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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失恋的人唱情歌最动听

读大学时,我有个同学,眼睛超大,新闻传播系的,人长得像罪人,声音却很醉人。被大家唤作大眼儿。

大眼儿是校广播站的站长。有一天,失恋的他晃荡在校园,看到校园情侣出双入对,心生嫉妒,立即跑到广播站,一巴掌将播音员大哥打了个团团转,立即换上那首《分手快乐》。于是,我们吃饭、睡觉、起床、牵姑娘的手,耳边萦绕的都是那句杀伤力逼近好人卡的“分手快乐,祝你快乐,你会找到更好的……”

时间过了一个月,大眼儿在校园里闲逛,发现情侣明显减少,于是心生平衡,嘴含谄笑。

有一天,广播室里跑来一个长得像十万个为什么的学妹,她问这歌谁放的,广播室的人目光“唰”一下看向大眼儿。学妹喜极而泣,跑过去崇拜地看着大眼儿,喃喃地说:“同学你好痴情,咱俩做个朋友吧!”

于是,大眼儿的生活峰回路转,天天被小师妹追得团团转。

大眼儿心情大好,顿觉那首《分手快乐》很是刺耳,冲进广播站,一巴掌将广播员打个天旋地转,广播员心领神会。随后,校园广播180度大转弯,播的不再是忧伤的《分手快乐》,而是甜得发腻的“小酒窝长睫毛,美丽得无可救药”。

大眼儿再次徜徉在校园,发现成双入对的情侣也如雨后的蘑菇般多了起来,他胸中顿时有种救世主的伟岸与博爱。正得意间,突然发现情侣群中有个熟悉的面孔,他定睛一看,原是曾经给他献殷勤的小学妹!小学妹搂着一个胖子卿卿我我、亲密无间,看得二货眼泪横流,瞬间咬碎了后槽牙!

大学毕业后,我北漂两年,打算回家种地,结果在小餐馆偶遇大学的广播站长大眼儿。他一头长发,一副艺术家的妖娆,“啪”的一声拍了桌子:“回什么家,跟着哥混了!”

结果,我真跟他混了,白天蹭饭到我单位,晚上蹭房到我宿舍,连跟我搞暧昧的小姑娘他都敢抛媚眼献殷勤。一个月后,我忍无可忍,一气之下,将他连他的吉他一并扔了出去。

沦落街头的大眼儿以我的名义,向跟我搞暧昧的小姑娘借了一笔钱交了一年房租,然后,以一副成功者的形象出现在我面前。

我拿他没办法,问他:“当年你可是咱学校的才子,广播站的BOSS,怎么混到这步田地?”

大眼儿一副委屈十足的样子:“别跟我提广播站,就是因为天天在广播站里发嗲、放歌,我才成了今天这副模样—妈的,流浪歌手!”

我说:“那你给我唱两句呗?”

大眼儿抱起吉他,头发往后一甩,张口便是那句:“分手快乐,祝你快乐,你会找到更好的……”

我介绍大眼儿去后海唱歌。他屁颠屁颠地去应聘,结果成功勾引到一个酒吧女老板。据说,酒吧女老板刚刚失恋,听见他的歌,顿时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一头扑进他怀里:“兄弟,有没有必要搞得这么伤嘛!”

于是,大眼儿成了酒吧歌手,每天晚出早归,眼圈黑黑的,在小姑娘的崇拜与暗恋的目光中愈发风尘,成了夜晚打发寂寞的酒精。一个月后,他将一沓毛爷爷甩在我面前:“房租加利息,你点点吧!要是多了,就是小费!”

我一脚踹过去:“小小小……小你个头啊!”

大眼儿的生活稳定下来,在后海混出了名,辗转数场,夜夜笙歌。他学会了唱齐秦的《不让我的眼泪陪我过夜》,学会将《一场游戏一场梦》弹出几个版本,甚至连《寂寞让人如此美丽》这样忧郁的歌都变成嘻哈版。真是男大十八变,越变越是贱!

那段时间,听大眼儿唱歌的人越来越多,他的腰包越来越鼓,年底混了辆小POLO。我劝他好好过日子,攒点儿钱,将来把钱给我,我帮他找嫂子。他说:“攒个屁,攒来攒去,哪天不小心‘嗝屁’,都攒给了银行!”

后来,我出差到重庆,依山傍水,风景如画,在四十几摄氏度的毒辣阳光下,我终于签下最后一个项目的合约。我正打算打道回府,一个天生丽质的重庆妹子要请我吃饭。她跟我说:“我家有良田三千亩,高楼数万丈,跟我过吧!”

我兴奋地:“好啊好啊!”

接着,美女说:“对了,婚后你得听我的,先给我生个大胖小子玩玩呗!”

我立马跳起来,说:“妈的!老子不是生孩子工具,老子,老子是纯爷们!”

回到北京,我去找大眼儿喝酒。他告诉我他恋爱了!

大眼儿的女友也是一个歌手,长得比大眼儿美,唱得比大眼儿差,但人气却比大眼儿旺。两人每天背着吉他去酒吧唱歌,凌晨驾着小汽车回家睡觉。女友很疼他,给他做饭,给他洗衣,连揉肩搓背这件事都干得兴致昂扬。

我叫嚣着:“你上辈子积了什么德,这么好的运气!”

夹在大眼儿跟他女友中间,觉得自己像个亮堂堂的灯泡,于是自觉疏远,埋头投入工作,疯狂赚钱,只为了报复重庆妹子那句 “先给我生个大胖小子玩玩呗”。

一年后,公司解散,我失业了,一个人无聊到发狂,晃晃悠悠到了后海,酒吧里有人在唱:“命运就算颠沛流离,命运就算曲折离奇,别流泪心酸……”

我突然有点心酸,走了进去,抬头就看到了大眼儿。

大眼儿朝我挤眉弄眼,头发依旧长而风骚,只是没有那种爱谁谁的撒野。

大眼儿唱完歌,我们喝酒。推杯换盏间,我问他跟女友什么时候结婚,他沉默良久,干脆利落地说:“分了!”

我不禁一惊:“啊?”

大眼儿说:“她被唱片公司签了,那天晚上没有再回来,后来打来电话说对不起我,银行卡里的钱不要了,留给我。我当时就怒了,想开口骂她,却不知从何说起。后来我去找她,在她家楼下蹲了一夜,就想通了。她有选择追求幸福的权利,可我给不了,所以,我理应给她自由。”

大眼儿的眼睛很肿。我拍了拍他肩膀,说:“要不行,去我那儿住几天?”

大眼儿笑着摇了摇头:“我没事,要不要这么矫情?不说了,喝酒!”

酒吧里依然纸醉金迷,大眼儿依然强悍无敌,只是物是人非,有些期待不在了。

大眼儿不听我劝,依然每天泡在酒吧唱歌喝酒、喝酒唱歌,以此打发心碎,不分昼夜。

第一个月,大眼儿唱着唱着跑调了,鬼哭狼嚎。老板说没事,他不过是失恋了,忍忍吧!

第二个月,大眼儿唱着唱着发怒了,扔掉吉他。老板说没事,他不过是失恋了,忍忍吧!

第三个月,大眼儿唱着唱着暴躁了,打了客人。老板说,卧槽,你要不要干下去了?

大眼儿被炒了鱿鱼,背了吉他,头发乱糟糟地离开后海,在北京的第一场雪里站了三个小时,淋成雪人。我去医院看他,医生说他早溜了,我心中顿时有成千上万的脏话涌向嘴边。刚要出门,就被医生抓住:“那什么,把你朋友的医药费交了!”

大眼儿消失了,我倍感寂寞,重回那家酒吧,发现那里来了新的歌手,一副油头粉面,招人闹心的打扮。他吼着变了味的“小酒窝长睫毛,迷人得无可救药”,竟然也迷倒一大片。我听不下去,走了出去。

我来到什刹海岸边,坐了下来抽烟。冬日之暮,垂落如死。北京青年在冰上做出夸张的动作吸引姑娘的注意。我拨了大眼儿前女友的号码,竟然通了。电话里传来闹哄哄的声音,像是在开派对。大眼儿前女友告诉我,大眼儿之前给她打过电话,说“要么回老家,要么自杀”,还说他想见她最后一面。她没同意。后来就没联系了。

我挂了电话,像做了一场噩梦。 

2008年,奥运会到来,首都热闹得一塌糊涂,处处弥漫着“北京欢迎你”的喧闹与热情。外国人说着蹩脚的汉语,戴着口罩防止尾气浸入身体,还随手扔垃圾……我看不下去,于是趁着假期,坐上最快的火车,去了南方。

火车路经山东、安徽,最后停靠在郑州。我下了车,莫名想回去看一眼母校。

走进校园,眼睛有些发酸。教学楼容颜依旧,变化很小,只是二楼商铺的旧招牌统统刷掉,换上更时尚、更先进的招牌,十分扎眼。

我在商业街二楼溜达,一家招牌上写着“扛把子琴行”的店铺吸引了我。玻璃门贴的海报上印着老板长发飘飘的照片,我觉得格外熟悉,不自觉地走了进去。

理着板寸的老板左手抱着孩子,右手教小姑娘按和弦,没有看到我。

我问:“老板,你这学费多少啊?”

老板说:“半年300,一年450。”

我问:“为什么一年比半年便宜,这不公平啊,我能不能学一个小时?”

老板一听这话,猛地回头。我们对视片刻,然后彼此都笑了。

我和大眼儿在学校附近的小食摊喝酒。小食摊换了老板,换了装潢,就是没换音乐,还是那首《分手快乐》。

几瓶啤酒下肚,我问大眼儿:“结婚了?”

他点了点头:“结了!回来在学校办个琴行,勾搭上一个小姑娘,两人一拍即合,就领了结婚证!”

我说:“真好!”

他继续点头:“又离了!”

我说:“靠!”

大眼儿讪笑着:“她大学没毕业,就给我生了个女儿。毕业后,觉得生活不该是这样就走了。我没拦她。就像当初一样,她们要找幸福,我不该拦,也拦不住!”

我笑着说:“那也努力挽留一下嘛!”

大眼儿无奈地笑笑:“挽来挽去,老子的人生都玩完了!”

“不挽,不挽,不挽!”

“喝酒,喝酒,喝酒!”

我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聊着,恍惚时间倒流,回到了学堂,回到了青春,回到了那个纯真的时代。只是人走茶凉,大势已去,说出的话没有了原来的味道,提到的人都葬送于从前,散尽于天涯,全都没了意义。

你留下来,那是我一直在沉睡的梦,即便雾里看花,我也相信是真的。你离开了,那是你叫醒了沉睡的我,纵然刀山火海,我也护送你上岸。爱到末路,你欠我多少青春,我负你多少年华,都没关系,放手才是唯一的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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