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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好嘻哈的国防部长

这次的炮声,邮传部大臣盛宣怀最先听见。

为了给盛世挣一点儿面子,为了不在国际舆论那儿丢面子,大家都在埋头苦干。最累的是邮传部大臣盛宣怀,本身就姓盛,当然要为盛世出多点力,每天起早摸黑,亲自指挥调拨最好的列车运人、运枪、运器械。

六十七岁的老人,身子骨也真硬朗,四川那边保路运动的事还没完,这边还要在铁路上折腾。

这天忙到深夜,他刚刚躺下,有人就急冲冲地敲门,说有急电。邮传部主管交通运输和电报,一般最先收到电报。

盛宣怀大怒:再有什么急事也要等到明天,我这身子骨禁得起这样折腾吗?可敲门声依然急促,说是十万火急,要是延误了大家都担当不起。

盛宣怀没办法,起身接过电报,大惊失色,是湖广总督瑞澂发来的,只有简短的几个字:“武昌已被革匪占领”。

盛宣怀的脑袋大了,赶紧找到内阁协理大臣(副总理)那桐、徐世昌,大家一起去找总理大臣奕劻。

奕劻一听,脑袋也大了,怎么办?请示载沣吧,这关系国运的大事,必须要让最高领导脑袋大,才能最终拍板。

载沣有点猝不及防,盛世军演刚刚积攒的一点儿自豪、自傲和自满转瞬消失。

现在皇帝不急,太监更不急,但皇帝的爸爸很急。

皇帝不急,因为年纪太小不懂事;太监更不急,伪男人从来都是围观打酱油的。可是皇帝的爸爸很急,载沣已六神无主,不知道怎么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自古雄才多磨难,可载沣不是雄才,他至多只是个披着高富帅外衣的庸才。苦难不会让他成长,只会使他更加沉默。他不发一言,什么都说不出来,也不知道说什么。

沉默,是今晚的主题。

奕劻心里叹了口气:沉默是金,你有权保持沉默。但是你必须要找出可以挽救时局的金子来,让它为大清发光、发热。

不在沉默中爆发,但是也不能在沉默中憋屈太久。终于,奕劻打破了沉默:“还是请午楼跑一趟吧。”

就是你了,荫昌。

荫昌,字五楼,海归,高级军事翻译人才,陆军部大臣(国防部长)。京城官场都说荫大人架子大,见他要爬五楼。

其实荫昌这人挺随和的,根本没什么架子,为了澄清误解,特意改字“午楼”。

能做到国防部长,好歹是个人才。荫昌当然是人才,大语种德语的专业人才。

他少年进入京师同文馆,专攻德语。毕业后去奥地利陆军学校留学,在第一小分队实习。这个小分队有一位特殊的德国学生,或许是东西方的文化差异所产生的吸引力,荫昌和这个德国人一见如故,整天黏在一起,架起东西方友谊的桥梁。这个德国人就是后来的德国皇帝威廉二世。

回国后,荫昌任李鸿章的德文翻译,建议聘请德国人修建旅顺炮台。天津开办武备学堂,荫昌主张以德国人为师,他将自己在奥地利军校的同学聘请来做学堂总教习。总之什么都是德国的好。

八国联军入侵北京,联军统帅德国人瓦德西正好是荫昌的老相识。荫昌充分利用这一资源,为太后说了许多好话。

一见到德国人,荫昌就更加思念老朋友威廉,总想找个机会漂洋过海去看他。正巧载沣赴德国赔罪,作为德语专业人才,荫昌毛遂自荐做翻译。

在德国终于见着已经是皇帝的威廉二世,十几年不见,哥俩别提多高兴了,威廉是有求必应。荫昌不忘帮载沣一把,那优雅的鞠躬,他出力不少。

既帮助过太后,又扶持过载沣,荫昌的仕途是灿烂无比。候选知府、武备学堂总办、江北提督、陆军部侍郎,一路走来,顺风顺水。

后来荫昌主动要求担任驻德国公使,经常参加皇家酒会,混迹于德意志的上流社会。还有一大收获——爱情,他将一位美丽的德国姑娘带回了中国。不久他们的爱情结晶诞生了,取名荫昶。

荫昌、荫昶,父子俩名字同音啊。

对,荫昌就是要不走寻常路。德国可以有威廉一世、二世,我虽然不敢做一世,为什么父子名字不能读音相同呢?和国际接轨,先从自己儿子开始。

起名字,特立独行,打仗呢?

打仗,对于荫昌来说,只是个传说。他从来没领兵在前线打过仗,充其量也只是个翻译人才。他不是军事人才,没有任何的实战经验。

翰林院学士恽毓鼎目送荫昌远去,一回到家就以牙牌占卜。

自从做了袁世凯的枪手之后,恽毓鼎的日子一天天红火起来。他特意洗手焚香,诚意占卜,占得一诗:“巍巍三晋大梁风,侈口称强气自雄。东败于齐南辱楚,始知余荫不为功。”看到这儿,恽毓鼎倒吸一口冷气,预感大事不妙。整首诗亮点是最后一句最后四个字“荫不为功”,荫昌肯定不成功。下面还有八字注:“欲进反退,不如不动”。

其实荫昌根本不想动,可没办法,吃公家的、拿公家的,关键时刻,好歹也要做做热身运动。

荫昌什么都不怕,只怕一样东西——死。在德国待了这么多年,却没有感染一点儿日耳曼人的铁血。

临行前,朋友为荫昌饯行,举杯共祝愿这个从未打过仗的将军是一员福将,能够凯旋。荫昌用京剧《战太平》的台词打着哈哈:“又道是,母子好比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嘻嘻嘻,哈哈哈,哇呀……”

其实荫昌一点儿都不好嘻哈,他心里苦得很。早知道就待在柏林了,有威廉大哥罩着多舒服啊,何必回来搅这趟浑水?

荫昌怀着忐忑的心情率全体幕僚来到北京西站。

站长手持绿旗,乐队预备吹奏,军官拔刀在手,准备行撇刀礼。好歹也是部级官员,得有高官的范儿,面子不能丢。

荫昌忽然高喊一声: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所有的人都摸不着头脑,这场合,明显不适合搞个人崇拜啊。荫昌环顾四周,他多么希望自己脑袋一时短路的心灵告白能得到大家的热烈回应,可是一个也没有,他只能羞愧地低下了头。

突然有人回应了,高喊一声:邮传部盛大臣来车站送行,有要事和荫大臣面谈,车请缓开!

不一会儿,盛宣怀步履蹒跚、气喘吁吁登上车,手里拿着一张地图,大声说:“请保护汉阳铁厂少受损失,赏银十万元。”

盛宣怀下车后,还不放心,又隔着车窗大声嘱托荫昌。荫昌也大声说:“一定不负所托,您老就预备钱发奖金吧。”

盛宣怀没想到,这简单的几句车站临别絮语竟引发了一场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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