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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第四章

“这些年,我还从来没在屯子里过过夜,一是觉得那样很麻烦,屯里是没有旅店的,要住屯里就必需找宿,自己麻烦也就算了,关键是要给别人添麻烦。再者,我也害怕出点儿啥问题,我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相机了,手机了,害怕一旦被人瞄上,弄不好再搞出点儿图财害命的事儿,那就糟了……防人之心不可无啊,是不是?

“不过,这次出去,我倒是在一个屯子住了一夜。

“现在想想,那完全是机缘巧合。

“那几天我在扶余一带活动,晚上都回扶余住宿,已经连续住了两天。第三天吃过早饭,大约九点多钟吧,我又开车出来了。按我原来的打算,再在这儿转悠一天,之后就离开这里,到其他地方去。

“那天中午,我是在一个乡镇吃的午饭,乡镇的名字想不起来了,附近有一条河,好像叫三岔河,当然,已经结冰了。镇子不是很大,感觉有点儿土,不光鲜。这种北方的小镇,跟南方的镇子还是没法儿比。听说广东的一些镇子,都建了五星级的酒店了,这里可没有。也没有很高的楼,最高的也就三四层吧,数量也很少,可能只有两三栋,多数还是那种老式的红砖房。不过生活气息还是很浓的,人们身穿厚厚的棉衣,戴着羊剪绒帽子,脚穿大棉鞋,在街上“咔嚓咔嚓”地走来走去,小饭馆儿里热气腾腾,服装店里响着流行歌曲,一些小商贩,卖冰糖葫芦的,卖瓜子的,卖干果冻梨的,卖冻豆腐粘豆包的,卖画片“福”字的,一边不停地跺脚,一边吆吆喝喝地招呼着生意,每次一张口,就有一股白气儿被呼出来,就像吸烟的人吐出的烟雾。

“对了,那天还下了一场新雪,记得中午开始下的,当时我正在吃饭。雪下得很大,是那种鹅毛大雪。——雪花密密麻麻,一片一片,真的是状如鹅毛,又如数以亿万计的蛾子,缓缓地飘落。如果盯着看,看久了,会让人产生飞升的感觉。觉得你的身体正在缓缓地向上升,觉得你的身体忽然变得十分的轻盈,轻如鸿毛,觉得你的灵魂已经出了窍。那种感觉非常的奇妙。但若一眨眼睛,这种感觉就会消失,仿佛‘哐当’一声,人又一下子落回了地面……

“因为下雪,天色变得有点儿阴沉……

“我是下午两点前后离开那个镇子的,我打算再到镇子下边简单转一转,然后就返回扶余。

“我当时并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又是第一次到这边来,对镇子周边也不是很熟悉,离开镇子以后,选了一条路,就开着车往前走。我的想法很简单,就是随便转一转。

“雪一直在下,雪花好像越来越密了,天色便越来越暗,能见度很低,几十米之外的景物就看不清楚了。

“这样开车走了一会儿,有将近一个小时吧,大概开出了四五十里路,我忽然不想往前走了,想掉转车头,原路返回。我想,这大雪泡天的,啥啥也看不清楚,还耽误这个时间干吗?以后找时间再来好了。

“可我走的那条路是一条土路,很窄,只有一道车辙印儿,路两边又有排水渠——当时虽然被雪填满了,但我知道一定有——因此不敢贸然行动,担心陷进去,只好继续往前开,打算开到一个相对宽敞的地方再说。

“这样开着开着,大概开了有十来分钟吧,就来到了一个屯子……

“全因为当时雪太大,我一直开到离屯口一百多米远的时候,才看见了这个屯子。

“我把车开进屯口,这儿正好有个小空场,完全可以掉头。就在我准备掉头时,一件意外的事情发生了——车突然熄了火。

“其实我这车还是挺抗造的,虽说外表有点儿狼狈,却从没出过问题。我车上车下鼓捣了一阵儿,又找不出什么原因,这个就不多说了,反正不管咋弄都没丁点儿反应,不哼不哈,连个屁都不放,就跟休克了一样。后来我想到了一个主意:进屯去找几个人帮忙推一推,可能就行了。

“我把车门关好,脚底下‘咯吱、咯吱’地踩着厚厚的、软软的新雪,走进了屯子。

“雪还在下。屯子非常安静,街上一个人都没有,也没有脚印。开始时我还有点儿奇怪,怎么会没有人呢?后来想到在这种下雪天儿,也许大家都待在家里睡觉吧,就继续往里走,一边走一边留心街两旁的房屋,希望能从哪一家的门口走出一个人来。

“我‘咯吱、咯吱’地往前走……

“这会儿,整个屯子都在大雪的笼罩之下,加之阴天,因而朦朦胧胧……

“我初步判断,这屯子不是很大,也许只有三四十家。乍一看,那些坐落在街两旁的房子,都显得很低矮,基本都是土坯房。而且,房前房后都有不小的空地,我想那是菜园子。这样,房子跟房子之间就有了一定的距离,感觉稀稀拉拉的。当然这倒没什么稀奇,我们东北的屯子,大体都是这样的风格。

“不过走了一会儿,我就觉出了异样。我渐渐注意到,我目前所看见的房子,多半已经很残破。有的房子,门窗已七扭八歪,房墙也歪斜了,感觉随时都会倒塌。有的干脆连门窗都没有,就留下了一些黑咕隆咚的缺口。有的房子,房顶还出现了破洞。有的,甚至整个房盖都被掀掉了,只剩了几面高高低低的残墙。有的房前,堆放着一堆一堆的杂物,因为被雪覆盖着,看不出是什么,很可能是垃圾。

“我又往前走了一段。所见与刚才的情景差不多。后来还看到了一两幢砖瓦房。因为砖瓦房相对坚固一些吧,外形变化不是很明显,只是看到窗上的玻璃被打破了。不用说,同样不会有人住的。

“我心里不由得直划魂儿,暗想这是怎么回事呢?难道说这是一个没有人住的屯子吗?那么,人又到哪里去了呢,死了,抑或是逃离了?若真是这样,又是什么缘故呢?发生了什么灾祸吗,地震了,传染病,遭到洗劫了,或者是整体搬迁‘移民’了?

“恰在这时,又有一个什么动物的黑影,‘哧溜’一下从一个敞开的院门里蹿出来,看上去很像一只猫,也许不是猫,而是一只兔子或者狐狸。速度非常之快,快到我连它的颜色都没看清楚,它就穿街而过,消失在街对面的一个院子里面了……

“我吓得一下子停住了脚步……

“一时间,我感到特别恐怖,心怦怦乱跳,头皮一阵阵发麻,感觉寒毛都竖起来了。不过恐怖又带来好奇,带来了弄个究竟的欲望。我要看看这个屯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在原地停了一瞬,定了定神,又继续往前走。人,是不是都这样呢?

“我是从屯西头进的屯子,现在是朝屯东头走,一直走到屯子中间,还没发现一间有人住的房子,也没听见一点点人的声音,大人的吆喝呀,小孩子的欢笑呀,根本就没有。一路所见,都是黑洞洞的空屋,以及铺天盖地的积雪,感受到的是荒凉甚至破败的气息。

“天渐渐黑了……你们知道,冬天天都黑得比较早,特别是冬至那几天,在我们这儿,三点多钟就没太阳了。

“不过谢天谢地,在我快走到屯东头的时候,突然看见了一片亮光。

“我甚至吃了一惊……

“亮光是从一扇窗子里透露出来的,并不是很明亮,调子是橘黄色的,带有一点点红。亮光还照亮了窗台上的一些杂物:几个瓶瓶罐罐、一把破笤帚、一双旧棉鞋。还有那些雪花儿,也仿佛全都拥到亮光里来了,一时格外地密集,而且亮晶晶的。

“我来不及细想,马上走进院子,很快来到房门口,一边拍着门一边大声说:‘屋里有人吗?屋里有人吗?’

“屋里并没有马上回应。我一时有点儿担心,屋里的人也许不会搭理我。不过过了一会儿,我听见有人说:‘等会儿,等会儿……’随即听见了脚步声,踏啦踏啦的。我这才放心了。

“一会儿,门开了,一个老男人——后来我知道,他叫曲庆祥——站在门里,费劲儿地打量着我,片刻说:‘你是打哪儿来的呀……’这老曲六十来岁,披着一件半旧的羽绒服,身材不高,偏瘦,头发是剃光了之后又长出来的,短短的一层,眼睛不大,脸色看不清楚,感觉有一些皱纹。

“我说:‘我从长春来的。我的车坏在屯西头儿了……’老曲说:‘长春……我儿子媳妇也在那儿……进屋吧,进屋说……’我用力跺掉鞋上的雪,又浑身上下拍打一番,从老曲身边走过去,进了屋。

“进屋后我发现,屋里还有另外两个人,一个老女人,一个小女孩。那老女人是老男人的老婆,小女孩是他们的孙女,名叫曲东霞——这也是我后来知道的。曲东霞八九岁的样子,正坐在炕桌旁边写作业。见我这个陌生人进来,他们都把目光转向我。小东霞梳着两个小辫子,眼神儿怯生生的,让我心里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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