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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第四章

“上马吧,我们回府。”

付果放慢脚步,眼观六路,没有预兆地,他忽觉胸口一痛—并不剧烈的痛感只让他眉头微蹙,但他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不妙。

他知道有些杀手会用一种细如毛发却淬上剧毒的银针作为暗器。银针太过细小,在内力的催使下速度极快,让人根本无法察觉。他知道,此刻他胸口的疼,必然是因为中了那种要命的毒针!

他眼中一凛,直觉杀机仍在。

方才付果脚步慢下,可这会儿竟干脆停了下来,宋璎问道:“付先生听到什么了吗?”

“没有。”付果的眼睛一直未曾放弃查找刺客的踪迹,宋璎问话时,他下意识将手搁在了胸前。

只见他从怀里取出一个精巧的小蓝色瓷瓶—这是多年前从一位神医那儿得来的灵药,可解百毒,想着对那银针的毒性应当有效。他轻轻摇了摇,听出里面仅剩一颗药丸。

付果正准备打开瓶子,宋璎突然问道:“对了付先生,你那个治虫咬的乳膏还有吗?”

付果将脸色一凝,目光直朝她看去,问道:“怎么了?”

“刚才在林子里我好像被虫子咬了一口……”

“你为什么不早说?咬哪儿了?”付果脸色顿时一白,急忙来到她的马下。

见他神色夸张,宋璎满是不解,又惶恐自己做错了什么,只嘤嘤道:“只不过是虫子咬了而已,用得着那么紧张吗?”

“咬哪儿了?”他再次追问。心里却豁然明白,或许这正是刺客们既不抓她也不当场杀她的原因。

宋璎道:“胳膊上。”

“快让我看看。”付果见她慢吞吞的样子,催促道,“哪只手,你倒是快些!”

“可是先生……男女授受不亲。”

“我是先生,所以授受可亲!”

玉洁的肤质落入他眼中,果然不出所料,宋璎手臂上那并不显眼的一点红,正是银针制造的痕迹。常人见到,必定认为这不过是被虫子咬伤所致,根本不会想到自己已中毒,生命迫于危险之中了。

“先生太大惊小怪了吧?”宋璎看着他眉头紧蹙,心中也有些忐忑。

“你快看那是谁?”付果指向左侧,刻意拔高嗓音说道。

“谁?”宋璎当下转头看去。趁她视线转移之际,付果两指并拢以内力从她的手臂伤处吸出了一根半指长短、几乎细不可察的银针。

“哪有人啊?”宋璎回过头来,“啊”字还在嗓子眼儿,付果已将仅有的一颗药丸塞进她口中,并以最快的速度合上了她的嘴巴。宋璎喉间一动,药丸就下了肚,快得根本没尝出味道。

宋璎讶异:“你给我吃了什么?”

付果道:“反正不是毒药。”

前方的雪地上,正有一行人马朝这边奔来。宋瀚学带领一队侍卫赶来这里,才一到,他便迫不及待地下马,将宋璎拉到眼前细细审视,着急地问道:“怎么样,没事吧?”

“没事的爹,多亏付先生来得及时。”宋璎说着,感激地看了付果一眼。

第二日午后,天一阁。

积雪压弯了枝头,付果出神地瞧着那处,对宋璎说道:“没有一个人,拥有一颗与白雪一样纯洁的心灵,明枪易躲,却防不过人心险恶,不要轻易相信你身边的任何一个人。”

宋璎掩了掩嘴,好看地笑道:“这么说来岂不是连付先生也不能相信?”

他转过头,正对上她认真的凝视。又见她清透无瑕的笑容,不觉中,他有一刹那的愣怔,但又赶忙回过神来道:“有时,连自己都会被自己欺骗,何况他人!”

宋璎敛住笑容,一脸正色地问道:“先生是何意?是不是担心我进宫之后,若是轻易相信别人,到头来反而会害了自己?”

付果眉间紧蹙,许多话欲言又止。许久,他才淡淡说道:“君子敏于事而慎于言,切记。”

自打那天付果跟宋璎说了这些话之后,他便从王府里消失了。

原来他的走,是宋瀚学的授意。

宋璎和父亲争吵了一番后,毅然决然地奔出了王府,遍野白茫,她循着付果经过留下的痕迹快马追去。

无垠的雪原上,两匹骏马齐头并行。与付果相邻的马背上,坐着一名蒙面黑衣的男子。

“公子,你感觉如何?”那男子嗓音喑哑地问道。

“暂时无碍,稍后我便去抓些草药,再以内力驱除,撑个三五日应当是没问题。”他清凛的眼中露出些许苦楚,看了看自己已然变得青紫的手掌—这是毒性扩散的症状。

“公子的身体状况实在不宜进行长途奔波,不如暂时先找个歇脚的地方,等属下求药回来吧。”

“我正有此意。再说,若是她来,看到我身边有个你,会很奇怪。”

“谁要来?”黑衣男子疑惑地问道。

付果但笑不语,只道:“我在无涯堡等你。”

黑衣男子抱拳道:“是。”神思一转,他问,“东西已经到手,我们是否可以离开西岳了?”

“不急,你将任务吩咐下去,有情况我会另行通知。”

“是。”

宋璎寻着付果走过的地方一直往东而行,很快便入夜了。积雪照亮了路面,使得她可以顺利前行。

不久之后,一簇簇灯盏出现在远方的雪地上,这如希望一般的存在让宋璎精神大振,身上的困顿、疲倦与饥寒也跟着一扫而空了。

那是一家坐落于野外的规模很小的客栈,在雪夜之中显得分外冷寂、孤独。

宋璎打了一个寒战,在小二的带领下,她上了二楼的一间客房,背靠着门板,她搓了搓冻到发红的手指,双眼不由得一热,竟溢出了泪水来。

她为了付先生负气离家,还不知要把父亲气成什么样子,父亲还会不会担心她一个人在外面冷不冷、饿不饿,担心她再次身陷险境?

此时,门外突然响起一个轻微的异动声。可是打开门的刹那,她口吃了。

“郡主想要如何收拾我?”对面,付果微笑着调侃道,手中的折扇很有节奏地拍打着手掌,仿佛一首轻快的曲调。

和宋璎聊了一会儿,付果再回到自己的客房时,力气已然透支,他只能摇摇晃晃地扶着墙面,一点点挪进屋内。尽管他当时便已封住了穴道,缓慢了毒性的流窜,也用了些草药,却依然抵挡不了这剧烈的毒性。幸亏内功深厚,否则他此刻怕是早已毒发身亡。

付果无力地依着床沿,苦笑一声—以他现在的身体,如何能对抗即将到来的夺命杀手?

宋璎的出走,将他直接推向了死亡的刀刃。宋瀚学是不会容忍即将要成为太子妃的女儿,对另一男子太过用心的。就算她与他并非男女之情,仅凭着宋璎的这份“在乎”,他在宋瀚学的眼中就已变成了一个致命的“隐患”。

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让隐在暗处的人出手相救。事已至此,或许有其他方法可助他逃过死劫也未可知。

入夜,宋璎房外的走廊中传来说话声:“你在门外好生照看,任何人不得打搅她歇息。”

“是。”

这是前来保护她的人,亦是前来刺杀付果的人。负责看守宋璎的男子像雕塑一般立在门外,目光沉冷,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啊!救命!”屋内传出宋璎惊骇的呼救声。男子急忙冲进屋内,却不见一个人影!

“郡主……”话音还未落,男子便已轰然倒下。

宋璎从暗处走出,利索地扒下他的黑色外套,摘去斗笠,以最快的速度把自己乔装打扮了一番。她深吸一口气,好让自己不那么害怕。

此刻,付果正在桌旁默然独坐,刚刚调适了身子,压制了毒性,这才得以行动自如,以平静的心态,等待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

门外的几簇人影一晃而过!“啪”的一声,一刀下去,门窗应声而破!

付果双目一动,抽出竹筒中的竹筷便向那几人打去。“锵锵”,并不意外,竹筷当即便被刀削落,同时他的身形凌空腾起,执折扇迎向攻击。付果深知,他们现在不是王府的侍卫,他们,是杀手。

付果在长刀的压制下用尽了仅剩的内力,纵然还能抵抗,但终究已是强弩之末,他后退一步,吐出一口血来!

危难之际,一个黑影冲过破烂不堪的木门,付果听到了那个熟悉而愤怒的喊叫:“谁敢伤害付先生!”

三个黑衣人当然也听出这是郡主的声音,一个愣神的时间,宋璎已经绕过他们—单薄瘦小的身子结结实实地挡在了付果面前!

付果着急喊道:“郡主,快点儿让开,不要妨碍他们做事。”

宋璎无奈地翻了翻眼,真难为他都虚弱成这样了,此刻却还有心情说笑。

她瞪着那些王府的侍卫,厉声说道:“想要拿付先生的命,除非从本郡主的尸体上踏过去!”

三个黑衣男子面面相觑。受宋永诚之命,他们四人的任务是保护郡主,刺杀付果。可眼前宋璎俨然是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否则就要跟他们鱼死网破的模样,让他们很是掣肘。三人一番眼神暗示,相互间达成了某种共识。

“郡主小心!”付果提醒道。

宋璎咬咬牙,手里本是处在攻击状态的长刀一横,刀锋一转,她竟把刀搭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她清晰地听见了那三个人的抽气声:“郡主!”

而她的这种举动,却是在付果的意料之中。除了以命相搏,身子小小的她又如何能和那三个训练有素的杀手抗衡?

“郡主小心刀口,切莫伤了自己。”黑衣男子战战兢兢地劝道。

“你们是想本郡主伤了自己,还是想当作今晚没有见过付先生和本郡主,你们自己思量!”宋璎见收效甚好,便作势又把刀口抵近了一些,直到冰凉尖锐的触感实实在在地搁在了皮肉之上,“本郡主若有丝毫差池,你们即便是杀了付先生也全都别想活,可都想清楚了!”

身旁,付果担心她会不小心伤了自己,便亦步亦趋地紧跟左右。三个黑衣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放过付果,以后总还有刺杀的机会,但若郡主有事,主人断然会要了他们的命,更严重的,还可能会累及他们家人的性命。

左右思量,一名黑衣男子连忙说道:“属下遵命就是,请郡主保重!”

宋璎看着这三个七尺男儿灰溜溜地从她眼皮子底下退出去,心中甚是得意。

转头,付果正神色凝重地看着她。付果小心翼翼地移开搭在她脖子上的刀刃:“我怕是上了王府的必杀黑名单了。”

宋璎放下长刀,愧疚得抬不起头来。

她又一次任性了,若不是她不顾一切地来找付先生,惹恼了父亲,也就不会将付先生推进如此危险的境地,害他受伤:“都是我的错,我不该离家出走。我只是气不过爹爹商量都没有跟我商量一声,就擅自做主将先生辞退,他误以为你我之间有男女之情,他怎么能那样想?我实在气不过。”

付果一怔,缓过神道:“事已至此,自责也没有用。”他长舒一口气,转而笑着说,“郡主重情重义,付果很是感动,即使被王府的人追杀,我也没有怨言。”

宋璎更加觉得无地自容。

“好了,快去休息吧。瞧你穿着这身男子的衣裳,衣服都拖在地上了,还戴着比你脑袋大一圈的斗笠,倒像个唱戏的角儿了。郡主,下次不许再把刀架在脖子上,多危险!”付果面带微笑,轻拍她的肩头以示他满满的安慰。

“付先生,夜晚还这么长,你有什么打算吗?他们这会儿走了,难保下一刻不会暗地里对你不利,连夜离开则更是凶险。”

付果注视着她,眼中闪着明亮的光华,隐隐含笑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就知道你有办法了,对吗?”

宋璎睁大美丽的双眼,墨色的眸子动了动似在说话:“先生真乃神人也!”

而她的办法,竟是和他共处一室。果然因为她的长夜守候,杀手们也没敢轻举妄动,这一夜相安无事,直到天明。

由于积雪的缘故,天色显得亮的特别早。红日东升时,一扫客栈内长夜的阴霾,与栈外的银装素裹交相辉映,于这雪原之上,竟有种别样风情。

出了客栈,付果和宋璎双双牵出马来,宋璎意外发现付果持着缰绳的手上有些异样的颜色。为何,他手上的经络变成了青紫色?

“付先生你……”宋璎墨眸一瞠,那当中盛满了愕然。

付果心下一惊,急忙将手收回了袖中,装作无事地说道:“我该上路了,你也是时候回王府了。”

“付先生你的手……”

付果打断她:“放心吧,我能照顾自己。”

“我说,”宋璎拧起眉头高声说道,“付先生别再跟我打岔了!你的手是怎么回事?你别说这是因为冬日寒冷给冻伤的!”

她不顾付果的抗拒,执意去抓他的手,他不依,她便一直坚持,一抓、一挡,这来来往往中,宋璎的眼中早已噙满了担忧,她虽不谙世事,但她绝不是无知之辈!

付果双眉紧锁,不忍再驳她的好意。

他手上的血管已经变成了可怕的青紫色,呈狰狞的网状,就算不通医理,她也不会不明白,这是毒性扩散的症状。他中的毒有多烈多深,宋璎无从得知,她只知道若是再无药解救,他危在旦夕!

宋璎拉着他的手,自己的双手还在微颤,她说道:“付先生,你为什么不说?王府有各种解毒的药,也许能救你呢!”

“我要去无涯堡,在那里能找到解药。不跟郡主提起,也是怕你担心,毒是可怕了一些,但我能撑得住。”

“何时的事?”她问道,以他的身手,绝不可能是在客栈中的毒,脑中忽然浮现出那日下午的一幕他从怀里取出了一只药瓶,打开……后来她提到被虫子叮咬的事,他便将瓶中的药丸取出,喂她服下。原来,那药是他原打算自己服下的?

犹如一块重石直落心头,宋璎心跳一窒!

“你把解药给了我,任自己毒发吗?”她生气道,“就算我中毒也有府上的大夫医治,可你没有解药又什么都不说,万一撑不下去怎么办?”

付果倒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将感动深深地藏在心底,就是不说只言片语。

“宋璎。”情急之下,他脱口喊出了这个名字,自知失言,便长长地叹了一声,背开身去不敢再言。

遵循礼数,他从未对她直呼其名,此时的一声“宋璎”,让宋璎也为之一怔。她笑了笑,再而笃定地说道:“宋璎送付先生去无涯堡,若先生的毒未解,身子未复原,爹的追杀令未撤,宋璎便不回府。”

付果讶然而望,他的忧郁、感激,及那一份痴醉,都在他这双美丽的眼睛里流溢之后一闪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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