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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第四章

关一禾得到了母亲的这个指示,心情就放松了:“咱们按计划结婚,你辞职,专心在家待产!等孩子生完也不用马上工作,万事有我,你不要慌。”

不慌是不可能的,晓玲的手始终放在通话键上,迟迟无法拨出那个电话:关一禾的话虽然平复了一些晓玲的焦虑,但上午刚告诉母亲自己有了新男朋友,下午就说要生孩子了?这让传统保守的父母怎么想?晓玲实在无法跟关一禾解释,拥有一个中小学教师的母亲是什么样的感受——简而言之,它意味着你“只能做书本上说的那些对的事情”。现在要母亲解释如此难于启齿的一件事,晓玲焦虑到几乎要暴走的地步。

关一禾见晓玲无法跟父母开口,索性自作主张,拿过晓玲的电话:“我来跟咱妈说,放心吧。”

关一禾没想到,刚按下通话键响了半声,对方就好像守在电话前一样立即接通了电话:“玲啊,有什么好消息?”

关一禾被庄惠芬洪亮有力的声音震慑到了,就好像当面聆听老板训话一样,顿时谦逊地低下了头:“阿姨您好,我是晓玲的男朋友关一禾。”

“小关啊,你好你好!”庄惠芬特别激动,没想到关一禾这么快就会打电话来问候。

只不过,她猜中了开头,没猜中结尾。关一禾娓娓道来的是,晓玲怀孕了,他们打算结婚,晓玲辞职在家专心带孩子,由关一禾来养家,等小孩断奶后再让晓玲出来工作。

一时间,庄惠芬觉得关一禾的声音像是组了一个铙钹乐队,在她耳边“嘁嚓嘁嚓”地演奏着。

末了,关一禾还补上一句:“阿姨,我是真心爱晓玲的,虽然我们过程可能有点快,但请您相信我,我会对她好的,请您跟叔叔安排时间来参见我们的婚礼……”

关一禾话还没说完,庄惠芬就已经崩溃了,她大声质问关一禾:“我怎么相信你!我清清白白的闺女,跟了你不到三个月就怀孕了!你让我怎么相信你?你这是先上车后补票还不带让人罚款的是吗!你这是讹诈!”

关一禾懵了,他本以为凭自己的条件与诚恳,将事情说清楚赢得岳父岳母的谅解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儿——他历任女友的父母都拿他当宝——但万万没有想到,庄惠芬居然完全不给自己解释的余地就杀得自己片甲不留:

“阿姨,您别急,我真的不是一时儿戏伤害了晓玲。”

“晓玲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儿吗?你都三十多了还闹出这种事儿,你让我怎么放心把女儿交给你!”庄惠芬咆哮起来,气得一把挂断电话。

关一禾握着嘟嘟响的电话,愣了。

晓玲已经从母亲的咆哮声中猜到了一点什么,她双眼一闭,低声告诉关一禾:“这下完了,比死更死。”

这天晚上,晓玲还没下班,就被坐飞机赶来的父母堵在了公司门口。庄惠芬甚至还穿着早晨买菜的衣服,叶老师也是站在一边直叹气。

庄惠芬看见晓玲出来,一把拽住女儿的手:“我给你留点面子。关一禾呢?这事儿咱们得说道说道。”

晓玲只得带母亲去平时两人碰头的小巷子里找关一禾,关一禾看到晓玲的父母突然出现,也感到很意外,紧张地直搓手。见惯了大世面的庄老师,一把拉开车门坐进后座,跟叶老师两个人把女儿夹在中间,大声嘱咐关一禾:“开车,把我们拉到晓玲住的地方去!”

车子开进主路,庄惠芬就再也忍不住了,她甚至忘了关一禾正在旁边开车,就告诉晓玲:“女人最怕的就是失足!”

关一禾有点不高兴,他一边开车,一边正告庄惠芬:“阿姨,我跟晓玲是正经谈恋爱,而且马上就要结婚了,您这么说,不等于说我俩的孩子是那什么嘛,这我可不答应。”

庄惠芬根本不吃那套,一巴掌拍在关一禾后脑勺上:“亏你还说得出这话,别以为你是清华毕业的就了不起了!你清华毕业的你不知道避孕!还好意思说你们要结婚!你们通知我一声了吗?如果不是要生孩子,都忘了我这个当妈的吧!”

关一禾被拍了一巴掌,恼羞成怒,刚要发作,但看看后视镜里哭得梨花带雨的晓玲,也只好作罢,忍下这口气。

晓玲眼看妈妈跟关一禾就要谈崩,急得赶紧说好话:“妈,这事儿真的不怪他。我们俩计划好的要结婚,今天他刚去买了戒指,本来是要通知你们帮忙定婚礼日期的。没想到就特别突然……查出来怀孕了。我要不跟你们说,偷偷去把孩子打了,你们不也得接受吗?”

听女儿这么说,庄惠芬冷静下来了:一个巴掌拍不响,况且,如果晓玲真不告诉自己,自己也当真没辙。

庄惠芬叹了口气:“好好好,你们都有理。那行,关一禾,我就问一句,晓玲怀孕工作不好找,你是个男人,为什么让晓玲辞职?”

话音一落,所有人都沉默了。庄惠芬提出了之前谁也没有想过的问题——为什么是晓玲?在关一禾看来,答案是明摆的,他赚得多,况且生生果业的项目眼看就要结束了,拿到保荐代表人资格、升SVP都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而晓玲只不过是个刚入职才勉强算跟过一个项目的新人,怎么可能是他走?但是这些理由,在丈母娘看来,都是女儿“失足”的铁证。

“我晓玲不争气啊,工作不努力,未婚先孕、奉子成婚倒一样没落下哈?”庄惠芬愤恨地看着车窗外。

车子徐徐驶过一片高档小区,明显不是晓玲之前住的地方,庄惠芬的脸上更挂不住了:女儿看来早就跟姓关的同居了,女大不中留啊!

一路面孔铁青的叶老师,这时候也完全崩溃了,他看见一个宾馆的招牌,喊了停车。

“还没到呢。”关一禾不明就里。

“停车,我们在这儿下,我们就住这儿!”叶老师不能接受自己要到女儿同居男友家去讨论女儿奉子成婚这件事,作为一个教历史的学者,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他的女儿跟那些盛唐时期的女官、女皇帝拥有差不多的性观念,那可是他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女儿啊!就在她来北京上学前,她还是一个害羞的、凡事都要回家跟父母报备的好姑娘,她还是被自己捧在掌心里的宝贝丫头,这丫头怎么一转眼就要当别人的妈了呢!想到这儿,叶老师简直要老泪纵横了。

晓玲冲关一禾点点头,关一禾赶紧把车停好,在叶老师指定的饭店替老两口办理了入住手续。

当晚,四个人在酒店房间谈到凌晨两点,问题也没解决,晓玲别别扭扭地跟父母挤在一个房间里睡了。关一禾回到家里,居然有点孤枕难眠的感觉,他给晓玲发了一条短信,表示自己的不满。

晓玲回他一条:“如果我肚子里的是个女儿,将来估计你比我爸我妈还操心。”

关一禾想到晓玲肚子里的那个小东西,感到无限平静、豪情万丈,对啊,他是要当爹的人了,连生命都拥有了,还有什么跨不过去的坎儿呢!保荐代表人可以再考,SVP总会升,如果为了这些放弃晓玲和孩子,哪怕只是让他的孩子在一个没有被外祖母祝福的情况下出生,他关一禾真的能睡得安稳吗?

庄惠芬和叶老师在北京住了三天。这三天里,两家人经过不眠不休地协商,最终达成协议:晓玲和关一禾马上领证,结束“非法同居”;关一禾辞职另找工作,晓玲待在公司,以后不得提起“当全职妈妈”这件事。用庄惠芬的话说,她送晓玲进人大不是为了当全职主妇!

“谈判”以庄惠芬的大获全胜告终。晓玲知道,关一禾答应母亲,一大半是在赌气,虽然眼前的工作千好万好,但关一禾毕竟并不认为自己离开现在的公司就会怎么样。因此面对强势的丈母娘,他冲动地拍了胸脯。

关一禾觉得,为了晓玲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即便对面是刀山火海,他也要上。何况,没准儿离开公司,迎接他的将是远大前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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