远抢了先。

“这个录音肯定是断章取义的。这件事根本就是凭空捏造的，我等着他们把证据亮出来。”

赵祈颂低下头叹气，年轻气盛说的就是面前这位。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这么简单的。

“泽远。”罗艾迪低声喝止纪泽远。

赵祈颂思索了一下说：“好，纪先生，你说媒体报道不实，那麻烦你还原一下真相，你到底是做了还是没做？”

纪泽远平复了先前激动的情绪，恢复成扑克脸，语气冷然道：“我让朋友带了点东西过来，很普通的一个电话。”

“这真的是空穴来风。泽远一直在外景地拍戏，接触的人除了剧组的人就是公司的人，只有一个朋友来探了一下班。”罗艾迪帮着他解释。

赵祈颂的眉头并没有因为他们的话舒展开。

“必须想办法拿到那盘录音带，我要听听具体内容是什么。你们对媒体一个字也不能说，先做开记者会的前期准备，等这个东西拿到了，再做调整。”

“我和《都市生活报》的记者还是有交情的，他答应提供一点爆料人的线索给我。”罗艾迪说。

“那好，我们都各自先想想办法拿到录音带。”

罗艾迪带着纪泽远一离开会议室。赵祈颂立即吩咐道：“颜璟，马上把网上关于纪泽远招妓的新闻全部搜集起来。”

颜璟回到自己的办公桌，立刻打开浏览器。网上铺天盖地都是纪泽远的丑闻，论坛里转载的更是不计其数。微博上，粉丝们已经打起了嘴仗。如果面对面，可以想象那场面会是多么的混乱。

颜璟真切地感受过粉丝的疯狂，他们会寒冬腊月大雪纷飞还守在宾馆门口，只是知道纪泽远住在里面，还看不见他一面；他们会彻夜排队买票，就为在演唱会上看纪泽远随便在舞台上蹦跶几下，唱几首歌。他们的礼物信件如雪片般飞来，可纪泽远连看都不会看一眼，直接堆在空房间里。这样莫名其妙又刻骨铭心般的热爱让她一直无法理解。他们根本不了解这个人，却会疯狂地迷恋上他，坚信他任何的行为都是温柔、和善、富于爱心的。

而现在，她看到了另一种人。他们也根本不了解这个人，却用尽所有刻薄的语言诋毁他。他的一切都是虚假的，邪恶的，甚至呼吸的空气都是浑浊的。

“纪泽远实际是个矮子，上次见到真人他只在我肩膀，顶多一米六。照片抓角度，表演时垫鞋垫才会看上去高。”

“纪泽远去韩国整过容，医生名叫李在仁，和我朋友的亲戚在同一家医院。据他的医生说，纪泽远做了削骨、拉皮、双眼皮、垫鼻子，脸上基本都动了。”

“纪泽远招妓也正常，据他以前私下约会过的女朋友透露，此人床笫之间口味甚重。”

颜璟忍不住冷笑出声，那些乱七八糟的知情人真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信口开河，胡言乱语。

纪泽远的负面新闻一直都不曾断过。团体内部不和已经是老生常谈，炒作了几次也已偃旗息鼓。行为不端，惹怒媒体也不是一次两次。纪泽远总是处在风口浪尖，有外部原因，也有内部因素。媒体要爆料炒新闻，公司要用曝光率提高艺人知名度，再加上纪泽远自己的火爆脾气等等，都是这些负面新闻的起因。

纪泽远隽秀的面容下包藏着一颗火爆浪子的心。他的微笑可以迷倒众生，而他的拳头也可以打到一切。曾经在一个歌迷见面会上，他走下台通过一个拥挤的走廊离开，保安拉起了屏障，让他离开。旁边有一个男人是陪女朋友来的，大概看着女朋友痴迷的样子有点嫉妒，就在纪泽远经过的时候说他是细皮嫩肉的小白脸，中看不中用。纪泽远二话不说，转身就朝那人来了一拳，打得他一个踉跄。那人自然不能接受这样的狼狈，反应过来后就要反击，却被旁边的保安拉住。颜璟在混乱中挡在纪泽远前面，生怕那人冲上来。结果纪泽远仗着自己个子高，越过颜璟的头顶又打了那人两拳才被人硬生生地拉走。

那一次，颜璟真是懵了。事后，纪泽远面对罗艾迪的责骂，仍理直气壮地回应道：“我又不是木头，听不见看不见，他胡说八道活该被打，让他长长记性。”

最后罗艾迪出面道歉，纪泽远被雪藏了半年，这件事情才平息下去。颜璟知道纪泽远是不能被招惹，不肯吃亏的性格，也感觉出他其实志不在娱乐圈。至于为什么还待在这个圈子里，大概是他觉得人生无聊，也没有什么别的事可以做吧。

个性火爆、脾气骄纵，纪泽远身上的缺点着实不少，这让颜璟吃了不少苦头。但是编造虚假的信息，进行如此恶毒的人身攻击，颜璟也忍不住摇头叹息，为纪泽远抱不平。

7

颜璟埋头在电脑前整理网上关于纪泽远的新闻，然后将其打印出来，放到赵祈颂的办公桌上。赵祈颂正在打电话，对她点了点头，示意看到了。颜璟出了办公室才发现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公司里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虽然做完了手头的事，但是碍于赵祈颂还在办公室，颜璟也不敢走。

过了一会儿，赵祈颂拿着公事包从办公室里匆匆走出来，径直往大门口走去。颜璟忙站起来喊：“赵总。”

赵祈颂猛地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说：“没事了，你下班吧。”

颜璟得了他的口谕，迅速收拾了一下，就回家了。她平时没什么娱乐活动，而且最近刚接手新工作每天忙得焦头烂额，这次终于能够喘一口气了。颜璟回到家洗好澡，刚沾到枕头就有了睡意。突然，桌上的手机响起来，她拿过来一看，来电显示：Eddie哥。

颜璟接起电话：“Eddie哥。”

“颜璟，来一下天海金都，就是上次我们一起见面的公寓。地址知道吧？”

颜璟有些不解，问道：“Eddie哥，有什么事？”

“有点事，挺紧急的，电话里不太好说，你还是过来一趟吧。”

罗艾迪不是像纪泽远那样喜欢随便使唤别人的人，他说有紧急的事，那必定是真的很着急。颜璟赶紧换了衣服，赶去天海金都。

天海金都在Y市市中心，交通便利，闹中取静，安全措施一流。门卫给罗艾迪打了电话之后才让颜璟进了小区。

在这风口浪尖之时，狗仔一定会想尽办法守在这里，挖到第一手消息，这时候指不定在哪个角落里守株待兔。颜璟好歹也算在娱乐圈里待过两年，面对这样的状况还是有些敏感度的。她进了楼，先搭电梯到了二十层，再接着走楼梯到了二十八层。

这次颜璟没有自己按密码，环视四周，确定没人，才按下了门铃。开门的是纪泽远，看见是她，站在门口挑眉冷笑道：“还是Eddie哥面子大，不给钱你也肯跑这一趟。”

颜璟心里警惕四周的情况，无暇顾及他，推开纪泽远便进了屋里，然后回过头对他低吼道：“赶紧关门。”

纪泽远却丝毫没有紧张的模样，不紧不慢地关上大门，揉了揉被颜璟撞到的胸口，说：“你改行做律师，没学着斯文点儿，倒是越来越粗鲁了，谁教你的？”

颜璟搜寻着罗艾迪的身影，听到纪泽远的话，心中微怒。每次见面，他都要这样见缝插针地对她现在的工作冷嘲热讽。

以前颜璟只能默默忍受，可今非昔比，没了雇佣关系，少了那份薪水，她自然无需忍气吞声：“纪泽远，你有完没完？我离职走的是正常程序，也没有白拿了工资没干活。我换工作，碍着你什么了？”

纪泽远似乎没料到她会这样说，闪过一丝惊讶的表情后，又恢复了冷漠，走到沙发边坐下。

“你不干了，有跟我说过吗？”

颜璟此时顿悟了。她只记得纪泽远行事火爆爱挑剔，却忘了他以自己为全宇宙中心爱计较。这些讥诮的源头都是她离职却不曾先禀报他，越过他直接走了离职程序。无视他这样万千少女心中神一样的人物，这是多么大的罪过。

“颜璟，”纪泽远冷言冷语接着说道，“你是不是看Sunshine要解散，怕我一落千丈，跟着我连兼职的工资都混不上？”

颜璟对上纪泽远冰冷的眼神，沉默不语，权当他在闹小别扭，与她无关。

纪泽远见她不回应，冷笑道：“想也是，你这么懂得保全自己不舍得损失一分一毫的人怎么可能雪中送炭？不落井下石，趁火打劫已经不错了。”

颜璟像是被戳中了痛楚，猛地转身不再去看沙发上的纪泽远。他懂什么？颜璟在心里愤愤地想。

“怎么了？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啊？”纪泽远冷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颜璟压下心中愤懑，她不是他，可以不管何时何地想发脾气就发脾气。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理智与平静又回到了颜璟的身体里，“我妈妈上了年纪，弟弟还在上学，我总不能一辈子只挣打工的钱。”

颜璟自己也不明白怎么会和纪泽远说起这些人间疾苦，不沾一点俗世露水的他又怎么会懂得。不过，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反正收不回来了，那她就多说一点也无妨。

“纪泽远，你是不是觉得地球离了你就不转了，太阳离了你就不升起来了，所以全世界的人活着都是托了你的福，都要围着你转？”

颜璟刻意挖苦他，纪泽远的目光顿时锐利起来。

罗艾迪在书房打完电话，出来就看见纪泽远和颜璟分别占据客厅两端，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

“颜璟你来了。”罗艾迪说，“跟我来书房一下，有点事跟你说。”

颜璟不再理会纪泽远，跟着罗艾迪进了书房。罗艾迪面色憔悴，看上去很没精神，但他还是强打着精神微笑。

“颜璟坐。”

罗艾迪把笔记本电脑上插着的耳机交给颜璟。颜璟不清楚他到底要做什么，带着疑惑将耳机塞进耳朵里。

“我拍戏，在杨庄。多加你五百块打车费，一千五百块一次，干不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