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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 向细胞拜师学艺

在加勒比的第二天,我站在一百多个医学院学生面前。他们明显紧张不安。我猛然意识到,不是每个人都把这小岛视为逍遥自在的避难所。对于这些急切的学生,蒙特塞拉特并非逃避现实的和平乐土,而是他们实现医生梦想的最后机会。

从地理上来说,我班上的成员都属同类,因为大部分是从东海岸来的美国学生。但他们出于各个种族和年龄,其中包括一个高龄六十七岁但渴望生命更充实的退休人员。他们的背景同样五花八门——从前的小学教师,会计,音乐家,一个尼姑,甚至还有一个毒品走私犯。

虽然有以上区别,但这些学生有两个共同特点:第一,美国医学院招收学生的名额有限,需要进行选拔,而他们都在竞争白热化的选拔过程中淘汰出局了。第二,他们都是“奋斗者”,下定决心要做医生——他们绝不愿意失去证明自己具有相应资质的机会。大多数人都用掉了毕生的积蓄,或为了交学费及居于国外的额外费用而签订不平等契约。许多人发现自己平生第一次孤独无依,背井离乡,抛妻别子。他们忍受着那个校园里最无法忍受的居住条件。但,即便面临各种障碍和不利条件,他们也决不会放弃对医学学位的追求。

反正,到第一堂课开课为止,情况就是这样。在我到达之先,学生们有过三个不同的组织学/细胞生物学教授。第一个老师在开学三个星期后,为处理个人问题而逃离小岛,把学生弃之不理。学校迅速找到一个适当的替代者;他力图收拾残局,但不幸的是,三个星期后他也走了,因为他生病了。接下来的两个星期,一个本来负责另一领域研究的教员来上课,给学生们照本宣科。这明显把学生们闷坏了,但学校也得完成任务,为该课程提供规定的课时。学校的毕业生若想在美国执业,就必须满足美国医生资格考核者设置的学术先决条件。

同一个学期的第四次,疲惫不堪的学生们来听新教授讲课。我简短地说了我的背景和我对课程的安排。我说得很清楚,虽然他们是在外国,但我对他们的期望不会低于对威斯康辛学生的期望。他们也别指望我会要求更低,因为,若想获取资格证,无论在哪儿上的医学院,所有医生都必须通过医学主管部门的考试。接着,我从公文包中拿出一捆试卷,告诉学生们,要进行一个自我评估的小测试。学期刚刚过半,我期望他们对半数的指定课程材料会比较熟悉。这份在课程第一天分发的试卷由20个问题组成,这些问题都是直接从威斯康辛大学的组织学期中考试中拿过来的。

测试的开始十分钟,教室里静得一根针掉下来都听得到。接着,学生们开始烦躁不安,一个接一个,比伊波拉病毒的传播还快。在二十分钟指定的考试时间结束时,全班同学都因惶恐而睁大了眼。我宣布“时间到”, 大家被压抑的紧张爆发出来,都开始激动不安地交谈。我让他们安静下来,开始宣读答案。读开始五六个答案时,有人发出闷闷不乐的叹息。当我读到第十个问题时,接下来的每个答案后都跟着痛苦的呻吟。班上的最高分是答对了十个,第二名答对了七个;其他绝大多数同学也答对了至少一两个问题。

当我抬起头时,看到的是惊呆的、不知所措的脸。这些“奋斗者”发现自己处于非常不利的地位。一个学期已经过掉大半了,但他们不得不从头学习这门课程。学生们笼罩在忧郁的阴影中,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已经打算在其他要求极高的医学院科目前退缩。瞬间,忧郁变成了安静的绝望。在巨大的沉默中,我和学生们面面相觑。我体验到一种永恒的痛——这些学生整体看起来就像一副绿色和平组织的宣传图片,图片中是被丧尽天良的皮毛交易商棒杀之前的大眼睛小海豹。

我的心缩紧了。也许,咸味的空气和甜美的花香已经让我更大度。无论如何,出乎我自己的意料,我听到自己宣布:只要学生们承诺付出相应努力,我就会让每个学生都为期末考试做好充分准备;这是我的个人承诺。当他们意识到我是真心为他们的成功而承诺时,我看到了他们之前还充满惊恐的眼中闪烁的光芒。

我感觉自己像一个备战的教练,指挥全队为了总决赛而加倍努力。我告诉学生们,他们完完全全就和我在美国教过的学生一样聪明。我说,美国那边的同侪只是更擅于死记硬背,是死记硬背让他们在医学院入学考试中取得更好分数。我同样非常努力地说服学生们,组织学和生物细胞学并非很难的课程。我解释道,自然是简洁从容的,运用的是非常简单的运作原理。我承诺他们将会真正理解细胞,而不是仅仅记住事实和数字,因为我会把所有简单原理中最简单的原理展示给他们看。我还会在晚上补课,不过,在排满课程和实验的漫长一天后,晚上补课会使他们体力负担更重。听了我长达十分钟的鼓舞动员谈话,学生们被打足了气。他们冲出教室,斗志昂扬,下定决心不被考试体制打垮。

学生们离开后,我意识到了承诺的严重性。我开始感到疑虑。我知道,有相当一部分学生对于上医学院确实是不合格的。其他许多学生是有能力,但他们的背景却没有为迎接挑战做好准备。我害怕我的小岛田园诗会堕落成狂乱费时的学术混战,学生和我这个老师,都会以失败告终。我开始想念在威斯康辛大学的工作;突然之间,那工作看起来易如反掌。在威斯康辛大学,组织学/细胞生物学课程大约需要五十堂课,而我只用上其中八堂。解剖学系有五个成员分担授课任务。当然,我负责收集所有的授课材料,因为我参与了和这些课时内容有关的实验项目。我要回答学生提出的所有与课程相关的问题。但是,了解材料和根据材料上阵授课可是不同的!

我有一个为期三天的周末来竭力处理我自己造成的艰难局面。如果是在家里遇到这种危机,我的A型性格便会让我知难而退。有趣的是,当我坐在水池边看着太阳落入加勒比海中时,潜在的焦虑变成了激动人心的冒险。我为这个事实而激动不已:在教学生涯中,我第一次独自为一个主修课目负责,而不必受团体教学计划的形式和内容限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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