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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第四章

距离开幕式时间越来越近了,李金柱这个协调员变得几乎近于“疯狂”。

调度车辆、确定出发时间,几方对接不上,又重新一番调整,常常是按了葫芦起了瓢。全队援奥人员的衣、食、住,包括彩排,大小事都要去统筹安排、到场协调,仅就旗杆的问题,来回跑了至少20趟。

他口袋里依然揣着那两部手机,繁忙的时候,电话一响,脑子里已是“嗡嗡”地炸开了。

动一发而牵全身,一个细节安排不到位,下一个任务很可能被延误。他最怕的就是这种多米诺骨牌效应。

李金柱不得不练就三寸不烂之舌,与奥组委、升旗组、导演组、演出组,总而言之与各种组进行各种沟通。

比如,运动员入村仪式时,竟然还有场馆临时向仪仗队要人员的,他从鸟巢、水立方、老奥体三个场馆同时往外调人。

鸟巢不放人。人家说的也有道理:这人数都是我们固定的,你突然要走了,我们怎么办?

李金柱软磨硬泡,口干舌燥,立即又打电话调配人选支援鸟巢,这才最后协调好。

盛夏的太阳毒辣辣的,身体在长期疲劳和高度紧张的刺激之下,抵抗力会迅速下降。李金柱发现,二中队刘春雷胳膊上的皮先是晒掉了,继而流脓,最后竟溃烂,令人不忍再看。

各场馆不停地沟通、协调,除了自己要讲究态度还必须注意讲话的技巧,他想的是,自己不单单是个协调员,他代表的是仪仗队。

“疯狂”的协调员李金柱,回到队部时,常常将近晚上11点,回来不能休息要立即汇报当天情况,再安顿好战士们休息。一个晚上只睡四五个小时。人不是铁打的,时间一长,谁也受不了。

李金柱的工作日记已经变成厚厚的一摞,从7月份开始正式任务、人员固定后,何时出兵、收兵,彩排演练、调度等等,一项不落。

陈卫明这几天心里火烧火燎的。

大队承担的大型节目推龙柱,从训练到彩排总会发生点临时状况。比如,庞大的龙柱是一台三吨多重的铁家伙,鸟巢的地板又不是很平整,有的时候闸关出问题了,有的时候电机又有毛病了。这电机一有毛病,龙柱就消极怠工,无法升起。

机器不是人,没感情没先兆的,战士们正推着走着,只听“砰噔”一声,铁家伙忽然就发起了脾气。结果,有的战士手被夹破,有的腿撞到了龙柱上。只能停下演练,等待现场人员反复调试机器,再慢慢推。陈卫明着急上火,是因为时间不等人。

又比如,他带队第一次在鸟巢彩排。战士们不但没地方休息,连换服装的房间也找不到,礼服没地方挂,一穿绝对会起褶子。

现场找不到一块完整的空间,连通道里都站满彩排的演员,男男女女好几千人。

陈卫明一看不行,马上找到导演:“我们是军人,穿的是军装。总不能让我们当众脱了军装吧。这关系到军人的形象。”

最后,张艺谋决定腾出自己的办公室借给战士们做准备、换服装。

7月27日开始执行正式任务。

各个国家的运动员要入住运动员村,直到两天之前,旗杆才正式到位。此前升旗的模拟训练被全部推翻,要按照新的旗杆重新练习。

这天彩排,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全体人员不得不中断排练,张继钢总导演让大家在现场休息,正好可以研究研究参演方案。

雨越下越大。

场地上有个200米的LED,一淋雨,搞不好会联电发生事故,必须用塑料布盖上防雨。

原本坐在看台上休息的战士们,见此情景,都自发地跑进雨里铺雨布。他们身上被雨水浇透,马靴里灌满了雨水。

他们的行动感染了同样坐在看台上的大学生志愿者,随即跟在仪仗兵身后跑进雨里铺雨布。

其实,从第一次彩排起,仪仗兵在其他志愿者的脑海中就留下了太多的记忆:这些穿着与自己相同的服装、脚上穿着马靴的仪仗兵。

在鸟巢、在场馆,只要看见地上有垃圾会随时捡起来;夏天太热,饮用水供应不上,他们会把自己的水给其他志愿者喝……

在这些同龄的志愿者心目中,出现在奥运场馆的每一个仪仗兵都有着世界上最可爱的笑脸、最美的身姿。

7月30日夜里11点半,李金柱刚从场馆带领战士们收兵回驻地。

突然接到政委陈卫明的电话,叫他赶快去四季青医院,他的妻子即将提前分娩。

生啦!

李金柱又惊又喜,飞速赶往医院。

当他跑进产房的时候,刚巧看见护士推着新生儿暖箱走出来,抱着肉嘟嘟的宝贝在轻喊:“这是谁的孩子?这是谁的孩子?这孩子有人要没人要啊!”

“谁是张雪莲的家属?”护士绷着脸,很不客气。她一定是已经喊了好几分钟,等人认领。

“我是我是我是……”李金柱忙不迭地答应着。

“你干嘛去啦!”小护士忍不住斥责起来。

“我执行任务去了,抱歉抱歉。”

“是任务重要还是生孩子重要。女人生孩子是过鬼门关你知不知道。”护士仍旧不依不饶。

“都……都重要都重要。”李金柱无奈地笑了笑。

心里忽地冒出一阵酸楚:我的孩子怎么能是没人要的呢……

8月8日下午,开幕式之前的最后一次彩排。

全体人员四点到达现场。

旗组开始做升旗前的各项准备。

这时,张洪杰突然发现,旗杆底座的台阶竟然没被提前拉出来。他左找右找,竟没人知道谁负责。张洪杰他们都憋不住了,几个人商量好,一起把台阶“喀喀喀”地一个个抽出来。这才发现,其中一级台阶的滑轮挂扣松滑,如果稍一用力,将完全与台阶脱落。

太可怕了!

在这种情况下,负责送旗的队员,正步踩上台阶时,力度一变,会当场滑倒,后果不堪设想。于是,几个人立即处理险情,四处找铁丝、胶条,把滑扣死死地固定住。

这边,张洪杰惊得一身汗,另一边,李本涛却十分镇静,他耳朵里仍塞着mp3耳机,一遍遍地听会歌,手里不停地在一节一节地检查旗绳,确保升旗时万无一失。

每一个人都在紧张和兴奋中静候着激动人心的时刻。

当晚八时,一道耀眼的光环瞬间照亮鸟巢中心,随着震人心魄的击缶声,2008名演员击缶而歌,吟诵着“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熊熊燃烧的火炬,灿烂盛开的焰火,梦幻般的五环从天而降,古老的中国终于迎来了百年奥运的辉煌。

“五星红旗迎风飘扬……”一曲美妙纯净的童声《歌唱祖国》,56个身着民族服装的儿童簇拥着国旗轻盈地走来,八名仪仗兵水平持旗,在短短的七米距离上,迈开齐步,完美地实现了他们心中那个无声的誓言。

随着雄壮的国歌奏响,胡鹏飞,一个奋力展臂,绚丽招展的五星红旗将十多亿中国人的心高高激扬。

李本涛伫立在旗杆前,此刻,永恒之中,涵有动静两潜能,作为“第一升旗手”,他庄重地升起这世界上最美的国旗,正怀抱着世界的中心……

32个“乐台”带着32名乐师,神奇地缓缓升起,越升越高,变成了高大巍峨的“龙柱”,擎天竖立,气势恢宏。

开幕式完美收官。

但仪仗队却没有留下一个完整的纪念镜头。为了确保任务圆满完成、不出现一丝失误,陈卫明要求部队在演出结束后全体悄悄撤回。

因为,还有新的任务在等着他们。

204个国家,意味着,不论在奥运各场馆升起其中哪一面国旗,升旗手都要熟记这些国家的国歌,掌握升旗的节奏。有的国家的国歌,最长5分钟,有的只有30秒;同样高度的旗杆,怎样升旗才能达到完美境界?

早在培训时,外交部曾专门给仪仗队一整套各国国歌。但最后,还是要根据旗杆的高度和升旗的速度确定用各国国歌中的一段。同时,中方并不具有最终确定各国国歌的权力,必须请外交部门与该国协商,同意后才能使用。

204个国家的国歌,平均每人每天必须牢记五个,且是不能出错的五个。在牢记各国国歌的同时,还要认清国旗,每个升旗手都要背国旗。204面国旗形态迥异,其中有两个国家的国旗颜色、形状相同,图案的方向相反。绝对不能混淆,否则将引起外交纠纷。

如何保证准确无误地升起各国国旗,他们想了许多办法,升旗手分两拨循环,凡是上旗的,都亲自把关,一个人一个人地对。队里还做了小手绢,正反面都是国旗,战士们把手绢放在兜里,只要一有空就拿出来看看、记记。

为此,王敏、李金柱他们还专门研究了个升旗法。

在旗绳每一把的位置,粘上了个小胶条,旗手一上手就明白了,万无一失。

他们还研究了出“小动作暗示法”。

比如,日本国歌节奏相对比较慢,在场的负责人就特意站在升旗手对面,手里拿把扇子,事先告诉升旗手“以我的肩为基准线。在我肩以上部分扇,节奏比较快,肩以下部分扇,节奏放慢,加速要匀”。

每次,李金柱手里都有个秒表,他控制着现场的速度。

此外,大队给每人买了一个mp3,专在临上场这一天听,同时强调不要从头听,专听该国国歌最后的音符。熟悉最后的音符,是为了防止即使万一有一个音符的节奏跟不上,但在曲终那刻,旗仍会升至旗杆顶端。

204个国家的国歌、国旗,无论是测试赛、正式比赛,升旗手们在各个场馆都表现得准确无误。以至于陈至立与李金柱他们合影纪念时不禁慨叹:这么多国家的国歌我都不能完全分辨得清楚。你是怎么把这个应急活儿干得万无一失呢?

照理说,开幕式完美收官,率队的陈卫明理应长舒一口气了,可最近这两天,他胸中反倒憋着一口气。

这天,当他和王敏走出国家体育馆的时候,恨不得立即返回去,找方才负责接待安排的人吵一架。

不是他没有雅量,是因为在车辆对接的问题上,他们已经是第二次登门进行协商了。

这次的答案仍与上一次无异:不给。

自奥运会开赛以来,陈卫明天天都在跑各个场馆。

每天的任务紧张又非常分散,几百个兵力,分散在几百个场所,鸟巢、海淀、丰台、石景山、顺义的奥林匹克水上公园,全北京城郊,几乎都被他跑遍了。

每天清晨,战士们早早地去执行任务,不能回到大队,全部都是就地吃、住,包括战士们的安全问题等等,都必须及时保障。

也正因此,人员组织起来难度很大。

最主要的矛盾体现在车辆的调配问题上。

各个场馆的任务必须有车辆接送,可每天执行任务的时间却不同。鸟巢这边要早上八点走,其他馆可能要求九点走。市内的十几个场馆,没有同等数量的汽车和司机,更没有证件。

找。上哪儿找?全北京都找不到,就是出钱租车都租不到,因为全都被提前租走了。

怎么办?

陈卫明带着王敏,一个单位一个场馆地跑,请求调车配合。对方口头承诺不算,必须要签字,以确保正式任务不出意外。大部分单位很热情也很重视,唯独剩下这一家。

出了门,陈卫明和王敏一商量,不行,咱们得再去一次。

这一次,对方依然振振有词。

陈卫明火了。

“啪”地一下,他重重地拍了桌子,站起身:“这个事情都不是咱们个人的事情,也不是两个单位的事情。这是国家的事情。如今在提倡新北京新奥运,其他场馆都配合,唯独你这儿有问题。如果任务出了问题,这个责任你负得起嘛!”

对方尴尬地僵了几分钟,最后终于答应配合调车。

“那好,请你签字,这是你对我的承诺。”紧接着,陈卫明把协议书放在了他面前。

至此,所有场馆的车辆调配均已到位。

第二天一大早五点,陈卫明又赶到顺义水上公园检查升旗前的所有装置。旗杆在室外,而水上公园面积不小,是开放式的,形形色色的人等进进出出,安全尤为重要。检查的时候,他发现旗绳的一根钢丝不知为何竟断了,惊得当即一身冷汗,马上令人修好。

这天,当他回到驻地时,已是深夜12 点多了。

8月22日,仪仗队接到参加残奥会圣火采集仪式任务。

大队立即选拔了160名执旗手、抬旗手,160名为奥运会各场馆颁奖升旗仪式的升旗手,刚刚圆满完成奥运会任务,就立即投入残奥会的圣火采集仪式。

与奥运会升旗一样,为了表达对每一面旗帜的尊重,大队有一条“铁纪律”,即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允许国旗、会旗的任何一角触地。就连每次把旗帜绑在钢管上时,都是四个人协力合作,两人一边绑旗,两人同时用手托着旗。

这天,在天坛训练,旗手刘伟涛手里的是斯里兰卡国旗,挥旗的时候,旗角被从地上卷起的纸片擦了一下。他马上停下来,检查旗上是否粘上污点,然后用白手套细心擦拭。这时,一直在远处观看的游客走到他面前,一边翘起大拇指,一边请求与他合影。

合影之后,有个志愿者悄悄说,回头一定送小刘一张照片留作珍藏,因为刚才合影的正是来自斯里兰卡的国际奥组委委员。

9月5日,是残奥村开村以来举行升旗仪式最多的一天,将有41个代表团举行升旗仪式。

在现场的人群中,身着传统黄色运动服的巴西代表团最引人注目,代表团约有一百多人,其中有不少轮椅运动员。他们有序地坐在最前排,身后的盲人运动员虽然看不到国旗,但仍然用双手紧紧握着前排轮椅运动员的肩膀,昂首面向国旗升起的方向,尽情高唱巴西国歌。

整个升旗仪式,前排的轮椅运动员也紧紧握着同伴的手,向他们描述中国仪仗兵升旗的精湛情境,他们相携而坐的画面不时引来一阵阵充满敬意的掌声。

截至2008年7月11日,仪仗队圆满完成3000次仪仗司礼任务,万无一失。

2008年8月至9月,仪仗队在北京奥运会和残奥会开幕闭幕式、场馆颁奖升旗仪式执行升旗任务,先后完成奥运会、残奥会开村及赛时28个场馆2588面国旗升降任务。

援奥任务结束的时候,李金柱竟掉了三颗牙,不久,又发现视力严重下降,不得不去配了一副眼镜。他的模样发生了改变,但他却完整地保存了从接受任务开始直到全部任务结束的707条工作日记。

这一年,仪仗大队总计有240 多名官兵放弃了休假。

全大队先后有五名战士的亲人病故,22名战士家里有亲人住院, 四名干部的妻子生小孩,却没能回去照顾。

此外,还有七名干部推迟了自己的婚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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