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俩开始攀爬沙丘时，海克斯的视线几乎没有离开掌上电脑，但是李、安贝儿和哈利德都停下了手上的活儿看着他们。

亚历克斯和保罗缓慢地在陡坡上前进，底下看着的几个人脸上都带着严肃的神情。他们都知道在沙丘的另一边有什么在等着他们。

快到达沙丘顶时，亚历克斯和保罗俯下身子，匍匐前进，爬过了最后几米。尽管哈利德说一切安全，但他们也没理由暴露自己。刚刚就位，两人就拉下了夜视护目镜盖到了眼睛上。他们在那儿静静地待了几分钟，仔细观察坡下的情况。之后，亚历克斯轻轻拍了拍保罗的肩膀，两人扭动着滑下斜坡，直到能安然站好。拉起护目镜，两人对视一眼，脸上满是严峻的神情，然后就开始原路返回。

“还在那里？”亚历克斯和保罗刚回到沙丘底，李就问道。

“是的。”亚历克斯一边简短答着，一边走到炉子前看了看他和李准备的袋装加热食品。保罗把夜视护目镜放回沙滩车上，接着收拾起之前用过的装着燃料、汽油和水的桶子。安贝儿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但他们谁也没说一句话。她看着他们冷峻的脸，将问题又咽了回去。当他们准备好的时候，会说的。

安贝儿回身继续摆弄GPS装置去了，哈利德坐了下来，看着她。他对那些玩意儿很着迷，但是安贝儿对哈利德的领航技巧印象更深刻。她认为自己是一个相当出色的领航员，可是哈利德在茫茫无际的沙漠中不依靠地图和指南针就能找到路，这种能力可比她强多了。

“告诉我你今晚是怎么找到路的，哈利德。”她说。

“那些星星。”哈利德答道。

“是的，是的，那是很好的基本方向参照物，但是你怎么能发现这一个沙丘？对我来说，它们看起来全都一个样。”

“我们留了些——怎么说来着，记号？”

“标志物？”

哈利德点点头：“我们放了些石头。”

“摆着一堆？锥形石堆？”

哈利德又点了点头。

“有点像这个，”安贝儿边说边拿出一个GPS装置，这样哈利德就能看到她在做什么，“我在这个上面做了一些电子标志物，看到了吗？那边那个，是我们经过的那个荒废要塞的位置。而这个是我们在地平线上看到的那个大绿洲。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哈利德歪向一边的笑容消失了。他点了点头，转开头。

“什么？”安贝儿问，“怎么了？”

“我的家人。”

“他们就是死在那个绿洲的？对不起，哈利德。你知道，我的父母也去世了。他们死于飞机失事。我本应跟他们在同一架飞机上，可是我在最后一分钟改变了主意。这是逃避。你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吗？”

哈利德点点头：“为什么？”

“他们牵涉进一些非常危险的事。”安贝儿说，“你知道，他们希望帮助别人——穷人或是陷入麻烦无法自拔的人。他们想做点儿不一样的——不只是给钱。他们秘密地在全世界活动。他们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给自己带来了非常可恶的敌人，然后——”安贝儿耸耸肩，给了哈利德一个勉强的笑容，“然后，其中一个敌人决定阻止他们。”

“所以，现在，你和你的父母做一样的事？”哈利德问。

“我们都在做。”李在安贝儿身边坐了下来，说道。

“这就是菲利普召集我们的原因。”海克斯说着，合上了他的掌上电脑，加入了对话。

“哈！菲利普医生！”哈利德笑了，他的眼睛放着光。菲利普·拉鲁斯是他的英雄。他是一名法国整形外科医生，每一年都会去哈利德所在的难民营，为地雷受害者服务。十一年前，还在襁褓中的哈利德炸伤后被送进难民营，菲利普医生正在那儿。菲利普救了他的命，还帮他保住了左眼的视力。他看了看左右，想知道更多关于他的英雄的细节。“你们怎么遇到菲利普医生的？”

“当阿尔法特种小队组建时，菲利普就在那儿。”亚历克斯带着加热好的食物加入了。

保罗饿着肚子跟在他后面，用力嗅着空气。“我们一块儿搁浅在了印尼的一个岛上，嗯——”

“我们救了他的命。”安贝儿骄傲地总结。

“你们救了菲利普医生？那我的命是你们的了。”哈利德发誓，崇敬地看着阿尔法特种小队。

没有人知道该说点什么。保罗看着这个少年认真的脸庞，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开始吃饭吧。”他说着，从杂乱的食品罐头中挑出一罐。

“别问我这是什么，”亚历克斯递出其他的罐头，警告说，“棕色的，而且热着呢。我知道的就这些。”

他们吃完的时候，天越来越亮了。是时候退回到伪装篷下的阴凉里，尝试睡一会儿了。但是首先，他们要讨论下一步的行动。海克斯从挂车上搬下了那个锃亮的钢容器，放在大伙儿中间，大家围坐着，期待地看着亚历克斯和保罗。两个男孩对视一眼，保罗点点头。亚历克斯深吸了口气，开始描述他和保罗看到的、沙丘另一边的景象。

“好吧，正像哈利德描述的那样，从东往西有一道防御工事。”

“什么是工事？”哈利德问，看起来有些疑惑。

“那是墙的军事术语。”李解释说，讽刺地看了一眼亚历克斯，“他老这么干。他的父亲是特种空勤团的，你知道，他受父亲的影响很大。”

“对不起。”亚历克斯说，“墙。一堵巨大的防御土墙。战争时期建造的。周围是铁丝网和地雷。据我们所知，那堵墙和这座沙丘间的地下也埋了地雷。都是平坦的戈壁滩。在半路上是……”亚历克斯犹豫了一下，看向哈利德。

“我的朋友们呢？”哈利德问。

“是的，你的朋友们，他们在半路上，他们中的两个……两具尸体。”

两具尸体。一片沉默。他们有点被此次任务的现实打击到了。这一切开始于几周前，难民们听说一家跨国公司进入此地寻找石油。对于一帮年龄稍大的男孩来说，这个消息真是太棒了，他们早已厌烦难民营的生活。为了引起对这个情况的关注，男孩们制订了一个计划，打算拆除几枚地雷，然后用地雷里的炸药在石油公司铺设的供应管道上炸出个洞，但是计划出现了可怕的错误。男孩中的两人在地雷区身亡。两天后，其余三名男孩跌跌撞撞回到难民营，他们受到了惊吓，还脱水了。

菲利普·拉鲁斯召集了阿尔法特种小队，因为他怀疑幸存的三名男孩打算再试一次。当阿尔法特种小队抵达难民营后，看到那些男孩偷偷摸摸的阴沉脸色，他们不得不同意了菲利普的判断。

“这个能阻止他们？”哈利德盯着海克斯放在地上的金属箱子问道。

“应该能。”海克斯边说边打开了箱子，“你的朋友们想要炸开输油管以使难民获得关注。但如果我们能用其他方式让他们获得关注，他们就没必要冒生命危险和地雷打交道了。”海克斯从箱子里取出一台便携式录像机，开始检查起来。“我们将拍下这儿所发生的事，发送给我们能想到的所有新闻媒体。这应该能让你的朋友们开心。”

“为什么那些尸体还在那儿？”安贝儿问，“为什么那些士兵不移走他们？”

“呃，首先，他们可能还没有注意到，”亚历克斯说，“那儿还有其他的弹坑，其他的尸体。动物们也会在雷区里游荡。”

“但是，他们肯定能够分辨出人和动物吧？”李问道。

亚历克斯和保罗对视一眼，一言不发。

“这么糟糕？”海克斯低声问道。

李叉起手，凝视着亚历克斯：“我们来吧。”

“取回那些尸体？”亚历克斯晃了晃脑袋，“对不起，李。如果他们在雷区边缘，也许能行，可是，他们的位置太深入了。”

“我们带着金属探测器。”安贝儿说。

“没用的。”海克斯说，“现在的地雷都是塑料材质的，更难探测了。”

“可是我们不能让尸体就摆在那儿腐烂，”李恳求着，“就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们靠近他们吗？”

“李，”海克斯叹了口气，“刚才我在上网的时候，关于地雷，我找到了比我想知道的更多的东西。如果你知道那些玩意儿能对人干什么，你就不会那么想过去了。”

“继续，”李挑衅地说，“告诉我。”

海克斯和她对视着，开始一个词一个词地念起他刚浏览过的最后一个网页：“一枚地雷含有极具爆炸力的材料，能够形成一堵气墙，碎片以近乎每秒七千米的速度向外扩散。某些地雷内含金属弹丸，比如滚珠或钉子，能穿透柔软的肌肉，把骨头撕成碎片，形成雾状喷出。冲击波非常强烈，许多受害者感觉自己的脚还在靴子里时，他们的胫骨碎片已经深深地扎进其他受害者的身体里。如果你没有死于爆炸伤、失血或休克，因爆炸而进入你身体的沙土也会引发大量感染，还有——”

“够了，我想。”保罗悄悄说道。他的胳膊揽着李的肩膀，她的头正埋在他胸前。

海克斯耸耸肩坐了下来，他的目的达到了。

亚历克斯站起身：“我们都累了，我们需要睡觉。几个小时内，我们做好我们应该做的，然后在第一支巡逻队来之前，离开这里。就这样。就这么简单。”

阿尔法特种小队的其他人都点头同意。完成任务，离开。就这么简单，又怎么可能出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