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踪老爸

余显斌

一

吴波发现，老爸最近有点儿鬼鬼祟祟的。

过去，老爸下班，会早早把饭做好，等吴波回来吃。有时，吴波回来迟了，老爸还专门到小区门口等着。吴波拉着老爸的手，摇晃着说：“爸，不用在外面等。”老爸不听，说养丫头比养小子让人操心，咋能不等？吴波噘着嘴说：“老爸，不至于吧？”

老爸说：“至于，长大了，爸就省心了。”

听着老爸唠叨，吴波感到很幸福。可是，现在的老爸鬼鬼祟祟的，像特务一样。

这天中午，吴波刚从学校回来，老爸就把饭菜拿上桌说：“我出去一下。”

吴波问：“爸，干什么去？”

老爸说：“外面有人请吃饭。”说完，就笑着出去了。吴波放下碗，悄悄地跟了出去，她总觉得，老爸有什么秘密在瞒着自己。

到一座楼下，老爸掏出手机道：“梅雨，我在你楼下。”

离得不远，吴波听得清清楚楚。然后，就见一个女人从楼上一家窗户里露出脸来，很清雅，微笑着冲老爸招了招手。老爸也招招手，等她下楼。

二

老爸下班回来时已是黄昏，像个小青年，还吹着口哨。进了门，看见吴波，老爸愣了下问：“这么早就回来了，丫头？”

吴波眼睛一翻道：“今天是星期五，下午放假。爸，你中午去哪儿了？”

老爸笑笑，一边洗衣，一边说：“不是告诉你了吗，别人请客啊？”

“男的女的？”吴波穷追不舍。

老爸不自然地笑笑：“怎么可能是女的，当然是男的了。”

吴波更不高兴了：“骗子，连自己女儿都骗。你明明是去找一个女人了。”说完，吴波进了自己的屋子，“哐”的一声关上门。

三

吴波记事时就没了妈妈，和老爸相依为命。那时，很多人给老爸介绍对象，老爸都摇头：自己有个女儿，怕拖累别人。

有一阵子，倒是有个女人和老爸交往，答应对吴波好。可有一次，那女人来家玩儿，吴波要上厕所，她让吴波一个人去。那时吴波还小，蹲不到便器上，急得直哭。老爸忙进来，把她抱了上去，然后就和那个女人散了。用他的话说：“那样的，嫁过来，我丫头咋办啊？”

懂事后，吴波也会问老爸怎么不给自己娶个后妈，老爸想想，总笑着说：“思念你妈。”

吴波睡在床上，流着泪想，都是谎言！什么思念妈妈，什么怕自己受委屈，全是谎言，遇见个漂亮女人，就什么都忘了。

四

吴波有个计划，决定实施。

那天，吃罢饭，她告诉老爸说去上学。可没走多远，她就悄悄躲在楼下拐角处窥视着。不一会儿，老爸出来了，急匆匆地向前走，边走边打电话：“我丫头发现了。好的，我们公园见。那妮子鬼精灵。”吴波拉上风帽紧跟着。

老爸的话，吴波全听进了耳朵里。她气坏了，暗恨老爸是个叛徒，和那女人认识才几天，竟然就出卖自己的女儿。

她更恨那个女人。

到了公园门口，那个叫梅雨的果然等在那儿，冲老爸招手。老爸一笑，两人挽着胳膊向里走。吴波也夹在人群中，悄悄地跟了进去。

那女人靠在老爸身边，边走边说：“放心吧，我会对吴波好的。”

老爸忙拍马屁：“你这么温柔，一定会是个好妈妈。”

女人笑了：“吴俊，你说丫头能喊我妈吗？”

“能，一定能。”老爸肯定地拍拍女人的肩。

女人瞥了老爸一眼，幸福地笑笑。

吴波火了，敢情老爸从没爱过妈妈吗？说不定，妈妈早死，都是老爸寡情薄义不爱她造成的。

吴波越想越气，冲了出来，瞪着那女人。老爸惊讶地说：“丫头，没上学？”

梅雨也微笑着道：“你怎么没上学啊？”

吴波瞪着梅雨喊道：“你管不着，我和我爸，还有我们家不欢迎你。”

老爸急了：“丫头，你这是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我恨你！”吴波狠狠地丢下一句，转身就跑。老爸急了，在后面追赶起来。

五

吴波做好了出走准备：既然老爸不喜欢妈妈，那一定也不喜欢自己，说不定在他眼中，自己也是个多余的人。

趁老爸不在家，她偷偷收拾着东西。她决定，这以后走得远远的，再不回来。

在柜子的一角，她拿出老爸藏着的一个影集，她想拿张老爸的照片作纪念。里面，一张发黄的照片忽然掉了下来。她拾起来，上面是个胖娃娃，还写着“波波出生照”——原来是自己出生时候的照片。

她又想起妈妈，泪水直流。

照片背面，有行字吸引住了她的眼睛：战友，你瞑目吧，你的女儿，我一定当亲生女儿抚养长大。

下面署名——吴俊。顿时，吴波傻了。

六

老爸回来时，家里好不热闹，厨房传来炒菜声，还有不时夹杂着欢笑的交谈声。老爸进去一看，瞪大了眼：是梅雨在忙，吴波在旁边，帮忙洗菜。

看见老爸，吴波笑道：“老爸，你去帮梅雨阿姨忙吧。”说着将老爸推进厨房。

她想，老爸为她付出十几年心血，应当有个家了。

老爸不是她的生身之父，是她生身之父的战友。她出生时，爸爸因公牺牲，妈妈也因产后大出血死去。于是，老爸养着她，一直到今天。

因为怕她受委屈，老爸一直单身。现在，她长大了，老爸才开始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梅雨阿姨也单身，一直恋着老爸，等到现在，终于感动了老爸。

这些，是老爸笔记本上写的，她偷偷地看了。她去了梅雨阿姨那儿，流着泪向她道歉，并接来了她。

照片和笔记，她又偷偷地放了回去，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静夜里，她默默地跟自己说：“爸妈，你们放心吧，我长大了。做老爸的女儿，真的很好。”

而另一个人，此时也热泪盈眶，在心中暗暗告慰战友：“丫头长大成人，知道疼人了。”这人就是老爸，那个从来都只流血流汗，却从不流泪的男人，此时却是一脸热泪……

《中国少年文摘·美文》2014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