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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第二章

庄惠芬觉得这样挺好,晓玲等于解放了。晓玲却觉得,还有什么比自己的孩子不认自己更难过更恐惧更没天理的事情!更何况,是你掏心掏肺恨不得对这个孩子付出了你所有的能给的、连不能给的都提前透支了也要给的情况下。

晓玲发觉,自己总是在低估生活的能力。之前她以为,复工不过是时间拉锯战,多臭不要脸地看几次Mary张的脸子,把该给儿子争取的时间和奖金都拿到手,生活就会好过起来。现在看来,之前自己想的就是个童话,她最大的敌人根本就不是Mary张的脸子,而是儿子的脸子。上班不是工作,是放松,回到家里才是真正工作的开始,怎么在每天有限的几个孩子醒着并且自己在家的小时里,使出十八班武艺重建母子之间的联系,才是她叶晓玲最大的工作。

怀孕,不过是拿到武功秘籍,养育才是十年功,才是打通任督二脉从此天下无敌。生养究竟那个重,在晓玲看来是后者。

这个家的所有人都默认了这位年轻母亲的变化,以前,她宇宙里丈夫是那个质量最大的恒星,所有星体都是围着关一禾转的。儿子的出现,就像莫名出现的黑洞,连光都无法逃遁的黑洞。科学一点说,是激素的变化导致的。连关一禾都理所当然地接受了这种退居二线的分配,他在各处突围,四处碰壁。

关一禾成功再就业了,公司是比伟业规模更小的券商。上班第一天,关一禾就感到自己跟房地产中介没有任何差别了。他想跟晓玲聊聊,但当老婆哄睡了孩子带着满脸满身的“困”字进房间之后,关一禾觉得自己这时候再说自己的小问题,就有点太不是男人了。所以,每每他也只能按下不表,想尽量帮老婆多带带孩子时,却发现家里三个做妈的,自己完全插不上手,更何况,晓玲根本不是为了养活孩子在带果果,而是为了夺回一种母子联系。

而晓玲也不是对自己生活的变化一点感觉也没有,庄惠芬若无其事地跟自己打听关一禾的恋爱史,她能不知道母亲的用意吗?婆婆那晚在楼梯里生硬地宣布酒醉的关一禾是自己回来的,她能不揣测真实的用意吗?她虽然曾经老实到一步错步步错,但她并不傻。她并不相信关一禾真的搞出了什么外遇,只是她发现,她忽略丈夫太久了。她一直在计划,她需要一场关一禾当年给自己一样的盛大表白,告诉关一禾,她叶晓玲无论何时何地任何境遇,都完全支持并爱他关一禾。

这场“表白”暂定在关一禾生日那天。

一早晨起来,晓玲什么也没说,她给孩子喂奶的时候就打定主意,自己要给关一禾一个大惊喜,并且这个惊喜一定不能让三个老人跟着瞎掺合——假使她把计划告诉了庄惠芬,庄惠芬会觉得两口子过日子根本不需要这些虚招子,强烈反对。而刘淑敏会觉得烛光晚餐贵,到菜市场给自己弄点硬菜回来做了吃,把她的计划变成一场家宴。

但怎么让几个老人安心出去放松一天,还真难住了晓玲。在MSN上跟安思危商量,安思危除了提供点开玩笑的噱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本来晓玲想说自己发工资了,把钱给三个老人出去看戏,但想想不合适,自己妈妈一定会拉上自己一起去,自己婆婆一定会说有钱干啥不好使,为啥非得花了。

这个时候,电脑网页右上角的弹出广告提醒了晓玲,那是一个团购网站。晓玲一拍大腿知道怎么办了,她马上在票务网上买了几张当天晚上的戏票,又定了几张戏院旁边餐馆的餐券。付过钱,她用带公司题头的信封打印了一个“优秀员工奖”的信封,把戏票和餐券都放了进去。做完这一切,晓玲暗自得意,白给的不要过期作废的总要用吧。

安思危觉得晓玲有点多此一举了,晓玲本想跟安思危解释,千言万语到心头,只变成一句话:“等你结婚你就懂了。”

办完这一切,晓玲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去跟Mary张请假,她本以为Mary张会为难自己,没想到Mary张爽快地答应了。就在晓玲欢天喜地千恩万谢要出Mary张办公室的时候,Mary张补了一句:“你几点回家都可以,把今天的会议记录整理出来,明天开会要用。”

晓玲僵住了,整理会议记录就意味着她必须加班到夜里,Mary张等于没准她假反而安排她加班,只不过允许自己灵活加班地点。但纵使这样,晓玲也还是接受了,谁让自己在别人眼中已经是个刺头了呢。

晚上,晓玲提前回家,拿出了自己准备好的道具,添油加醋地把自己最近表现好,Mary张一高兴给了她奖励的故事讲了一遍。并告诉妈妈和婆婆,她也不爱看戏,决定让三位老人出去放松一下。

刘淑敏看了一眼日期,当天的,立马穿鞋换衣服抱着果果就要走。晓玲赶紧把孩子抢过来,告诉婆婆戏园子里孩子哭了不好,她自己带着就行。庄惠芬一听不让带孩子走,干脆表示自己不去了,跟着女儿在家带孩子。晓玲又劝了半天自己老娘。

好不容易把三位老人都送上出租车,晓玲抱着孩子找了离家最近的一间西餐厅,点了餐,要求外送。虽然对方告诉她,牛排冷了就不好吃了,她依然坚持要外带:西餐厅里怎么喂奶呢,总不能带果果去厕所吃饭吧!

牛排拿回家,晓玲学烤鸭店热烤鸭的办法,在自己的香薰炉里点了蜡烛把装牛排的碟子架在蜡烛上。一切都安排好,已近晚上七点半,关一禾依然没回家。晓玲想给关一禾打个电话,正当她四处找自己手机的时候,门响了,晓玲赶紧抿了抿自己的头发,飞速整理一下仪容,准备迎接关一禾。

三位老人却从门外呼噜呼噜地都进来了。

庄惠芬大声地宣布:“我们把票高价卖给黄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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