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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第二章

如今这个男人重重压在她的身上,带着一种征服的力量与动作,控制着她,他的唇压在了她的唇上,在她的耳畔划过,他的嘴里似乎带着一种薄荷的甜香,这个香味有点像方君年喜欢用的一款牙膏。

莫燕萍睁大眼睛,看着模糊的天花板,木然地抱着面前这个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脸上湿湿的,她才知道自己流泪了。

他用手触摸到她的泪,只是温柔地亲吻着她的面颊和耳垂,那个吻炙热地随着她的身体滑落下去……

那一夜,当一切平静下来,莫燕萍瞪大了眼睛看着天花板,头脑里空白了良久,直到似乎听到远处有轮船汽笛声,她觉得很奇怪,这里离海那么远,如何能听见?她想那是幻觉,或者这个声音在暗示方君年与自己越走越远了。

她轻微地叹息了一声,扭头看了看身边的沈西林。他早已入睡,呼吸均匀。他的一只手依旧放在她的胸口上,压得她有些痛楚。

如果现在杀死他,一切都将结束……

哪怕自己明天就死去也值得了。

她轻轻将他压在自己胸口的手拿开,继而侧身移到床沿边,伸手去够床头柜,终于她触碰到了一个冰凉的东西,是那把剪刀,曾经用来对付过流氓葛三的。

莫燕萍把剪刀拿在手里,扭头看着沈西林,朦胧的光线下,这个男人的轮廓变得模糊、儒雅,似乎还是带着一丝优雅的笑意……

现在完全有机会用剪刀划破他的脖子,挑断动脉,这个可恨而恶心的男人就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莫燕萍将剪刀靠近了沈西林的脖子,她咬了咬嘴唇,虽然光线朦胧,她依然可以看到他脖子上的微微凸起的血管。

睡梦中的沈西林似乎卸下了所有的防备,满足得像处于酣梦中的婴儿。

许久之后,莫燕萍还是身体僵直地那样看着熟睡中的沈西林,手里紧握着剪刀,还有一手的汗。

最终,她的手臂还是松了下来,剪刀放在一边的床上。莫燕萍觉得自己快要虚脱了,仿佛做了一件非常非常大的事情,她已经没有力量再举起那把剪刀,几乎是拖着将剪刀藏到了枕头下面。

究竟是什么原因,连莫燕萍自己都说不清……

她缓缓睡下。

而旁边的沈西林迅速将手臂放在了她的身上,让她以为他刚才是醒的,仔细看了良久,才相信了他一直处于深深的睡眠里,处在他自己那个非常美好的梦中……

第二天莫燕萍醒来,突然发现身边空了。

莫燕萍一惊,抬头看去,只见沈西林已经起床,穿好了西装。

见她醒了,沈西林微笑地说:“你醒了?”

莫燕萍没有回答,一眼瞥见床头柜上放着那把剪刀,她下意识地将手伸到枕头下面,发现已经空空如也,莫燕萍心里一惊……

莫燕萍看着沈西林,等待着与他摊牌。

沈西林还是微微一笑:“怕硌着你,就拿出来了。”他凑近了,在她的耳畔吹了口气,带着半分挑逗地细细说道:“看来昨天晚上我差点儿就会没命,不过,现在让我死不好,对你,对我,都不好。”

沈西林亲了一下她的耳垂,继而站起身来,说道:“我得先走了,你最好收拾一下,我觉得你该换个地方住,晚上我来接你。”

沈西林的话不像是商量,似乎已经为她安排好了,并嘱咐她:“再多睡一会儿,昨晚折腾一夜,应该是没睡好。”

说完话,沈西林优雅地走出了房间,轻轻地将房门带上,如同一个体贴的丈夫。

莫燕萍突然发现自己完全看不透这个男人……

老谭对子生的训练进展顺利,当然表面上看老谭只不过没事就拉着子生下棋罢了。老谭身边的茶缸总是不离身,下棋的时候,时不时地喝上一口,茶色黯淡。子生好奇地揭开看了看,闻了闻,气味并不好,子生皱了皱眉头。

老谭看见呵斥:“你别碰。”

“这里面泡的是什么?”

“中药,治嗓子的,我喉咙里痰多。”

老谭下棋的时候思考的时间很长,举棋却非常果断,子生则思考得短,不时要悔上几步棋。

老谭冷不丁地问子生:“如果你被人盯上了怎么办?”

子生说:“我跑。”

“如果跑不了呢?”

“不可能,这地方没人比我更熟悉。”

“没什么不可能,你的腿再快也有跑不了的时候。”

看着棋盘,子生发觉自己的将已无路可走,即使悔棋,终究还是个死,不说话了。

“这时候只有两条路,要么杀人要么自杀……”老谭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更加沙哑,带着一种镇定的可怕。子生不由得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老谭由此开始训练子生一些简单而有效的搏击技巧。没有想到,这一次子生让老谭失望了。

子生完全不是好勇斗狠的人,他心软、紧张,关键时刻总是下不了手。这成了子生的致命弱点。老谭无奈,为了培养他的胆量,他买回来一只鸡,让子生杀了炖汤。

那只鸡被子生抓在手里,扑腾了半天,子生也没敢下刀。

鸡也累了,不再扑腾,看着子生,眼神里满是疑惑。

子生咬了咬牙,拿着刀哆哆嗦嗦地比画着鸡脖子,一闭眼,一刀划下去,鸡毛满天飞,那只鸡咯咯直叫,奋力从子生手里挣扎逃走,扑棱棱地飞得老远。

气恼中,子生只觉得手掌疼痛,低头一看愣住了,手掌上有个口子,鲜血从伤口处溢了出来,滴在地上,看着自己满手的鲜血子生整个人好像都在颤抖,继而天旋地转,砰地倒下了。

他晕血!

看到这一幕,老谭失望透顶。

醒过来的子生觉得脑袋生疼,他摸了摸额头上撞击留下的肿块,有些沮丧,说:“我可能真不是干这块的料。”

老谭抬头想了半天,说:“我教你一个法子,能不能学会就看你自己了。”说着,老谭从口袋里掏出一根薄薄的竹签,递给了子生。

子生不解地看着那薄薄的竹签,竹签极为细长,轻轻一用力就会折断,因长时间地摩挲竹签的表面形成了光泽,像一件精巧的艺术品。

老谭没有解释更多,而是将竹签从子生的手里拿了过来,藏在手里,手掌对着桌上的蜡烛迅速一挥,继而将手掌收回。老谭的动作极其迅速,子生甚至有些恍惚自己是不是真的看到了老谭的动作,桌上的烛火连晃都不曾晃动一下……

就在子生诧异之间,眼前那粗大的蜡烛悄无声息地断裂了,上半截缓缓地落在桌上,溅起一片蜡油。

看着那齐齐的断口子生惊呆了,那是有名的宝昌蜡烛,是最大号的,专门为巡捕房配发的,石蜡压合得密实,就是想用菜刀一下切开都不是容易的事情,可就是被老谭手里那细细的竹签削断了。

“这是我在日本留学的时候从日本忍术的剑法中学的,只不过日本人用的是钢片,我用的竹片。”

“为什么用竹子?”

“钢刀会被人查出来,竹子柔软,缠在腰上手腕上,没人会知道。”

老谭沙哑的声音在微微摇曳的烛光里,显得有些阴森,那张看不出表情的脸上,似乎悠然地想起了往事。

“你去过日本?”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儿了。”

“日本什么样?”

那个国家很美,但是再美丽的地方都会有魔鬼的存在。

老谭把竹签放在桌上,那幽暗陈旧的色泽不知道沾染过多少人的血。想到这儿,子生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但还是忍不住拿起竹签,仔细看了看,再看看桌上其他的蜡烛,子生有点跃跃欲试。

“别用这个,你会弄断它。”老谭的声音有些急促,似乎很珍视这根竹签。

阻止了子生,老谭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咳嗽了几声,吐了口浓痰,继而说道,“照着样子削出来,再去买个西瓜,用最快的速度插进去再拔出来,如果有一天能练到拔出竹签,没有西瓜汁流出来,竹签又不断,那么你就可以用它来杀人了。不过,杀人总不是那么容易的。”老谭一字一顿地说。

从那以后,子生在外送信休息之余,总是会用小刀削着竹签,一边从口袋里拿出老谭给自己留下的竹签对比着,期望自己也能削出同样完美而纤细并不失锋刃的阴柔利器。下班的时候,子生会顺带捎回一个西瓜回家,晚上在灯光下对着西瓜练习。

然而子生总是不得要领,用竹签插西瓜的时候,不是弄断了竹签就是西瓜汁流得满手满地。

子生现在明白老谭的话了,杀人真的不是那么容易的。

而这天晚上,老谭再度投递出一封家书,老谭知道,作为自己另外的一颗棋子该出现了……

四叔:

吾近日略感身体不适,北方风霜难挨,天津尤甚。以吾体弱之躯恐独身难支,但家中诸事吾总是放心不下,侄女兰英已年过二十然尚未娶亲,若不安排妥当,你我长辈恐都无颜面对宗亲。此次望四叔遣侄女英儿寻一体面之亲事,以尽长辈之责。此事吾已思量许久,定可令四叔满意。

谭华

莫燕萍的日子似乎好过了一些,依然如故地坐在喜乐门里,她并不在乎别人对她的看法,更不顾及刘经理,她仍然我行我素,没人来请她跳舞,倒是落得清闲,倒是刘经理将她供了起来。这一点让莫燕萍觉得有些奇怪,她并不知道其间的缘故,不过,她懒得问,整日缩在一边看灯光潋滟下的酒杯里摇曳的红酒。

旁边的舞女看不过去,觉得莫燕萍摆臭架子,讽刺莫燕萍当婊子还立牌坊,起先莫燕萍倒是不在意,也不回应,冷冷地看了对方一眼,继续品味她手里的红酒。

时间长了,其他舞女对莫燕萍更是心中不忿。一次在换场间歇化妆间外的走廊里,莫燕萍不小心踩了月凤的脚。

月凤不干了,上前骂道:“你没长眼?走路都横着是吗?不就是被那沈老板给包了吗?还真以为自己做了姨太太,不用再卖了吗?告诉你,还早着呢!姑奶奶我上过的床比你走过的路还多,就你那副木板样儿的,我就不信那个男人看着你不腻歪,早晚还不是给人玩完了,扔到一边去。”

莫燕萍一听,瞅着月凤问:“哪个沈老板?”

月凤哧一声冷笑:“别跟老娘揣着明白当糊涂!陪人睡了,还装什么装?没那个沈西林沈老板包了你,你能在这儿这么横?”

其他舞女开始在一边帮腔:“都他妈一样是睡,有人觉得自己被睡过了还能冰清玉洁呢……”

沈西林!莫燕萍一听急了,奔了过去,让她们别再胡说八道。对方也不是个善茬,两人你一言我一句,好一场唇枪舌剑。莫燕萍不是吵架好手,不一会儿便没了招架之力,一急起来,手脚并用地扑了过去,与对方厮打起来。

等众人拉开,两人的脸上早已划上了道道血痕。

玉茹陪着莫燕萍走进了化妆间。

“别老摆出这副样子,再这样下去没人会看得起你!”看着在一边痛哭的莫燕萍,玉茹冷冷地说,“就知道哭,没那个沈先生你早他妈什么都不是了!”

莫燕萍看着玉茹:“和他有什么关系?”

玉茹冷笑:“你真以为刘经理这么纵着你,是发善心吗?那都是人家沈先生花钱买的,他包了你三个月的舞票,还让刘经理瞒着这事儿,要不你能在喜乐门留下来?别人给你这么大面子,你还不领情,你以为你是谁?”

莫燕萍愤恨地骂道:“他是汉奸,卖国贼,他糟蹋了我,还害我丈夫!”

“那又怎么样?现在能有个男人对你好,就是你上辈子积德了。我在喜乐门混了这么多年,还没有遇到过哪个爷们儿对我能这么死心塌地的。想当年,我玉茹也是喜乐门的头牌,如今又怎样?”

玉茹叼起一支烟,眼神里透出对莫燕萍的蔑视和可怜。

“咱们走进这个舞池子,就别把自己当人,也别挑人,外面在打仗,能活着就不错了,你还想要什么?我们是舞女,是接客的,别管对方是什么人,只要给钱,我们这白花花的身子就给他玩。这就是现实,你早就不是过去的那个莫燕萍了,想办法让自己现在的日子过舒服点行吗?有老板宠着你,你就好好伺候人家,别给脸不要脸,否则在喜乐门你混不下去。当然你可以回去让葛三儿那样的烂人糟蹋,你也能接着上吊,我不拦你!”

玉茹的话把莫燕萍说傻了。

那一夜,莫燕萍推说头痛,早早便离开了喜乐门,回到了梅园公寓,灯光下,莫燕萍翻出了曾经与方君年的相册,方君年在每张照片上温柔地对着她笑。莫燕萍默然地看着他,良久良久……

下半夜,莫燕萍生了一个炉子,将那些照片和信件翻了出来,通通倒在了炉火里,火光冲得老高,映着莫燕萍苍白的脸,一丝表情也没有。当她的手触到一本《源氏物语》,正欲放进火炉里时,方君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扔掉这本《源氏物语》。”

莫燕萍的手收了回来,将《源氏物语》放回到书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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