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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楔子

“尊敬的卡西拉大神,拜托您,明天下雨好不好?刮风打雷下雨,怎么样都好,总之只要是个坏天气,不能举行庆典就好了!”

晚风拂过窗边的轻纱,露出一张稚嫩的小脸。看上去只有六七岁的男孩子,有着亚麻色的卷发,还有仿佛湖水一般湛蓝的眼眸。此时的他,正趴在窗台上,合起双手向天际祈祷。暮日西沉,漫天红云,绯红的晚霞预示着明天是个晴朗的好天气。这晴朗的预兆,却让男孩不满地嘟起了粉嫩的嘴,冰蓝的大眼睛里有亮晶晶的水光在闪动。

明天是国胜日,是全年最为热闹的日子,一年一度的王国胜利庆典,将在王都凯安斯城举行。届时不但有骑兵队的马术表演,还有魔法师军团的烟花演出,马戏团、小商贩也将聚集在王城里。男孩几乎盼望了一整年。然而,就在一个小时前,这份憧憬被无情地打破了。向来温柔的妈妈,双手叉起了腰,不悦地皱起了眉头,并严肃地向他宣布:“温迪,作为惩罚,明天你必须待在家里,不能参加庆典。”

就在男孩眼里浮上水汽,小声地反驳“不是我的错”的时候,比他年长两岁的哥哥斯多姆却躲在妈妈的身后,冲他吐了吐舌头,做了一个可恶的鬼脸。

明明是哥哥拿出了晾衣杆说要练剑;明明是哥哥打碎了外婆送给妈妈的花瓶;明明是哥哥在撒谎,把过错都推给了他,可是妈妈却相信了哥哥的说法……想到一会儿前发生的事情,温迪垂下小小的脑袋,眼泪“吧嗒吧嗒”地滴落在窗沿。晚风送来欢声笑语,那是市民们在为第二天的庆典做准备,喧闹的声音让温迪的心情更加低落,他抬起头,虔诚地望向天幕,向无形的神明祈祷——

“卡西拉大神,拜托您,让庆典开不成,好不好?我不是坏孩子,做错事的明明是哥哥,为什么受到惩罚的却是我……”

就在孩童伤心地抱怨母亲和兄长时,忽然,天幕闪现出一道炫目的白光。那突如其来的闪电,像是一把倒竖的三叉戟,从天而降,撕裂晚霞。伴随着惊雷,霎时间,狂风大作,乌云涌动,十几道电光轰然落下,仿佛是在天与地之间拉开了闪电的牢笼。紧接着,咆哮的怒风卷起乌云,在天幕中疯狂地旋转,汇聚成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可怕旋涡!

狂风呼啸,电光闪烁,那飞旋的旋涡,在天空中撕扯出一个偌大的裂口。幽深的裂缝中暗影攒动,一个黑压压的庞然大物,缓缓从旋涡中飞出。那是一座漂浮在空中的飞岛,它的出现,几乎遮蔽了天幕,让这黄昏时刻彻底陷入了黑暗之中。

趴在窗口的温迪瞪大了双眼,愕然地望着剧变的天色,还有那突如其来的浮空岛。直到不远处的市民们发出了惊恐的尖叫声,温迪才回过神来,他仰望天幕,由衷地感谢:“多谢您,卡西拉大神!这下子庆典办不成啦!”

就在幼稚的孩童欣喜万分的瞬间,只听一声尖锐的巨响,浮空岛上迸射出无数燃烧的巨石,仿佛利箭一般飞向四野。贲张的火舌尖啸着,与巨石一同砸击大地,摧毁了钟楼和广场,激起碎石与烟尘。散落的火花引燃了民居,人们尖叫着四处逃窜,整座王城顿时陷入了骚动与混乱之中。

熊熊火光映照在男孩稚嫩的面容上,半分钟前的欣喜笑容,此时瞬间凝固。温迪手足无措地僵硬在那里,他只能怔怔地瞪着窗外——流星火雨,漫天坠落,飞弹一般的巨石与炽热的火舌,狂暴地袭击了这座城市。更可怕的是,从那浮空岛上飞出数百诡异的阴影,长着翅膀的巨蛇、三个脑袋的老虎、好多条尾巴的狐狸……那些从未见过的怪物,从四面八方飞降在都城里,它们撞翻了高墙,抓破了屋顶,在街道上肆意奔跑,横行无忌。

“兽人!兽人来袭!”街上的人们发出凄厉的呼叫,紧接着是呜呜的警报声,划破云霄。温迪看见骑士小队骑着骏马赶来,他们围住了一只九个头的怪鸟。小队长掀开了面罩,露出了英武的面孔。这个年轻帅气的骑士此时瞪着怪鸟,露出了惊愕的表情:“不对!这绝对不是兽人族!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九头鸟同时抻长了九个脖子,九张嘴巴同时喷出火球,像是炮弹一般向骑士们喷薄而去,惊得马匹扬蹄嘶鸣。就在骑士们纷纷闪躲的时候,怪鸟张开双翅,扇起烈风,腾空而起,飞向都城的另一头。骑士队长立刻掉转方向,一边策马追击,一边向他的下属发布指令:“快!那怪物飞向神圣殿堂了,快去保护大祭司!立刻,马上!”

不过一眨眼的工夫,骑士们便消失在街道的尽头,只剩下倒塌的房屋。烈火吞噬着断瓦残垣,人们在废墟中奔跑,试图逃离这恐怖的境地。就在这时,又一声尖啸划破耳膜,一枚带着火星的飞石,划开天幕,砸向临近的屋子。大地猛地震颤起来,巨大的冲力让墙壁震动不休,小温迪从窗台上跌了下来,又从窗边的小床上滚落。他的额头正磕在床脚上,温热而黏稠的液体顺着额角滑落,他抬起昏昏沉沉的脑袋,却看见迸射的火花引燃了窗帘,火舌迅速向屋里侵袭,顺着床单向男孩逼近。

“温迪!”

“哐当”一声,门被狠狠地撞开了。斯多姆大吼着冲进屋子,看见年幼的弟弟头破血流地摔在地上,他不顾怒张的烈焰,一个箭步冲了上来。年仅八岁的他,抱起六岁的弟弟,奋力地向外奔跑。可追逐不舍的火舌,只用了半分钟的时间就将被单和木床点燃,并且无情地冲向门口,追赶着孩童狂奔的背影。

忽然,伴随一声轰然巨响,大地再度剧烈震颤,似乎是流星火雨撞上了墙壁,屋子里的吊灯、桌上的花瓶与摆设猛烈地摇晃起来,玻璃杯与瓷碟“哗啦”一声摔碎在地板上。与此同时,被烈火缠绕、摇摇欲坠的横梁,重重地砸落下来,眼看就要击中两个孩子。就在这一刹那,一道纤弱却又无比坚强的身影,张开双臂,以自己的身躯拦下了这致命的一击。

“妈妈!”

斯多姆大声呼喊。贲张的火舌之中,温柔又严肃的母亲用自己柔弱的肩背和臂膀,庇护年幼的孩子,为他们撑起一片小小的空间。斯多姆可以清晰地看见,横梁击中了母亲的头顶,猩红的血顺着她白皙的面庞滑下。他看见火焰欺上了母亲浅金色的长发,烧着了她的衣裙。他看见母亲像绿宝石一般的碧色眼眸里,闪烁着莹莹水光。

“快跑……孩子,快跑……”

母亲的命令,并没有让斯多姆离开。红发男孩探出手,想要从升腾的烈焰中拉住母亲的胳膊,可是喷薄的火海却阻隔了他的动作。

“快走!你还要保护弟弟,快离开这儿!”被烈火烧着了金发女人,并没有发出痛苦的惨叫,而是一遍遍地重复着,让自己的孩子赶快离开。

斯多姆大吼着“妈妈”,但怀中弟弟颤抖的身体,让他无法不顾一切地冲入火海,追随母亲的身影。最终,红发男孩狠狠地转过身,他用胳膊紧紧环住了温迪,用自己的手掌护住了弟弟的后脑勺,拔腿向门外狂奔。

房屋坍塌的声音、火焰燃烧的声音,统统被男孩抛在了身后。在跨出房门的那一瞬,他听见屋子轰然崩塌,还有母亲最后的话语——

“斯多姆,妈妈爱你。”

当红发男孩回过头去,所见的,只有冲天的怒焰。承载着无数记忆的家园,已在烈火中消失了踪影。斯多姆来不及悲伤,因为更多的流星火雨,正从浮空岛上轰鸣坠落,砸向这座宏伟威严的王都。街道上奇形怪状、不知名的怪兽奔行着,它们横冲直撞,咆哮着、嘶吼着。眼看一只长翅膀的老虎冲了过来,斯多姆忙抱紧弟弟,慌不择路地冲进了道路旁的一条窄巷。

昏暗的小巷里,堆积着装满杂物的木箱。斯多姆蜷下身躲在箱子后面,他小心地将温迪护在怀里,和妈妈一样的翡翠色双瞳,戒备地望向巷子的入口。耀眼的火光,映照出纷乱奔逃的人影。象征着王国军胜利的英雄雕像,被飞虎怪物的利爪拍碎,雕像的头颅摔落在地,跌成破碎的残渣。

“是我……都是我的错……”

怀中传来啜泣声,斯多姆垂下眼,看见弟弟温迪的身子正不住地颤抖着。平时总以戏弄弟弟为乐的兄长,伸手轻轻拍打着温迪的后背,小声安抚着:“温迪别怕,哥哥在这里,我们不会有事的。”

“不,不是这样的,”温迪狠狠摇了摇头,他抬起稚嫩的脸孔,被烟尘熏黑的小脸上泪痕交错,他伸出小拳头抓住了哥哥的衣角,惊慌又自责地说,“是我,都是因为我……是我向卡西拉大神祈祷,我求他不要办庆典……会变成这样,都是我的错……”

“温迪,你听着,这不关你的事!”斯多姆小声劝慰,他轻拍着弟弟的后背。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嘶哑的低吼。斯多姆伸手做了一个“嘘”的动作,然后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望向巷口——

那长着羽翼的虎怪,踏出尖锐的长爪,血盆大口里探出猩红的舌头,壮硕的身躯向小巷逼近。火光将它可怖的身形映在地上,那诡异的阴影,一步一步,越发逼近。

斯多姆咬紧牙关,他将身体缩回箱子背后。望着惊慌失措、泪流不止的弟弟,斯多姆低下头,轻轻地在温迪的额头上印下一吻。随后,他猛地将弟弟塞进了废弃的木箱里,然后爬起身来,拔腿就跑:“嘿!你这个丑八怪,来追我啊!”

红发男孩不停地挥舞着手臂,吸引怪物的注意力。就在飞虎向他亮出利齿时,斯多姆随手抄起一张破椅子,“嘿啊啊啊啊啊”地大吼着,冲怪物扑了过去。

然而,八岁男孩的力量,在这巨兽面前,连给它挠痒痒都不够。怪物举起利爪,一掌就拍碎了木椅,锋利的爪子像是牢笼一般,将斯多姆禁锢在地上。男孩拼命挣扎着,吼叫着“放开我”,却不能阻止怪物半分。只见那飞虎低下狰狞的头,张开长满利齿的大嘴,一口咬向斯多姆……

“唰”的一声,虎背上的羽翼骤然伸展开来。怪物将斯多姆的躯体咬在口中,展翅腾空,瞬间便飞上黑暗的天幕,向那喷射着流星火雨的浮空岛飞去。

当温迪好不容易掀开罩在身上的破布与杂物、从木箱中抬起头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幕。眼看怪物飞向夜空,而哥哥的手臂从虎口中无力地垂落,孩童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呼喊:“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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