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节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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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火轮上李从文众人急得如热锅上蚂蚁,李从文只得再次用扩音喇叭喊话:“我船出现故障,前方船只先行靠岸,靠岸后船上人等立刻进镇,不得停留;我船出现故障,前方船只……”
白孙氏只得悻悻作罢,渡船靠岸后,指挥着家人往下抬礼箱。
小火轮上的老王跟肖岳说:“我们先回镇里,管住傻丫别乱说话。”
肖岳点头应允:“也是,那婆娘打谁就跟谁亲,每回都先去你家串门。”说罢,也把准尉的尸体拖到隐蔽处,上得岸来。
白孙氏见肖岳,问:“肖掌柜?你在日本人的船上干什么?”
肖岳笑哈哈地说:“给他们送几坛酒,您怎么来了?”
白孙氏说:“我啊?我来给儿媳妇立贞节牌坊!”
“贞节牌坊?”肖岳真是非常诧异,不知这汉奸婆葫芦里卖什么药。
“听说山田太君在这儿,正好,他喜欢中国文化,一块儿参与参与……”白孙氏不理肖岳的表情,对抬着礼箱的家佣吩咐,“跟我去见山田少佐!”
“别别……别激动……”肖岳慌忙阻拦,凑近白孙氏压低些声说,“您想想,为啥不让你们停留?少佐他老人家在处理要务呢,不想见人。”
白孙氏狐疑地看肖岳,肖岳两手一摊,说:“我不也被轰下来了吗?”
白孙氏遗憾地招呼众人进镇子,肖岳借机陪着白孙氏。白孙氏边走边说:“儿媳妇的贞节牌坊一定要造得有气派,要彰显我们白家祖祖辈辈厚德载物,方圆百里,都说霸下镇的洪家四兄弟石刻做得精细,咱就肥水不流外人田,打石料、雕字画的活就都包给他们,木料就让从文帮我进,秦先生带人帮着勾花描彩,工钱开多少我给多少,绝不占他们便宜……哎,老王他两口子,在镇上吧?”
肖岳说:“您仍旧是先串老王家?”
白孙氏说:“可不?我最惦记的就是他俩。”
肖岳感慨地说:“这情分嘿。”
白孙氏忽然问起:“哎,你脸上怎么有伤啊?”
肖岳掩饰说:“嗨!常铁匠毁了我两坛酒,气不过,打了一架。”
白孙氏不由狐疑地皱起眉头,正紧要关头,老王、王嫂牵着傻丫从前方岔口拐出,堆着笑脸,急火火地奔过来。王嫂热情地说:“哎哟白妈妈!一听说您来了,我们是屁颠屁颠就往回赶哪!”
白孙氏也满脸堆笑地说,边说边转脸看老王:“可不是,每回来镇里,头个就得看你俩……那顿打不记疼了吧?”
老王说:“您瞧?来一回问一回!咱不记疼,只记着白妈妈的教诲。”
白孙氏满足地说:“对咯,我的威望你俩记着,全镇子就都能记着。”
王嫂附和说:“那是那是……去家里坐坐吧?”
“不了,不了,见着人听着可心话,咱就得!我还好些事呢,啊?”白孙氏拒绝了王嫂的邀请,拍拍傻丫的小脸,抬脚要走,却忽地又看着王嫂停住了脚,问:“怪了哎,你怎么也跟肖掌柜似的脸上带伤啊?被人掌嘴啦?”
王嫂不知怎么回答,看向肖岳,问:“是吧……肖掌柜怎么跟您说的?”
肖岳讷讷地说:“常铁匠毁了我……”
王嫂自以为会意地接话:“对吗……常虎睡他媳妇毁了他婚姻,两人打起来啦,我过去拉架还被误伤了,都不知道那个……谁打的?”
白孙氏看肖岳,别有深意地说:“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肖岳哭笑不得,只能跟她打起哈哈。一行人不觉间走到了肖家酒坊门前,小伍正把一把糖果塞进小北兜里,被白孙氏瞧见,想躲已是来不及了。白孙氏一把将他搂进怀里,稀里哗啦地胡噜着他的脑袋,说:“哎呀我就喜欢这孩子,虎头虎脑的你看……”小伍闷在大胸脯里,难受至极。好在不久,白孙氏又把热情投到了小北身上,说:“小北我也喜欢,啊!哎哟……哪来这么多糖果呀?”
小北孩子气地回答:“日本伯伯给的。”
白孙氏笑起来说:“是不是啊?日本伯伯那么好哪!”
小北却抽了抽鼻子说:“不好!大清早就溜了,游戏还没做完呢。”
白孙氏疑惑地看向已到身边的肖岳问:“大清早?他们不还在渡口呢吗?”
“孩子们知道个啥呀……”肖岳有些慌乱地撵小北,“去去去,别在这儿嘚瑟,回家!”
小伍会意,立即牵起小北走进了门去。
肖岳对白孙氏赔着笑脸,说:“这哥俩儿……走着走着,我陪您过去。”
白孙氏却挂起了脸说:“我去我儿媳妇家,你一外人陪个啥呀?”
肖岳被噎得一愣,尴尬地说:“嗯……是哈,那那……那我回去了,您慢走,不送。”说完,讪笑着对大家抱了抱拳,转身进了家门。
白孙氏目送了他片刻,狐疑地带着家人直奔梅寡妇家而去,一路上白孙氏觉得哪儿都不对劲。白家老二也附和说气氛有些异样。白家老三说:“你们也是,老疑神疑鬼的干啥吗?”说话间到了梅寡妇家,梅寡妇母女将白孙氏等人迎进堂里,老二、老三卸下扁担,放下礼箱。
梅寡妇恭敬地说:“婆婆您坐,二叔、弟妹、小叔,都坐啊,我给你们倒茶。”
白孙氏刚落座,却忽地看见什么,又弹起了身子,向摆灵牌的祭龛窜去,狐疑地问:“哎……牌位后头的观音菩萨哪儿去了?”
梅寡妇不动声色地说:“不小心打碎了,赶明儿我再请一个。”
梅妈慌忙地打岔:“亲家,您这回来……”
白孙氏打断她:“别跟我打岔!盛供果的盘子怎么换了?那还青花瓷的呢!”
梅妈支吾地说:“也碰碎了。”
白孙氏不满地大声斥责:“都干吗了,这么大动静?家里闹妖啦!”话音未落,“轰隆……”一声响,不远处的立柜散了架,露出后面墙上被砸的大坑。
白家人都是瞠目结舌,半天缓不过神来。
梅妈支吾地说:“本来……想修补的,这不亲家来了吗,怕难看就想先撑着……”
白孙氏回过味儿来,正色说:“不对!不对……今儿我就觉着哪儿哪儿都不对劲,带伤的带伤、落损的落损,打仗啦?不对,这里头有事!”
梅寡妇有些着急地说:“婆婆你多心了……”
白孙氏却没搭理她,吩咐家人:“老二老三,抬上礼箱跟我去渡口,找山田大佐!”
梅妈阻拦不住,白孙氏气势汹汹地带着又扛起礼箱的儿子、媳妇出了门。
梅寡妇叹了口气说:“……我说对付不过去吧?”
梅妈无奈地说:“那也没法不让她进门啊。”
镇里的戏演砸了。岸边的小火轮和货船上,李从文与何莜真面对着两艘破船,也是一筹莫展。
“捣乱吗真是,老王他们怎么就回去了呢?”李从文嘟囔着。
“在这儿也一样没辙,日本货就这德行,关键时候掉链子。”何莜真恨恨地回应。
“早知道这样,就不毁掉货船的马达了。”
“别拱我火行吗?”李从文无奈地靠后些身子,却瞥见白孙氏正急吼吼地带着人往渡口走来,梅寡妇母女跟在后面,心下一紧:“我的天!汉奸婆子又来了。”
何莜真大惊,放下手中活计走到窗边。
李从文着急地说:“打开喇叭,我跟他们喊话。”
“她那模样像是来对话的,你行吗?”何莜真怀疑地反驳。
“把山田架到舱顶,我能学他的声。”
“已经离太近了,会露馅的!我下去杀掉他们!”李从文一把拽住她说:“除了杀人你没别的呀?”
何莜真眼神冰冷,说:“我的专业就是杀人。”
李从文说:“你不是审讯科的吗?”
“审完后要杀的都归我!”何莜真见窗外的白孙氏等人行得更近了,当即从袖里亮出月牙小刀往外走!
李从文慌忙抱住她身子,想夺她的刀,低吼:“你给我消停咯……”
何莜真猛推开李从文,眼圈竟红了,说:“李从文!你嫌弃我身上有血腥味是不是?”
李从文愣了,不知所措地说:“没……没有啊……”
“你就有……”何莜真咆哮着一脚踢在了发动机开关处,没想到这么一下,发动机竟就“咔咔咔”地打着了火的。两人不由面面相觑!
几乎与此同时,白孙氏已急吼吼地和白家人、梅寡妇母女赶到了渡口,她气喘吁吁地嘟囔着:“甭想骗我,谁都甭想骗我……”话没说完,便见小火轮拖着货船“嗒嗒嗒”地驶离了岸边,不由急得跳着脚乱挥手,喊起来:“别走!别走啊!哎……”
“您喊什么呀您!”李从文从渡口左侧边的蒿草丛后现出身来,向白孙氏走去。
“凭什么我一到船就走啊?”白孙氏见到李从文,一愣,问,“哎你……你是从船上下来的?”
李从文瞥了眼人群后的梅寡妇母女,淡淡地说:“故障修好了……”
白孙氏打断他,问:“你怎么在船上?对了,之前肖掌柜也是从船上下来的。”
李从文耸耸肩说:“肖掌柜送酒,我送行,怎么了?”
白孙氏不依不饶地说:“你少忽悠我!说,镇里出啥事了?带伤的带伤、落损的落损,是不跟皇军闹妖了你们!我警告你啊李从文,要不说实话,我找保安大队查你们来!”
李从文皱眉说:“老太太,您这把年纪怎么不明理啊,皇军的事儿您能问吗?”
白孙氏大怒,骂起来:“你敢这么跟我说话!不再屁颠颠跟我儿子后头混饭了是吧?”
“行行行……行!我跟你说!”李从文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对白家等人招了招手,带着他们离远了些,压着声音,“都记住了,我可是冲着老太太才说的,千万别往外传……山田少佐,是追捕两个共产党游击队员!在这儿追丢了,他就以为是被镇里人给窝藏了,挨家挨户一通乱搜,还拷问了些居民,结果那两个游击队员,在后山逮着了。”
白孙氏狐疑地问:“是不是啊?”
李从文正色说:“要不我跟您老人家甩脸子呢,山田少佐把我招船上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务必堵住镇里人的嘴,结果您还没完没了,您想想,要传出去他们跟无头苍蝇一样在镇里乱砸乱搜,一来有失颜面,二来也影响大东亚共荣不是?”
白孙氏想了想,说:“这倒是……哎?那小北咋说他们大清早走的呀?”
李从文说:“在船上做审讯能让孩子知道啊!”
白家老二忽然若有所思地抬起手,说:“不对!”
李从文顿时心中“咯噔”一下,问:“怎么不对了?”
白家老二说:“小火轮舱顶的机枪边上,没站人。这说明什么?”
李从文不由倒吸一口凉气,问:“什么?”
白家老二说:“说明皇军做事,每个细节都一丝不苟!所以你那话逻辑不对!不是审讯不能让孩子知道,而是皇军在主观上就不愿意侵扰妇孺!”
李从文顿时松了口气,说:“对对,对!皇军不侵扰妇孺。”
白孙氏有些不甘地叹了口气,说:“唉……那箱子礼啊,还得是我亲家的。”
随即带着老二媳妇和抬着礼箱的老二和老三,跟李从文、梅寡妇母女回到梅寡妇家,到家门口时,洪家四兄弟,秦先生已经候在了门外。
白孙氏说:“哎哟,人都来啦!那就干吧,洪万山你们那个……先去备石料,回头我就把定金给你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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