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名:
密码:
第1节 第一章

子发母责子语

[楚]

子发,名舍,字子发,战国楚宣王时(前369—前340)楚国令尹,其母姓氏不详。

家训原典

子不闻越王勾践之伐吴耶?客有献醇酒一器者,王使人注江之上流,使士卒饮其下流,味不及加美,而士卒战自五也。异日,有献一囊糗糒a者,王又以赐军士,分而食之,甘不逾嗌b,而战自十也。今子为将,士卒并分菽c粒而食之,子独朝夕刍豢黍粱d,何也?《诗》不云乎?“好乐无荒,良士休休。”e言不失和也。夫使人入于死地,而自康乐于其上,虽有以得胜,非其术也。子非吾子也,无入吾门!

《列女传》

注释

a糗(qi^)糒(b-i):干粮。蒲松龄《聊斋志异·夜叉国》中主人公徐姓商人在荒山遇到夜叉吃人,“大惧,取橐中糗糒并牛脯进之。”

b嗌(y#):咽喉。

c菽(sh$):豆类的总称。大豆原产我国,俄、英、法、德等西文中的大豆名词,都是菽字的音译。

d刍(ch%)豢(hu3n):指古代家畜,草食者为刍,如牛羊;谷食者为豢,如狗猪;黍粱:代指较精美的细粮,黍即北方常见的黄米,似小米,性黏,粱指谷子,即粟,古称小米之优良者为粱(唐孔颖达注疏《左传》,说“食以稻粱为贵,故以粱表精”),非指今天的高粱。

e语出《诗经·唐风·蟋蟀》,意指喜欢玩乐而不荒废正业,贤士就会心宽而安闲,此处是教子不要因贪图享乐而失去军心。从先秦至秦汉典籍中可以看到,古人在外交、饮宴等较正式场合引用《诗经》中的句子以增加文采或说服力,是当时惯例。

译文

你没听说过越王勾践伐吴国的事吗?有人进献了一壶醇酒,越王命人倾注在江的上游,让士卒在下游喝,虽然江水不会增加多大的酒味,但士卒的战斗力成五倍地增加。另一天,有人进献一袋糗糒,越王又把它赐给军士,众人分着吃,甜味还不到喉咙就没了,而战斗力成十倍地增加。现在你做将军,士卒一起分吃豆粒食不果腹,你却早晚独享细粮好肉,这是怎么回事啊?《诗经》上没说吗?“喜欢玩乐而不荒废正业,贤士就会心宽而安闲,”说的是不要失去和谐。让别人出生入死,而自己高高在上享乐,即便取得了胜利,也不是应有的做法。你这样做就不是我的儿子,不要进我的家门了!

评析

子发有一次率兵攻秦时军粮吃完,派使者回国求援,并让此人到自己家问候其母。子发得胜回国后,其母非但闭门不见,而且派人去批评他,上面一番话就是批评的内容。子发的母亲虽为古代家庭妇女,却深知率军统兵之策。

刘邦手敕太子

[西汉]

刘邦(前256—前195),字季,沛(今江苏沛县)人。秦朝时为泗上亭长,后起兵于沛,自号沛公。在推翻秦朝之后,又战胜项羽,于前202年即位建汉。刘邦虽不修文学,但豁达宽仁,好谋兼听,故能以平民而成帝业,世称之为汉高祖。

家训原典

吾遭乱世,当秦禁学,自喜,谓读书无益。洎a践祚b以来,时方省书,乃使人知作者之意,追思昔所行,多不是。

吾生不学书,但读书问字而遂知耳,以此故不大工,然亦足自辞解。今视汝书,犹不如吾。汝可勤学习,每上疏宜自书,勿使人也。

《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

注释

a洎(j#):及,到。

b祚(zu7):皇位,国统。践:履行,实行。践祚:登基为帝。

译文

我遭遇乱世,正赶上秦朝禁绝学术,自己很得意,称读书没什么用处。从登基做皇帝以来,才读书识字,知道了著书者的深意,追思以前办的事,有很多不当。

我平生没有学过书法,只是读书问字而识字的,因此书法不大精,然而也还说得过去。现在看你的字,还不如我写得好。你应当勤奋学习,每当上疏要自己写,不要让人代替。

评析

这两条手敕,体现了刘邦的坦率和自知之明。刘邦生当乱世,正值秦朝焚书坑儒、禁人从学之时,他也产生了读书无益的思想。他不仅不喜欢读书,而且对儒生也看不顺眼,曾有用儒冠小便的恶作剧。后陆贾向他提出,天下“居马上得之,宁可以马上治之乎”,“文武并用,长久之术也”。自此开始重视学习。“追思昔所行,多不是”,既表现出他读书学习中能够结合实际,总结正反两方面的经验教训,也表现出他的自责精神。他对自己的书法不工表示遗憾,同时对太子提出严格要求。他认为,要练好字,唯一的办法就是勤奋练习。自己写奏疏,既可以练好字,又可以养成事必躬亲的习惯,这对太子无疑是一种锻炼。刘邦教子,既从大处着手,又不忽略日常良好习惯的培养,这是值得称道的。

孔臧与子琳书

[西汉]

孔臧(约前201—约前123),曲阜(今山东)人,孔子十一代孙,西汉学者。汉武帝时官至太常,曾与博士等议论劝学励贤之法,请著功名,“自是公卿大夫士吏,彬彬多文学之士”。后因坐事被免侯位,在官45年。孔臧为儒学世家,故以读书为贤,作高远之志,并借此训导子孙。

家训原典

告琳:顷来闻汝与诸友讲肆a《书》、《传》,滋滋昼夜,衎衎b不怠,善矣!人之进道,惟问其志。取必以渐,勤则得多。山溜c至柔,石为之穿;蝎虫至弱,木为之弊。夫溜非石之凿,蝎非木之钻,然而能以微脆之形,陷坚刚之体,岂非积渐之致乎!训曰:“徒学知之未可多,履而行之乃足佳。”故学者所以饰百行也。侍中子国d,明达渊博,雅学绝伦,言不及利,行不欺名,动遵礼法,少小长操。故虽与群臣并参侍,见待崇礼,不供亵事,独得掌御唾壶。朝廷之士,莫不荣之,此汝亲所见。《诗》不云乎?“毋念尔祖,聿修厥德。”e又曰:“操斧伐柯,其则不远。”f远则尼父,近则子国。于以立身,其庶g矣乎。

《孔丛子·连丛上》

注释

a肆:通“肄(y#)”,学习;讲肆《书》、《传》,就是讲习《尚书》《左传》。

b衎衎(k3n k3n):安乐祥和的样子。

c溜:小水流。山溜,就是山中小溪。

d侍中子国:指孔安国,作者的堂弟,也即作者儿子孔琳的堂叔,西汉著名学者。侍中:孔安国曾任侍中博士,是一种侍从皇帝左右,应对顾问的文官。子:对有德行者的美称。

e语出《诗经·大雅·文王》,意为不要老想着先人以求荫庇,要培养自己的情操修养。聿(y&):助词,用于句首或句中,无具体含义。厥(ju9):相当于“其”,起指示作用,意为“他的”、“那”。

f“操斧伐柯,其则不远”:这句诗是说手持斧头去采伐作斧头柄的木料,就相当于有了行事的原则,做起来就不难。这里是教育孩子要遵照道德规范和前代贤人的榜样行事。柯,斧头柄。

g庶:差不多。

译文

告诫孔琳:最近听说你和朋友们讲习《书》《传》,昼夜乐在其中,孜孜不倦,很好!人对道的进取,全在于意志。必须循序渐进,勤奋才能多得。山中溪流最为柔弱,可以穿透石头,蝎虫极其弱小,却能蛀坏木头。小溪不是凿石用的凿子,蝎虫不是钻木用的钻,然而却能以微小脆弱的身躯,破坏坚硬刚强的东西,难道不是靠长久积累,日有所进而达成的吗?常言道:“光是学习书本知识还不够,亲身实践才算完满。”所以学习是为了修正各种行为。你的堂叔侍中孔安国,明达渊博,雅学绝伦,言行不汲汲于名利,做事遵从礼法,少小时就有长者的操行。因此虽然与群臣共同参与侍从皇帝,他在皇帝面前推崇礼义,不谈猥琐卑贱之事,因而唯独他有资格照料皇帝身边最私人的起居琐事。朝廷之士,没有不认为他很荣耀的,这是你亲眼见到过的。《诗经》不是说吗:“不要想着求祖先荫庇,要修养自己的德行。”还有:“手持斧头去采伐作斧头柄的木料,就相当于有了做事情的原则,做起来就不难啊。”远的有孔夫子,近的有你孔安国叔父,学他们的榜样做人,也就可以了。

评析

孔臧此篇,不足300字,却以巧譬妙喻,明理析奥,层层揭示出治学为人之道。首先,是立志。要树立远大的目标,应该有宏伟的志向。不明方向,昏昏噩噩,日复一日,蹉跎岁月,不可能在治学为人方面有所建树,取得成就。先圣时贤,名士俊杰,莫不少小立志,奋发淬励,积数年乃至数十年的辛勤劳作,方可实现自己的理想。即是所谓“取必以渐,勤则得多”。其次,为学不可急功近利,要认定目标,“滋滋昼夜,衎衎不怠”,循序渐进,锲而不舍。这样才能厚积薄发,创获有根,终能自成一家,卓然而独立。孔臧以山流穿石,蝎虫蛀木为喻,形象地说明了学识非积渐而不致的道理。再次,他讲了学以致用方为贵的道理。书本上的知识是平面的、知性的,实践才是立体的、感性的。理论与实践相结合,又在实践中完善和丰富理论与学问,才是学习书本知识的根本目的。仅仅满足于书本知识并不值得赞许,能躬行实践者才是值得称道的。因此,真正的学者须磨练自己各方面的操行,经得起各方面的锤炼和考验。孔臧这番训子之言,足令浅尝辄止之徒和急功近利之辈汗颜。最后,他远取孔子,近以孔安国来做儿子学习的榜样。说孔安国为侍中博士,趋于御前,宗族荣耀,世人钦羡,绝非偶然,是长期刻苦学习,积渐为功,“履而行之”的必然结果。

刘向诫子歆书

[西汉]

刘向(约前77—前6),字子政,沛(今属江苏)人。西汉著名经学家、目录学家。汉皇族楚元王刘交四世孙。刘向为人简易无威仪,廉敬乐道,不交结世俗,专门研习经术,昼读书传,夜观星宿,并以阴阳休咎论时政得失,语甚切直,故其训子也以忠厚、仁义为准。刘向所言为人处世之道,值得今人借鉴。

家训原典

告歆a,无忽。若未有异德,蒙恩甚厚,将何以报。董生b有云:“吊者在门,贺者在闾c。”言有忧则恐惧敬事,敬事则必有善功而福至也。又曰:“贺者在门,吊者在闾。”言受福则骄奢,骄奢则祸至,故吊随而来。齐顷公之始,藉霸者之余威d,轻侮诸侯,亏跂蹇之容e,故被鞍之祸,遁服而亡。所谓“贺者在门,吊者在闾”也。兵败师破,人皆吊之。恐惧自新,百姓爱之,诸侯皆归其所夺邑,所谓“吊者在门,贺者在闾”也。今若年少,得黄门侍郎f,要显处也,新拜皆谢,贵人叩头。谨战战栗栗,乃可必免。

《艺文类聚·卷二十三》

注释

a歆(x~n):指刘歆,刘向之子,后来也成为汉代著名学者、文学家。

b董生:指董仲舒,西汉大儒,广川人(今属河北景县)。其“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主张在中国历史上影响深远。今存《春秋繁露》十七卷。

c吊者在门,贺者在闾(l():来吊慰的人走到家门前时,道贺喜事的人其实已经到了里巷的门口。此语体现了福祸转换的辩证法,与老子的“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意思相近。

d齐顷公:春秋时齐国国君,“春秋五霸”之一齐桓公的孙子。霸者:指齐桓公。

e跂(q@)蹇(ji2n):跛足。晋国曾派大臣郤克出使齐国,郤克跛足,齐顷公的母亲在楼上看到后忍不住发笑,并安排了同样有残疾的侍从做向导,这激怒了郤克,后在鞍之战中郤克率军大败齐师。是役,齐顷公险些被晋军生擒,因与部下更换衣服方得逃脱。后文“被鞍之祸,遁服而亡”即指此事。鞍:地名,在今山东济南东北。

f黄门侍郎:汉时一种在宫内侍从皇帝,传达诏令的文官。

译文

告诫刘歆,不要忽视。你没什么特殊德行,却蒙恩甚厚得到朝廷重用,拿什么来报答呢?董仲舒说过:“来吊慰的人走到家门前时,道贺喜事的人其实已经到了里巷的门口。”这是说,人遇到忧患就会怀着敬畏之心谨慎地努力行事,小心谨慎努力行事就一定会收获好的功德,福祉于是随之而来。他又说:“道贺的人到了家门时,吊慰的人其实已经到了里巷的门口。”说的是人享福就易生骄奢,骄奢就会招来祸患,所以吊慰的人会随后到来。齐顷公刚主政时,凭借他爷爷齐桓公的余威,对诸侯轻慢侮辱,看不起晋国使臣郤克的外表,所以遭到鞍之战惨败的祸害,临时改换装束才得以逃命。这就是“道贺的人到了家门时,吊慰的人其实已经到了里巷的门口”的道理。兵败师破,人们都来吊慰。此后恐惧自新,得到百姓爱戴,诸侯也都把以前侵夺齐国的城邑归还给他,这就是“来吊慰的人走到家门前时,道贺喜事的人其实已经到了里巷的门口”的道理。现在你小小年纪,得到黄门侍郎的官职,这是个显要的位置,新授官职别人都来道贺,很多有身份的人也给你叩头。你应该小心谨慎,如履薄冰,才能免于灾祸。

评析

刘向和刘歆父子通览群书,倾毕生精力研究整理汉以前文献典籍,在中国学术史和文化史上功不可没。有趣的是,这一诫子书,既非一般意义上的劝学,亦非谈学术、讲学问,而是训诫儿子如何为人处世,怎样面对复杂的官场风云和错综的人际关系。

刘向身历三朝,三罢三出,深知官场凶险。他告诫儿子年少而处显要之位,要特别恭谨,加倍小心。他从董仲舒的“吊者在门,贺者在闾”议论开去,告诫儿子不可骄奢傲慢,须敬业恭行,谦逊好学,如此,才能有所成就。反之,福至而大喜过望,骄奢自来,祸患就是不可避免的了。刘向生于“家产过百万”的皇室贵胄之家,是汉高祖刘邦弟弟刘交的四世孙,这可以说是“贺者在门”了;而被汉宣帝打进牢中,则是“吊者在闾”了。汉元帝时刘向受到重用,多次上疏,论时政得失,敢于直谏,切中时弊。因外戚、宦官弄权,他被投入牢狱,后被罢黜,归家闲居。汉成帝即位后,他虽被召还朝廷,但作用和影响几乎是无足轻重的。

刘向对儿子的训诫,道理上是不错的。然而,字里行间流露出的战战兢兢、四顾惶恐、噤若寒蝉之态,也使我们对封建时代官场和政治斗争的认识,似可深入一层。刘向尚且如此,倘若一般知识分子和文人学士,其境遇更何以堪?

马援诫兄子严、敦书

[东汉]

马援(前14—49),字文渊,茂陵(今陕西兴平)人。东汉著名大臣。少有大志,及长为郡督邮,因释放死囚而逃亡塞外,以牧马为业。王莽末年为新城大尹,后归附陇西隗嚣,为绥德将军。光武帝刘秀初年拜太中大夫,后拜陇西太守,再任伏波将军。征交趾有功封为新息侯,光武帝刘秀立铜柱以表其功,位列九卿。在讨伐武陵五溪蛮反汉时,他请缨出战。曾言“丈夫立志,穷当益坚,老当益壮”,“男儿要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后果死于军中。他精于相马之法,著有《铜马相法》。马援为人严谨,生活俭约,不愿与游侠少年为伍,故训诫子弟也以敦厚、择言、节俭、廉洁为主,并主张闻言勿议,反对议论是非。这在当时为一般人所不能及,其家训文字对后世影响很大。

家训原典

吾欲汝曹闻人过失,如闻父母之名,耳可得闻,口不可得言也。好议论人长短,妄是非正法,此吾所大恶也,宁死不愿闻子孙有此行也。汝曹知吾恶之甚矣,所以复言者,施衿结缡,申父母之戒a,欲使汝曹不忘之耳。

龙伯高b敦厚周慎,口无择言,谦约节俭,廉公有威,吾爱之重之,愿汝曹效之。杜季良c豪侠好义,忧人之忧,乐人之乐,清浊无所失d;父丧致客,数郡毕至,吾爱之重之,不愿汝曹效也。效伯高不得,犹为谨敕之士,所谓刻鹄不成尚类鹜者也e;效季良不得,陷为天下轻薄子,所谓画虎不成反类狗者也。讫今季良尚未可知,郡将下车f辄切齿,州郡以为言g,吾常为寒心,是以不愿子孙效也。

《后汉书·马援传》

注释

a施衿结缡,申父母之戒:古时礼俗,女子出嫁,母亲把佩巾、带子结在女儿身上,为其整衣。父戒女曰:“戒之敬之,夙夜无违命。”母戒女曰:“戒之敬之,夙夜无违宫事。”

b龙伯高:名述,京兆(今西安)人,曾任山都(今湖北襄阳西北)长,后升任东汉零陵郡(今湖南永州)太守。

c杜季良:杜保,字季良,马援的朋友。

d清浊无所失:意为诸事处置得宜。

e鹄:天鹅。鹜:野鸭子。此句比喻虽仿效不及,尚不失其大概。

f下车:指官员初到任。

g以为言:把这作为话柄。

译文

我希望你们听说了别人的过失,像听见了父母的名字:耳朵可以听见,但嘴中不可以议论。喜欢议论别人的长处和短处,胡乱评论朝廷的法度,这些都是我最深恶痛绝的。我宁可死,也不希望自己的子孙有这种行为。你们知道我非常厌恶这种行径,所以我是一再强调的。就像女儿在出嫁前,父母一再告诫的一样,我希望你们牢牢记住。

龙伯高这个人敦厚诚实,说出的话没有什么可以指责的。谦约节俭,待人又不失威严。我爱护他,敬重他,希望你们向他学习。杜季良这个人豪侠好义,有正义感,把别人的忧愁作为自己的忧愁,把别人的快乐作为自己的快乐。所有事情处置得都很恰当。他的父亲去世时,来了很多人。我爱护他,敬重他,但不希望你们向他学习。因为学习龙伯高不成功,还可以成为谨慎谦虚的人。就所谓“刻鹄不成,尚类鹜”。而一旦学习杜季良不成功,那你们就成了纨绔子弟。就所谓“画虎不成,反类犬”了。到现今杜季良还不知晓,郡太守一到任就对他怨恨,州群百姓议论纷纷。我常常为他寒心,这就是我不希望子孙向他学习的原因了。

评析

这一家书篇幅不长,却恳切峻厉,行文朴茂厚重,感情外敛内放,是一封难得的好家书。

古人对臧否人物、议论朝政得失,一向持谨慎的态度。它反映了古代的人们在处理人际关系问题上的一种复杂心理,今天看来未必全对,也未必很可取,但它确实在历史文化生活中存在过。马援信中提到这一点,说明他的两个侄子确有些失度和过分。在官场上放言肆语,难免招来祸患。文中提到的杜季良当时为越骑司马,人活得很潇洒,很有个性,也棱角分明、锋芒毕露,虽可敬可爱,马援却不主张二侄去学他。所谓“尚未可知”云云,分明替杜氏担心,甚至为之寒心。用今天我们的话说,是替杜氏捏着一把汗。后来,杜季良因为同僚诟病而被免职,其下场被马援不幸言中。龙氏一生谨慎,官至零陵太守。龙氏可学而杜氏不可学,反映了一种弹性处世哲学,这在封建时代的官场或是无可非议的。像马援这样连生死也可置之度外的虎将都是如此谨小慎微,的确值得深思,官场之险恶岂不有甚于战场?换个角度说,年轻人踏入社会,必须谦虚谨慎。如果目空一切,哗众取宠,于成长发展绝无好处,作为长辈,有责任规劝和训诫。

郑玄诫子益恩书

[东汉]

郑玄(127—200),字康成,北海高密(今属山东)人。东汉经学家、教育家。幼有“神童”之称。早岁曾为掌管地方上听讼赋税的小吏。后辞官专治学问。荐入太学习业,师从张恭祖、马融等名家。游学八方后客耕东莱,开堂讲学,门徒多时达千人之众。汉灵帝时因党锢事件遭禁锢14年之久,杜门谢客,专治经学,著书立言。汉献帝时征拜大司农,以病辞不赴。品德高尚,声闻海内。曾路遇黄巾起义军,义军“见玄皆拜”。他遍注群经,成为汉代经学之集大成者,后世尊称为“郑学”,影响甚大。所著百万言,大多佚失,后人多为之辑书传世。

家训原典

入此岁来,已七十矣!宿素a衰落,仍有失误。案b之礼典,便合传家。今我告尔以老,归尔以事,将闲居以安性,覃思c以终业。自非拜国君之命,问族亲之忧,展敬坟墓,观省野物,胡尝扶杖出门乎!家事大小,汝一承之。咨尔茕茕一夫d,曾无同生相依,其勖求e君子之道,研钻勿替,敬慎威仪f,以近有德。显誉成于僚友,德行立于己志。

《后汉书·张曹郑列传》

注释

a宿素:亦作“夙素”,平素的志愿。

b案:通“按”,依据,按照。

c覃(t1n)思:深思。梁启超《新中国未来记》绪言:“编中寓言,颇费覃思,不敢草草。”

d咨尔:语气助词,用于句首,表示赞叹或祈使。宋·叶适《毋自欺室铭》:“咨尔弟昆,敬事一心。”茕茕(qi5ng qi5ng):孤单的样子。晋·李密《陈情表》:“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e勖(x&)求:勉力追求。

f古时典礼中行事进退的仪式、待人接物的仪节。《中庸》:“礼仪三百,威仪三千。”

译文

今年我已经七十岁了!平生志在修养品行,已到衰落的年纪,仍然有所欠缺。按照古礼的记载,就该把家事传给后辈了。现在,我告诉你我已经老了,把家事交给你,即将闲居来颐养性情,深思来完成学术事业。此后除非国君有命令需要拜迎,族亲有忧患要去慰问,祭拜坟墓,观察田野风物,何尝还会拄着拐杖出门呢!大小家事,一概由你负责了。可叹你孤独一人,不曾有弟兄可互相扶持,当勉力求索君子之道,刻苦钻研不要荒废,恭敬慎重地修习待人接物的规范礼节,接近有德的人。好声誉靠同僚朋友的宣传,立德立行是靠自己的志向。

评析

郑玄是东汉大学问家,为一代经学大师,在中国学术史上有突出贡献,世称其为“郑学”。学问家教子,其旨归又自不同。郑玄教导儿子做人做学问,是以自述平生经历的形式娓娓道来,便是向儿子叮嘱家事,也是平易亲切,令人读之若对老人,声调情态可闻可掬。此中韵味,须仔细揣摩。好声誉要靠同僚和朋友的宣传,立德立行要靠自己的志向。此二句已成传世之箴言,被历代传诵。书牍中往往有妙文,使后人津津乐道。究其原因,只缘其情真意切,自然而然,不假矫饰也。

蔡邕女诫

[东汉]

蔡邕(133—192),字伯喈,今河南开封人。有女名琰,字文姬。东汉文学家、书法家。少年时即以笃孝闻名。博学多识,好辞章、数术、天文及音律。蔡邕有文名,散文典雅,以擅碑志著称,然多谀墓之作。其一生坎坷,几起几落。曾被董卓强召,连升三级。董卓被诛后,被王允所捕,死于狱中。

家训原典

夫心犹首面a也,是以甚致饰焉。面一旦不修饰,则尘垢秽之;心一朝不思善,则邪恶入之。人咸知饰其面,而莫修其心,惑矣!夫面之不饰,愚者谓之丑;心之不修,贤者谓之恶。愚者谓之丑犹可,贤者谓之恶将何容焉?故揽照拭面,则思其心之洁也;傅脂,则思其心之和也;加粉,则思其心之鲜也;泽发,则思其心之顺也;用栉b,则思其心之理也;立髻,则思其心之正也;摄鬓,则思其心之整也。

《全后汉文》

注释

a首面:“首”指头或头发,“面”指面容,合指容貌、外表。

b栉(zh#):梳子、篦子等梳发用具。古代有谚语:“僧寮之旁不鬻栉。”意思就是不到和尚的住处卖梳子。

译文

心灵就和容貌、外表一样,因此非常需要给予修饰。脸一天不修饰,就让尘灰给弄脏了;心灵一天不向善,邪恶就会侵入心里。人都知道修饰自己的面容,而不知道修饰自己的内心,不明智啊!不修饰面容,愚者认为是丑,不修饰心灵,贤人认为是恶。被愚者认为丑还没什么,被贤人认为恶怎么受得了呢?因此,照镜子擦脸时,就想想心灵是否清洁;涂脂时,想想心理是否平和;抹粉,联想心境是否光鲜;洗头润泽头发,联想心思是否顺畅;用梳子梳头,想想心绪是否得到清理;盘正发髻时,想想心怀是否纯正;整理鬓角时,就想想内心是否已经休整。

评析

这篇《女诫》把深刻的道理,用日常生活细事作生动的比喻,形象地表达出来,很有艺术性和独特的风格,历来为人们所激赏和传诵。

蔡邕通过对女子饰其首面中的一系列细节的联想和思考,教育女儿不要只讲求外在的容貌美,而更要注重内在的精神美、人格美。中国古代哲学家、教育家极其重视“存养”二字,“存”就是存心,“养”就是养气,要求人们加强内在的修养,存君子之心,养浩然之气。蔡邕告诉女儿要注意“心”的修饰,做到心灵的纯洁、和善、正直、庄重,是非常深刻、警策的。其女蔡文姬(琰)也没有辜负父亲的希望,不但博学有才辩,通音律,能诗文,而且具有“忧以天下,乐以天下”的崇高品质,这是很了不起的。现代社会,人们越来越重视生活的美化,对子女的衣着妆饰一般都比较讲究,怎样在关心孩子外表的同时,努力培养他们美好的心灵,仍然是当今家教中的重要课题之一。

最新书评 查看所有书评
发表书评 查看所有书评
请自觉遵守互联网相关的政策法规,严禁发布色情、暴力、反动的言论。
评价:
表情:
用户名: 密码: 验证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