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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 第一章

果然,第二天关一禾没有收到赵金子的叫早电话,他又有点担心赵金子因为自己的话一蹶不振。结果一到公司,他发现赵金子精神抖擞地坐在前台,热情地跟自己打招呼。

“你没事吧。”关一禾忍不住问道。

“没事,能有什么事儿?”

关一禾满意地回了自己的办公室。赵金子虽然有的时候让他很困扰,但幸好她是个皮实的姑娘,没有那么容易心碎,这一点他倒是很欣赏,很像他们投行的女孩。

午休的时候,赵金子偷偷地给所有员工发了福利:她从网上找到了对付指纹打卡机的办法,用易拉罐铁皮和塑料胶布给每个人做了假指纹,试验一下,居然成功了。赵金子拍着胸脯保证,以后会尽量帮助每位同事拿到全勤奖。就这样,赵金子一下子成了公司的英雄人物。

关一禾坐在角落里看着大家围着赵金子,不由想到了晓玲:有一种女孩,无论她在哪里,身上都犹如有光环,不论是好是坏,总能被人注意到,比如赵金子;而另外一种女孩,如润物春雨,如小草,只有当某夜醒来发现世界一片潮湿或者青草铺满岁月,人们才会发现她们的美丽,比如晓玲。只是,他更爱晓玲这样的女孩,即便他不是站在世界之巅,他也能通过她拥有整个世界。

剩下的几个月,似乎大家都这样相安无事了。关一禾虽然总被老板骂,但开拓河北市场也总算在进行——永远原地踏步地进行,所以,他的薪水还是那个死样子。

晓玲在丰盛的形势并没有变得更糟糕:只不过陈总放话对晓玲这样的人绝对不会姑息,只不过所有人都认定她一休完产假就要卷铺盖走人而已,只不过Mary张对晓玲的“冷暴力”有增无减而已。

这样看起来,反而是大家都很照顾晓玲:不给她工作,不让她操心,Mary张对晓玲工作上的纰漏不遗余力地指出但绝不做任何处罚。晓玲的失势让何玥玥认为自己有机会争取Mary张手里的升职名额,她总是不遗余力地在Mary张面前表现自己,尽可能多的争取更多的机会,这就导致她手里的工作越来越多。为了解决问题,她会分一些她完成不了的工作给晓玲,再看准时机,从晓玲手里抢功,这样倒也经常得手。晓玲无意再表现自己,自然不会辩驳什么,Mary张认为何玥玥已经很熟悉工作流程了,开始将越来越重要的工作逐步都交给了她。而何玥玥认为自己对晓玲是废物利用,这样一来,晓玲反倒成了何玥玥的“实习生”。而何玥玥贪多嚼不烂,只能靠拼命加班来弥补不足,这搞得晓玲也疲于奔命。

儿媳妇大着肚子还拼命加班,刘淑敏就愈发不满。一次,晓玲又加班晚了,饭桌上她跟关一禾商量起让晓玲辞职。关一禾一声长叹,躲到阳台上抽烟去了。刘淑敏这才留意起儿子与儿媳的经济状况。此时全球经济都已进入西伯利亚的寒冬,关一禾被困在了伟业拿着不痛不痒的薪水,家里晓玲已经成了顶梁柱。刘淑敏洞察了情况,赶紧取钱还了借儿子的五万块,但心里愈发不满,如果当初,不是晓玲让关一禾辞职,她的儿子怎么会有这一天!

日子还是一天天在过,没有更好也没有更糟糕。关一禾开拓河北市场的时候,接了几个私活给别人当顾问,总算是勉强把自己的收入搞上去一点。晓玲和刘淑敏虽然偶有摩擦,但总的来说,日子也算平顺。

农历新年过去,上班第一周,为了感谢婆婆对自己这段日子的照顾,晓玲主动给刘淑敏报了个海南六日游,让婆婆水清沙幼椰风海岛去了。刘淑敏本来不想去,但关一禾反复向她保证自己会照顾好晓玲的,晓玲也告诉刘淑敏,定金都交了,不能退了。刘淑敏这才勉为其难地走了。但谁都没有想到,这十天,是某些人命运的转捩点,更是某些人生命的转捩点。

周一一早,关一禾接到紧急任务,要出差,他很愧疚地跟晓玲保证,周二晚饭前一定回来。晓玲倒乐得有一小段独处的时光,跟关一禾同一辆出租车到了公司,在办公室里照例是处理一些琐事,给大家带饭。

何玥玥早晨一来就有点不舒服,上午趴了一会儿略有好转。但即便是这样,小何同学也坚持不下火线:跟刮风娱乐签了合同之后,整理资料的事情交给了小何,同时Mary张也给了何玥玥写董高监那一节的荣誉——与当年的晓玲何其相似,投行新人们,都是这样一步步展开自己的人生的。而这样,何玥玥还不满足,她觉得自己还能做其他事情,她可以牺牲睡觉、吃饭的时间。最要命的是,她做事情虽然不错,但实在太慢了。

这一点,Mary张也发现了。如果抛开一切其他不谈,仅仅把晓玲作为一个下属,Mary张认为晓玲是个100%无可挑剔的好下属,简直可以说前途无量:有灵气还勤勉,很多事情一点就通。小何则不同,她有半打晓玲那么勤勉,但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老黄牛气质,常常在错误的路上一往无前,然后一头撞死在南墙上,嘴角带着血含笑九泉对Mary张说“Mary张,我理解错了你的意思。”

又有什么办法呢?晓玲她是不会再重用了,现在经济情况不好,公司也没有招人的计划,Mary张也只能凑合着用何玥玥。何玥玥虽然累 ,但赢得了Mary张的信任她还是很高兴的,她总跟自己说:“忙完这段就休假。”

可是,“这段”就从来没有忙完过。

中午十二点,办公室里的同事们陆陆续续地出门吃饭,大家拉帮结派,谁也没叫晓玲。人们也都注意到了何玥玥脸色不好,趴在桌上,就都没叫她。晓玲准备吃饭前上个厕所,经过何玥玥时劝她赶紧下去吃饭,去晚了还要等位,正巧这时Mary张也出门去见客户,何玥玥赶紧说:“我再加会儿班。”

晓玲没再说什么,叹了口气上厕所去了。等她从厕所出来,办公室里已经只剩何玥玥趴在电脑桌前,努力撑着头看电脑。本来想走的晓玲觉得何玥玥这孩子也不容易,主动提出到楼下给两人买饭,顺便给何玥玥买点力保健喝。她在便利店里逛了一会儿,在餐馆打包了一荤一素一粥一饭回了办公室。

这时候,何玥玥已经趴在办公桌上睡着了。晓玲轻手轻脚地把饭放下,叫了她两句。何玥玥哼了一声,没说话。晓玲就想,还是让何玥玥先睡一会儿。

晓玲打开电脑,看了一眼刮风娱乐原来做过的一部电视剧,在网上搜索了一下评论,打开了几个骂这部电视剧抄袭某部著名漫画的帖子,还顺着刮风娱乐的官方微博搜到了一个被粉丝骂抄袭刮风娱乐项目的女编剧的微博。娱乐圈真是一团乱麻,晓玲扫了一两眼女编剧的微博。

就是在这个瞬间,晓玲忽然感到一丝莫名其妙的诡异气氛,好像太安静了。她抬头看了一眼表,十二点四十五,何玥玥还是保持原来的姿势趴在那里。

晓玲笨拙地站起来,走上前去,喊了几声“玥玥”,声音不小,但何玥玥还是没理她。晓玲伸手扒拉了一下何玥玥,何玥玥就整个人顺势倒了下去,她的头砸到晓玲肚子的一瞬间,晓玲看见了一张比米饭还白的脸。

“呀!救人啊!”晓玲爆发出一声惨叫,也不知道是因为被砸中腹部感到疼痛,还是因为害怕。肚子里的孩子好像跟母亲一样感受到了巨大的危险,不安地躁动着。

慌乱的晓玲迅速在脑子里检索之前在网上看过一两眼的急救知识,不顾肚子里的孩子坚决抗议,费力地蹲下去把何玥玥扶起来,让她枕在自己随手拉过来的纸巾盒上。

其他办公室里没有去吃饭的人赶来了,其他公司的人也赶来了。人们手忙脚乱地叫救护车,手忙脚乱地把何玥玥抬上救护车,手忙脚乱地拍照——在何玥玥还没有赶到医院时,“丰盛年轻女员工过劳死”的新闻已经成为微博头条。也许只有死亡的力量才能直击人心,才能引起更多关注,千千万万不在场的人转发了这条愿逝者安息的微博,甚至选择性地忽略了何玥玥还在手术室生死未卜。

而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舆论风向忽然变了,质疑丰盛管理,认定丰盛是黑心银行、待员工苛刻的微博铺天盖地地袭来,丰盛的网站甚至都因黑客攻击,被写上了“逝者安息,惩治凶手”的大黑字而瘫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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