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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第三章

“朱闻,有一日,若你真能让他惨败,狼狈不堪地跌落尘埃……那么,暂时站在你这一边,又有何妨呢!”

淡金的日光隐约照入这一殿寂静当中,她的面容浸润在半边黑暗中,只有那眼角的冷光,越发显得凛然犀利——险死还生之后,她终于意识到,既然活在这个世上,那么,总要做些什么才是!

西侧殿中,燕姬半倚在美人榻上,描金绛红的被帛下,一截玉臂露在外面,指尖蔻丹与红袖相映成辉,若没有她眉间的煞意破坏意境,便真是一副美人春睡图!

“怎么可能……君侯他、他……怎么会?”

她恨得咬牙瞪目,香肩起伏之下,手中精巧的宫扇被握得几乎破裂,木刺扎得手生疼,她却浑然不顾——恼怒与惊愕夹杂,已然让她全身都燃起了怒焰!

“那样一个面容丑陋之人,居然有幸得到君侯的垂青……”

她手下用劲,绣有蝴蝶扑猫、以红宝贝点缀的宫扇顿时被撕成两半,随意弃置于地。

君侯居然封那个绣娘为昭训!

燕姬想到此处,心下便满是愤恨——昭训虽然只是六品女官,却向来是赐封王侯们心腹爱姬的。况且,虽然品级不高,却是要禀报宗室的正经诰命,自己虽然被称作燕夫人,却实在是有名无实,没曾想,君侯居然把这样的名分,给了那个贱婢!

此时,正逢女官在院中斥骂着什么,燕姬心下烦躁,于是撑起身,扬声怒道:“你们在吵些什么?”

女官从半露的门扉进来,含糊道:“奴婢们不知道东西怎么放,倒是惊扰了夫人。”

“什么东西?”

女官面露难色,在燕姬目光逼视下,只得低声嗫嚅道:“是瑗夫人送来的礼物,她说先前之事,委屈了夫人您,所以送上区区薄礼……”

燕姬面色稍缓,却见女官目光闪烁,于是心下着疑,怒道:“你吞吞吐吐做什么!”

“瑗夫人她还有一句话……”

女官硬着头皮继续道:“礼物一共三款,一份为您压惊,其二……却是恭喜您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恭喜燕夫人您的得用之人也登上枝头了,大家又多了个新妹妹。”

燕姬听完,已是气得颜色不正,双手都在颤抖,却是勉强稳住了,咬牙道:“你继续说。”

“第三份,是为新妹妹添妆的,却不知新妹妹还住在您这里,还是……”

燕姬听着这吞吐迟疑的口气,眼前仿佛幻化出瑗夫人故作高深的得意神情,她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你去回了瑗夫人,就说燕姬谢过她的美意,只是新妹妹如今正在君侯阁中歇息,她若是马上前往拜见,说不定还能得窥久别的君侯,以慰相思之苦。”

她冷笑着起身,款款道:“她居然还有空暇挖苦我?君侯在她病中,根本只去探视过一次,这半年来,更是难得宿在她那里,不过是昨日黄花,也敢猖狂?”

她还要再说,想起瑗夫人背后那座至尊靠山,于是敛了眉,恨恨不语。

任由侍女们服侍着穿上厚缎华裳,玉簪斜挽,燕姬半晌都没有说话,女官试探着问道:“燕夫人,您是要出去散心……”

“确实该出去散散心。”

燕姬抿唇一笑,眼中闪过得意厉芒:“听说君侯暖阁外的粉梅开得很好,我想去那看看。”

她心中暗忖道:顺贤那老妖婆绝不会坐视此事不管,去那周围转转,说不定还能看场好戏。

不速之客正如燕姬所想,已然亲临正殿暖阁中。

九方鼎中的银炭灰烬未灭,灰白中略见火红,却正如来访者的样貌:两鬓染苍,正中央却偏偏插了枝殷红似血的石榴红珠花,越发显得眼角皱纹清晰。

这位顺贤夫人真是老来爱俏……

疏真背靠软垫,双目看似专注,实则却是望着那枝略显滑稽的珠花出神,心中升起好些让人捧腹的念头。

顺贤老夫人实在不了解她的秉性,见她默然不语,越发声色俱厉:“君侯看重你,你更不可由着性子骄恣——这次君侯出外,若不是带着你这等女流累赘,又怎么会遇刺?”

疏真百无聊赖地听着这一通训诫,心中想起朱闻那唱念俱佳的“郊游遇刺”说,只觉得心下好笑,黑发遮盖下的唇角不由微微勾起。

顺贤老夫人见她不如燕姬那般狐媚桀骜,语气略微放缓:“我也知道,君侯他是浪荡惯了的——哪只猫儿不吃腥呢?今后他若再有突发奇想,你来告诉老身便是,也省得你为难。”

疏真心中越发想笑——凭这手段,就欲哄骗朱闻新宠为她透露行踪,难道真当自己是三岁孩童不成?

她咳了一声,低声道:“老夫人的金玉良言,我谨记在心,无奈君侯的秉性您也知晓,他最喜弓马征伐这一类的……我也劝不住。”

顺贤老夫人见她含糊其辞,精神一振,心里隐隐觉得钓到了大鱼,于是连忙追问道:“弓马征伐……他这次究竟去了什么地方?”

疏真眨了眨眼,有些瑟缩道:“其实,我们去了边境……”

她耳朵颇灵,一下便听到暖阁外有人倒抽一口冷气,于是唇边笑意越深,却只是低着头,讷讷道:“是君侯非要去的,那里歹人那么多,这才会遇到刺客……”

顺贤老夫人越发心急火燎,催促道:“到底是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事?”

“君侯他……他……”

好似不能启齿一般,听着窗外那人有些急促的脚步声,疏真吊了半天胃口,才一咬牙道:“他到边疆去,跟许多热情的北狄女子,白日宣淫……”

她抬起头,恰到好处地面飞红霞——只有她自己知道,那并非因为羞赧,而是因为辛苦压抑爆发笑意的缘故。

只听窗外传来一声响,好似什么重物碰撞上了,疏真听出那是人几乎跌倒的狼狈声响,全身都忍得颤抖起来。

顺贤老夫人浑然不觉,只是因这诲淫诲盗之事而老脸微红:“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是太孟浪了,太不知自爱了!”

她痛心疾首地又训斥了一通,这才转身而去。

“你可以进来了,在外听壁角可并非君子所为啊……”

疏真等她走远,这才扬声唤道。

朱闻揉着胳膊走了进来,越走越近,面色却是黑胜锅底,眼神有异。

“真是好样的……”他磨着牙,怒极反笑道,“我倒不知,自己此行艳福不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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