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铁头、火鼻、厚皮、长脚、钻地他们先后回来了。

老渔夫的妻子，等得很心急，就问：“没有把爹救回来吗？”

十兄弟答不出来，我看看你，你看看我，都红了脸。

老渔夫的妻子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眼眶里又冒出许多泪水，伤心地哭起来了。

十兄弟的心里都很难过，咬咬嘴唇，低着头，齐声说：“娘，我们会把爹救回来的。”

老渔夫的妻子，好像不相信他们的话，还是哭着，哭着。

十兄弟没有办法，个个胸头像有石块压着，心事重重的。他们知道了，这样是不能把爹救回来的，恐怕还要吃皇帝的亏呢。

可不是吗？皇宫里，皇帝叫士兵拆去了那个石亭，搬去了那张石桌，那条石凳，揭去了那块石板，挖开坑里的泥土，可是却找不着钻地，他非常着急：“混蛋！又给跑了。让这些穷小子活着，还得了！……”

随即，他又吩咐士兵们一些话，是贴耳说的，轻得听不出声音。

九

十兄弟一起到京城去了。

没走出多远，突然千里眼大声喊起来：“快回去！皇帝掘开河堤了，大水往我们家里涌来了！”

十兄弟急忙回头，放大脚步跑回去。

河水像只贪心不足的猛兽，吞没了一片土地又一片土地。卷着白白的浪花，向草屋子冲来。

十兄弟赶到草屋子门口，河水也将要冲到草屋子的门口了。飞天赶紧从窗口把他们的娘背出来，飞到屋边的一块土丘上。

河水愈滚愈近了。山坡上的一棵大松树，也连根被河水冲倒了，随水漂来。

他们没来得及跨进草屋子，地上的水已经齐膝盖了。好几个兄弟不识水性，只得往长脚身上爬：顺风耳和千里眼攀上长脚的肩头；火鼻和厚皮拉着长脚的臂膀；大手骑在长脚的头顶上；钻地挂在长脚的背脊上；只有铁头因为头太重，用尽力气，还是爬不上去，紧紧抱住长脚的腿，半截身子已浸在水里了。

水一点一点涨起来，长脚把腿一点一点伸长。任凭水怎么大，也淹不着他们。

阔嘴伏在草屋子门口地上，张大嘴巴喝水。河水一阵阵地涌过来。阔嘴一口接一口地喝着，水都往阔嘴的嘴巴里流了。河水来得很猛，阔嘴不停地喝着，水就淹不进草屋子。

突然，阔嘴喊了声“哎哟”，他嘴巴一闭，头一抬。大家都很着急，都说这一下水可要冲进屋子里了。

大手忙伸过手去，往阔嘴嘴里一摸，原来是那棵随水漂来的大松树，把阔嘴的一颗门牙撞掉了。大手将那棵大松树和那颗门牙掏出来，随手向远处一丢。

很凑巧，门牙和大松树正落在河堤的缺口上，把水堵住了。

流出来的水，都让阔嘴喝完了。他肚皮鼓得胀膨膨的，坐在地上直呼气。

爬在长脚身上的兄弟们，飞天和他们的娘，都下来了；进草屋子去一看，还好，淌进屋里的水很少很少。

草屋子的后面，皇帝的士兵又在点火烧屋了。蹑手蹑脚地，一个咳嗽了一声，另一个说：“轻些！”

声音传进了顺风耳的耳朵，他就喊起来：“屋后有坏人。”

大家赶到屋后一看，屋后已经冒起黑烟，点火的士兵跑远了。草屋子是最容易着火的，一下子，火光冲天，烧得很猛烈。

火鼻一见火，浑身是劲，他就跳进火堆去吸火。大手赶紧从屋里找出把大扇子，扇着扑火。千里眼和其他兄弟们都来了，拿起桶子、盆子，舀水浇火。

只有阔嘴喝多了水，肚皮胀鼓鼓的，走不动路，躺在屋边土丘上，想呕，却呕不出来。

千里眼浇了几下，浓浓的烟，把他的大眼睛熏痛了。他耐不住，只得离开火堆，到屋边土丘上去坐下。

火愈烧愈猛了。火鼻和大手他们使劲地吸着，扑着，浇着。可是草屋子太容易着火了，这里熄了，那边又烧开来；那边熄了，这边又烧开来。个个累得满头大汗。

阔嘴难过地喘着气，他用手拍着自己的肚皮。千里眼也很不好受，他用手擦着自己的眼睛。

火鼻他们，不住地吸火，扑火，浇水，许多地方熄灭了，烧着的也慢慢地小了。

吹过一阵风，风里带过一股浓烟，千里眼和阔嘴都给卷在烟里了。

突然，天上降下了一场大雨，地上涌出一股大水来。大家觉得很奇怪。

原来，天上的大雨，是千里眼给烟熏痛了眼睛，流出来的眼泪；地上的大水，是烟呛了阔嘴的喉咙，把肚里的河水都呕出来了。

火，全给浸灭了。

十

水被堵住了，火被扑灭了，可是他们的损失也不小：千里眼的眼睛给熏得血红血红，有些疼痛，不时一眨一眨地；阔嘴少了一颗门牙，说起话来，嘘唏嘘唏地漏风。

可是，皇帝还不死心，他听说掘河堤和放火烧屋子都没有成功，大发雷霆，厉声道：“去！出动全部兵马，把他们围起来，统统杀死！杀不死的，放到火里去烧死！……烧不死的，拿到高山上去摔死！……摔不死的，丢到海里去淹死！……淹不死的，就活埋！……活埋不死的，就……混蛋！统统弄死！弄死！弄死！……”

皇帝的大队兵马，拿刀提枪，浩浩荡荡，出皇宫来了。

千里眼和顺风耳马上告诉兄弟们听。大家都捏着拳头叫起来：“不能等着让皇帝来杀我们，我们要救出父亲，只有去把那狗皇帝杀掉！”

十一

月亮和星星都出来了，照得地上一片银光。十兄弟手牵着手，肩并着肩，在一条大路上，向京城走去。

到了一块广阔的沙地上，十兄弟和皇帝的兵马相遇了。

千里眼和顺风耳立刻爬上一座高丘。皇帝士兵的一动一静，他们都看得、听得清清楚楚的。

皇帝的士兵们摆开了一字形的长阵。前面的士兵都拿着明晃晃的钢刀，后面是整齐的弓箭手。官员们紧急地发布了号令，将军们威武地敲起了战鼓，大队兵马黑压压地冲过来。

一场激烈的大战开始了。

铁头打头阵，他昂着头，迎上去了。

短兵相接。刀砍在铁头的头上，士兵们连人带刀被抛出去很远很远。飞起的刀，落在他们自己人身上，不跌死的，也被刺死了。

厚皮打二阵，他挺着胸，冲过去了。

弓箭手把箭上了弦，一齐向他射来。箭在他厚皮上一碰，都弹了回去，反射在弓箭手的身上。一大排弓箭手全给箭射死了。

铁头和厚皮挥着从士兵手上夺过来的刀剑，向前一直冲去，杀死杀伤很多士兵。

士兵们见连破了两阵，都吓慌了。前面的向后边退，边上的向中央挤，大家乱成一团。带队的将军和官员怎样吆喝也没有用。

火鼻见时机到了，立即从鼻子里哼出许多火焰来，用手扔在士兵阵上的人堆里。人堆里起火了，冒出一股股浓浓的黑烟。人堆里面的人，衣裳都烧起来了，拼命地往外面逃；人堆外面的人，还不知道里面起火，拼命地往里面挤。争先恐后，乱成一片。

飞天在敌阵的上空飞来飞去，带着一条绳索，专找那些将军们。他用绳子往将军们的脖子上一套，从半空中把他们拉出去。

钻地在敌阵的地下钻来钻去，拿着一把利斧，专找那些官员们。他用利斧削他们的马蹄，马被削去蹄子，痛得跳起来，官员们都从马背上摔下去跌死了。

士兵们，顾得前边，顾不得后边；顾得后边，顾不得前边；顾得天上，顾不得地下；顾得地下，顾不得天上。不知道该怎么办，叫苦连天。

人堆里火烧猛了，挤进挤出的士兵们才散开来。但是已经烧死了许多人，逃出来的，也都焦头烂额，烧得半死了。

皇帝的兵马，没命地向后退了。人碰着马，人跌倒了；马绊着人，马翻倒了……人撞马，马撞人，互相践踏，皇帝的兵马，又不知死伤了多少。

千里眼和顺风耳挥着手，要兄弟们追上去。

阔嘴跑在最前头，他张大嘴巴，用力地叫着：“不——许——跑！不——许——跑！……”

声音像晴天响起了大霹雳，许多士兵被他叫软了腿，跑不动了；许多士兵给他叫破了胆，从马上摔下来。

阔嘴又伏在地上使劲地用嘴吹着气。地上刮起了一阵大风，黄沙漫天飞扬，树木都吹倒了，黑暗里只见人仰马翻。

最后是大手和长脚出马了。大手骑在长脚的肩头上，长脚跨出大步追赶着。一个把手伸得很长，一个把脚伸得很长，没有几步，士兵都被赶上了。大手脱下铁头的帽子当篮子，他一大把一大把地抓着士兵，往篮子里盛……

皇帝的兵马，全军覆没，连回去报信的都没剩下一个。

十二

十兄弟赶到京城里了。皇宫的大门，紧紧地闭着。守门的卫士还没有发现他们，大手一把一个都收拾掉了。

飞天飞上皇宫的屋顶。钻地钻进皇宫的地底。皇帝躺在龙榻上睡得正甜，飞天揭开屋顶，钻地在地底挖墙根，他都没有惊醒。

他转了一个身，做梦还嚷着：“杀掉！……把那些穷小子都杀掉！……”

大概是梦里很得意，他又“嘻嘻嘻”地大笑起来。

大手听得很不顺耳，一把将皇宫的屋顶拉去了，“哗啦啦”一声巨响。

皇帝惊醒了，睁眼一看，屋顶不见了。知道不好，就想从东面的门逃出去，“哗啦啦”地，东面的墙倒了；皇帝背转身来，想从西面的门逃出去，“哗啦啦”地，西面的墙又倒了；皇帝要从南面的门逃，南面的墙倒了；皇帝要从北面的门逃，北面的墙也倒了。他急急忙忙跑上他的宝座，大声喊：“来人啊！来人啊！……”

第三句“来人啊”没说出口，又是“哗啦啦”一声巨响，宝座裂开了。他被弹出去，摔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天牢里的木栅折断了，关在里面的老渔夫拭拭眼睛，扑扑衣裳，走出来了。十兄弟见着他们的爹了，都高兴地围上来问话。他们才第一次见面呢！当然话很多，你一句我一句地，说开了。

冷不防这时候，摔出去的皇帝还没有死，他爬起来，偷偷地骑上一匹快马，抽了几鞭子，一溜烟逃走了。

千里眼和顺风耳发现了，叫起来：“皇帝跑啦！皇帝跑啦！”

长脚和大手就叫兄弟们先把爹送回去，他们两个追了出去。

十三

皇帝骑着快马，在前面逃着。

大手坐在长脚的肩头上，在后面追着。

皇帝逃上了一座高山，长脚和大手追上了高山。皇帝逃到了海边，长脚和大手追到了海边。

皇帝逃着，逃着。长脚和大手追着，追着……

追近了，追着了。大手伸过手去，将皇帝一把抓起来，用力向高空一抛。

皇帝像一只最善飞行的小燕子，直上西天去了。

十四

东方已经发白，兄弟们把爹送到家里了。老渔夫的妻子，乐得把眼眶也哭红了。孩子们围着爹娘说说笑笑，一家子可热闹了。

公鸡叫了三遍，兄弟们开始煮饭了。今天老渔夫要带着十个孩子出海去打鱼。

天亮了，一锅香喷喷的白米饭熟了。长脚和大手也回来了，大家开始吃饭。

饭刚吃了一半，抛上天去的皇帝从空中倒栽下来了。巧得很，正落在铁头的头上，“砰”的一声，立刻变成一个肉饼子了。

兄弟们“哗”的笑开了。

千里眼笑得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流出眼泪。

阔嘴的大嘴巴里正含着一大口饭，一笑，饭粒都从缺口里喷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