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程威回来得很晚，打开门一进客厅就闻到了一股饭菜的香味，怎么回事？厨房里没有灯光，餐厅里也没有灯光。程威在门厅里刚换了鞋子，餐室里就响起了优美而忧伤的音乐，这时候灯亮了。程威走进餐室，看见思远忧伤地坐在餐桌旁正端着一杯红酒像个小大人一样在喝，桌子上摆满了菜。

　　程威一脸的惊讶：“你炒的菜？”

　　思远眯着眼睛抬起了头，冲程威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

　　程威乖乖地坐了下来：“今天什么日子？”

　　思远说：“真的忘了？”

　　程威极力地在记忆里搜索，但就是想不起来。

　　思远嘲讽地说：“别在你的记忆库里搜索了，本来就没有原件，肯定复制不出来。”

　　程威说：“告诉我吧，今天什么日子。”

　　思远说：“你先去洗手吧。”

　　程威站起来去洗手，等他从浴室出来发现餐桌上放了一只大大的蛋糕和三只斟满了红酒的酒杯和三个接碟，三双筷子。

　　思远正在点蛋糕上的蜡烛，一边点一边说：“今天是你的妻子、我的妈妈的生日。”

　　思远把“你妻子”这三个字格外加重地说了出来。

　　程威的心“咯噔”一下就沉了下去，他在心里咒骂着自己，这么重要的日子自己怎么就忘了。

　　其实就是林叶在的时候，程威也很少能记得两个人的生日，刚一结婚那时候，林叶还因为程威在自己过生日的时候不是忘记买礼物就是忘记回家吃晚饭而生气耍小脾气，但后来也就习以为常不在乎了，谁让自己找了个事业型的老公呢。

　　但今天程威不应该忘呀，如果忘了，在思远的心里程威就是对自己妻子的背叛，就是良心大大地坏了。程威拍着脑门捶胸顿足地咒骂自己不应该，他说今天实在太忙了，忙得他晕头转向。

　　思远点完了蜡烛坐了下来，打断了程威的话说：“得了，别解释了，我知道以前你就是这么对待我妈妈的。”

　　这句话把程威噎得差点喘不上气来，他端起酒杯来像做了什么错事一样惴惴不安地看着面前的这个野蛮专横的小祖宗，不知道他下一句要说出什么来。

　　少顷，思远开口，问程威：“妈妈今年多大，你还记得吧？”

　　这个程威可忘不了，他张口就来：“40岁。”

　　思远没有说话，很平静地瞅着程威说：“我妈妈二十五岁就嫁给了你，她把她最好的年华都献给你了，她只是一个被你用婚姻的名义免费雇来的老妈子，她牺牲了自己的事业，没有年节、没有生日、没有娱乐，一直扮演着照顾你的儿子和管理家庭事物的佣人角色。现在孩子大了，她人老珠黄了，却一个人悄悄地走了，把自己的这个窝就让给别人了，你看你娶了一个多么体贴你的妻子呀。我听别人说，男人有三大乐：升官发财死老婆。头两条你都满了，就剩下死老婆这一条了，但我妈妈虽然没死，也消失了一年了，跟死也差不多了，借着这杯酒我祝贺你三大乐都满了。”

　　思远说到这，已经泪流满面，可能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端着酒杯的手开始打颤。

　　程威也颤抖起来：“思远，你怎么会这样理解爸爸？”

　　思远不吭声，放下酒杯，拿起一个叉子，叉起一块蛋糕就往嘴巴里送，弄得满脸都是奶油，大概是塞得太多，噎住了，双手拄在桌子上呕起来。

　　程威上前去扶思远，被思远甩在了一边。

　　思远转身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像以往跟他生气一样，把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你不要指望思远这样的孩子跟自己的父亲谈什么修养教养的，他在父亲的面前完全是一副小无赖的来头，随性而发，想说什么说什么，想砸什么砸什么，想怎么发挥自己的天性就怎么发挥。他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他完全没有继承自己母亲的那种忍耐那种修养，虽然不了解他的同学和老师会说他笑眯眯的，但在他笑眯眯的背后却隐藏了一个很让程威头疼的顽固多变的个性。他在同学在老师面前可以把自己原本的东西隐藏起来，但他绝不会在家里隐藏。

　　这是因为从小家庭对他的娇宠养成的。

　　程威追到思远的门口，几乎是以哀求和绝望的口气对把门插得死死的思远说：“思远，你就这样逼迫你的爸爸吗？你真的是这样一个不体谅人的孩子吗？”

　　屋里没有任何动静。

　　程威重新回到餐桌前，呆呆地看着桌子上的那个大蛋糕，想起了思远的那几句话：“我妈妈二十五岁就嫁给了你，她把她最好的年华都献给你了，她只是一个被你用婚姻的名义免费雇来的老妈子，她牺牲了自己的事业，没有年节、没有生日、没有娱乐，一直扮演着照顾你的儿子和管理家庭事物的佣人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