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名:
密码:
第1节 第一章

那天晚上,关一禾发完所有的邮件,已近凌晨四点。他想穿过客厅回房间,却发现岳父岳母已经在客厅打好的地铺上睡得七荤八素。他的房门一响,岳母睡梦中嘀咕了一句:“玲,果果饿了,起来喂一下。老叶,去把尿布给换了。”

关一禾怕惊醒好不容易睡下的几个人,又退回了书房。此前,他从没有想过,原来人类的成长是这么辛苦的事情,简直像一个诅咒。他想想,二十年、三十年之后,长大成人的果果如果问自己“一个男人什么时候才知道自己准备好做父亲”这种问题,他是不知道如何作答的。并不是他不知道答案,而是,他不知如何作答。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他要告诉一天天长大的果果,火是烫的,冰是冷的,红色是红的。这些具象里的抽象,他却无法一一指明。

早晨五点,晓玲准时起床,关一禾已经做好了早饭,洗好了奶瓶等着她了。摇篮里,果果还没来得及哭,晓玲就准确地将乳头塞进孩子嘴里,这才没有吵醒一直睡得不怎么踏实的庄惠芬和叶老师。

关一禾把牛奶放在正在给孩子喂奶的晓玲手边,他发现自己和晓玲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像以前一样坐下来聊聊了:“最近辛苦你了。”

晓玲眼皮都不抬:“去拿片纸尿裤,我给孩子换上。”

关一禾站起来,翻尿布,却手忙脚乱地弄翻了碗,惊醒了庄惠芬和叶老师。果果哭了起来,庄惠芬忙着收拾,晓玲忙着哄果果,叶老师忙着洗漱,忙碌的早晨开始了。

关一禾开车送晓玲上班,当晓玲消失在CBD步履匆匆的人群中时,关一禾站在这忙碌中,感到分外无助。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什么都做不好的傻子,他失去了自己作为丈夫、作为父亲的意义。这个意义的重拾,于他关一禾看来,最简单直接的办法就是重新成为家里的经济支柱。

他迟疑着拨通了赵金子的电话:“没事出来坐坐吧,我请你吃饭。”

本来,赵金子正坐在前台,起草自己的辞职报告,但她真的不甘心就这么便宜了抢了关一禾项目又挤走关一禾的张总。关一禾的电话又充分怂恿了她为关一禾打抱不平的心,她决定学偶像剧里美救英雄了,她要踩在张巨龙的尸体上对她的王子挥舞宝剑微笑。

于是,赵金子先给她爹打了个电话,软磨硬泡到了一个生生果业北京代表处总经理兼副董事长兼总裁的职位——反正她爹的公司,她爱怎么干就怎么干。赵福成虽然知道决议还没通过董事会,但为了让女儿回家,他也豁出去了,他也不相信赵金子能利用这个职位招摇撞骗翻出什么花来。他想着等女儿一回家就跟她好好谈一次,再把她送到美国深造几年,最好就移民了。

赵金子才不想移民呢,她的人生才刚开始,她才刚开始体验到权力带给她的乐趣。前脚赵福成刚同意了赵金子的任命,后脚赵金子买通了阿姨,跑到张总办公室把之前指纹打卡机的故事,为什么张总喝不到水吃饭还总又辣又咸的故事,一股脑似云淡风轻不经意地全透露了。这气得张总哇哇大叫,把赵金子叫进来臭骂一顿,当即表示要辞退她。

这就是赵金子要的效果,张总骂得越狠,下午的见面就越成功——她已经成功说服父亲,下午指派她为代表见券商代表。张总上午不得罪她,下午怎么能尴尬呢!张总不尴尬,她又怎么替关一禾报仇呢。在赵金子简单的大脑结构里,给张总穿小鞋、让张总下不来台就是对张总最大的报复了。

中午回到家,赵金子拉着刘夏直奔新光天地,把刚刚解冻的信用卡拿出来,从巴宝莉买到香奈儿,BV的新包不同颜色的就买了俩。赵金子一下子又找回了有钱的感觉,她拍着刘夏的肩膀说“有钱真好”。

赵金子换好了一身行头,化好妆已经是下午三点了,她短信跟张总约定的时间也已经到了。她觉得自己是在一片锣鼓点儿中走进约定地点的——电视剧里,这种大角色出场都会有的那种锣鼓点儿。她已经准备好承受张总的瞠目结舌跪地求饶了。

但,张总迟到了,不多不少刚刚五分钟。这一点上,赵金子完败了,她太守时以至于只能坐在沙发上像前台一样迎接张总到来。张总看到赵金子先是一惊,很快就恢复了镇定。那些赵金子构思的代表月亮消灭谁的刺激场面,一个都没有发生。当她说出“如果不把关一禾请回来项目就另请其他公司”这句话之后,张总甚至略带轻蔑地笑了笑:“那就算了,没有缘分。”

这一下子,换成赵金子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她还想着晚上去见关一禾的时候告诉他张总已经无条件投降,他可以回公司的好消息。这下可好,连项目都黄了,还怎么通知关一禾呢!

关一禾的最后一丝希望,被赵金子硬生生地掐断了。晚上吃饭的时候,赵金子向关一禾报告了这个败局。关一禾无奈地收起了自己本来准备想通过赵金子拿给老赵的重新做好的项目计划,反过头安慰起赵金子,再融资是生生果业发展的需要,并不是赵福成为了吸引赵金子回家的砝码,赵福成迟早会走这条路,与她赵金子搅不搅局一点关系都没有。

“可是,再融资跟你没关系,我还费个什么劲啊!”赵金子沮丧地说,“我爸一高兴,找别的公司做了,他再去丰盛找高山怎么办!”

关一禾被这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局面弄得脑仁生疼,他灌下一瓶啤酒中的最后一口,发现,喝醉的感觉真是好啊,什么烦恼都不见了,他觉得自己简直无所不能。

那晚,直到十一点关一禾还没回家,电话又没人接,一家子急得团团转。大人的情绪影响了孩子,果果也唧唧歪歪地一直哭个不停。十二点刚过,刘淑敏坐不住了,穿好衣服出去接关一禾,正撞见赵金子扶着酩酊大醉的关一禾回家。

刘淑敏是何等人物,跟赵金子搭了没三句话,就忖摸出这个姑娘对自己儿子的意思了。她赶紧把关一禾架在自己肩膀上,跟赵金子有分寸地道了谢,赶紧把这个一看就不是善茬的祖宗打发走了。

上楼时刘淑敏就寻思好台词了,一出电梯口就故意大声说:“你这孩子怎么回来的啊,祖宗啊,你怎么不找个人送送你,自己是怎么找回来的啊!”

刘淑敏以为这就等于向全家宣告关一禾是自己不知道怎么回来的,她觉得告诉儿媳妇关一禾是个年轻姑娘送回来的,不会有什么好事儿。但她没想到,庄惠芬在楼上凑着厨房的窗户已经把一切都尽收眼底了。庄惠芬的一双火眼金睛,是无数年查学生晚自习练就的,她在楼上一瞅见赵金子就油然而生一股反感:一看就是个小学六年级就开始早恋的丫头。

不过,庄惠芬倒也没多想。可刘淑敏在楼道里这么一嚷嚷,一隐瞒,庄惠芬就觉得事儿有点变味了:要是没什么事儿,刘淑敏干吗要这样呢!

这个晚上,庄惠芬几乎没睡着,在客厅沙发上听着关一禾酒后的鼾声气不打一处来:

怎么就这么响!那女的到底是谁呢?

真烦人,还让不让人睡了!那女的安得什么心呢?

关一禾这毛病得治治!算了,没准哪天就是别人的女婿了!

庄惠芬思来想去,觉得自己不能在这个关键时刻掉链子,首先,她得想好,才能跟晓玲谈,她倒不担心误会关一禾,她更担心一个没谈好自己女儿产后抑郁了——这是非常有可能的;其次,她觉得她得按兵不动,抓住敌人的小辫子。

自那天以后,庄惠芬一直想见缝插针地从晓玲那套点话,看看关一禾有没有这个前科,结果晓玲眼里除了果果,几乎连眼泪都容不下了,她一门心思扎在照顾孩子的琐碎事情上不能自拔。可即便是这样,晓玲发现,自从自己上班后,果果还是对自己生疏了。以前,只要她抱,果果就不哭了,现在,她下班回家迫不及待地抱起果果,却总是换来孩子的号啕大哭。果果也不再愿意偎在她身边吃奶,特别喜欢让刘淑敏拿着奶瓶喂。



最新书评 查看所有书评
发表书评 查看所有书评
请自觉遵守互联网相关的政策法规,严禁发布色情、暴力、反动的言论。
评价:
表情:
用户名: 密码: 验证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