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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表妹开花

表妹开花

车培晶

以前我在家里的日子过得蛮舒服,可我总觉得缺少点波澜起伏。现在好啦!表妹来了。她姓开,叫开花,上二年级,小个子,瘦得可以用骨瘦如柴来形容。她既是我的敌人,又是我的朋友。顺便说一下:我是个大胖子,体重六十四公斤,可以吧?

开花是从乡下小镇上来的,可她一点儿也不拘束。来我们家的第一天晚上,我爸爸做了一桌丰盛的菜,算是给她接风,有清蒸鱼、煮虾虎、葱爆羊肉……要知道,这些菜我们家平日也不是经常吃。谁知,开花却说:“我做梦想吃的菜怎么一个都没有啊?”我爸爸妈妈听了有些尴尬。

我讥讽她说:“你做梦想吃的菜是烤麒麟还是烤凤凰呀?”

她不理我,只顾大口吃。她的吃相极不斯文,咀嚼发出“吧嗒吧嗒”声。一条多宝鱼,她自己吃了半条。她对虾虎有点怕,但吃了一只后,胆子就大了,被她剥掉的虾皮堆得像小山丘。爸爸一个劲儿地夸奖她:“好好好!吃东西不示弱,将来做什么都不会落后。”

“狼吞虎咽。”我咕哝道。

“民以食为天。”她回敬我一句。

我又说:“贪得无厌。”

她问:“是你,还是我?”

我说:“装聋卖傻。”

她笑道:“旁敲侧击,还不如开门见山、单刀直入。”

“呵,你俩肚子里的成语装了不少啊!”爸爸笑道,“不过,相比之下还是开花才识渊博,她才上二年级嘛。”

爸爸明显在偏袒开花,因为她是他的外甥女呀。

刚到八点,大家正在看电视剧,开花便啥欠连天,仿佛瞌睡虫塞满了嘴巴似的。一会儿,她竟然睡在了沙发上。

“贪吃贪睡,不可教也。”我挖苦道。

爸爸不以为然,他借题发挥教训我:“阿荷,你得向妹妹学习,你看妹妹,这么热闹的电视剧都动摇不了她的作息时间。这叫什么?这叫意志坚强。”

听,在爸爸嘴里,开花成了楷模。

第二天早晨,还不到五点钟,开花就醒来了。她找不到开关开灯,在屋子里东摸西摸,把东西撞得叮当响。我被吵醒了,说:“还不到起床时间,你瞎折腾什么!”她没再弄出声响来。

五点五十分,全家人都起床了,发现小家伙不见了。妈妈说:“是不是因为阿荷的批评,她躲到外边生气了?”爸爸说:“她可不是个小心眼的孩子,是到外边玩了吧。”

可是,楼前楼后找了一圈也没找到。爸爸有点慌了,喊我一起出去帮着找。我们逢人便打听,一位散步的老爷爷往小花园那边指:“那棵树上有个小孩。”我们疾步跑过去,一看,树上的小孩是开花,她骑在树杈上朗读课文呢!

开花跟猴子似的,喜欢爬树攀杠。我恰恰相反,我像我妈妈,有恐高症。开花跑步也快,像小鹿,嗖嗖的。而我最讨厌跑步,也讨厌上体育课。胖子嘛,都是属乌龟的。

爸爸决定让开花到我们学校借读。她很高兴,说:“我可以天天和阿荷姐姐一起上学啦!”

她确实有运动天才,借读刚一个星期,就被体育老师相中了,叫她参加学校田径队。

因为她长得十分瘦小,说话又操外地口音,在学校里很扎眼;田径队每次训练跑百米,她总能赛赢几个高年级的队员。所以,她很快就蜚声校园。

我所在的五年级一班同学总爱在我面前惊愕地说:“阿荷,你表妹可不是一般的战士啊!”我不愿意听到这样的评价,受刺激呢。

开花似乎有些沾沾自喜。她那么瘦小,我那么肥硕,可她每次和我一起上学时,总要挺胸昂首,尤其经过人多的地方,胸挺得更高,迈着八字步,好像她是一只高贵的白天鹅!搞得男孩子们纷纷回头看,像打量明星似的打量开花,然后像瞥一个大傻丫头似的瞥瞥我。我当然很不爽了,便故意放慢脚步,与她拉开距离。我甚至想以后不再和她一起走。

开花很敏感,我的变化她一眼就识破了。

“我知道你为什么不高兴。”她歪着脑袋看我。

“我哪儿不高兴了?无中生有。”我表情淡淡。

“你嫉妒我。”她突然说。

“自作多情!”我呛她一句。

“其实,我也嫉妒你。真的,阿荷姐姐。”她认真的样子,“真的,你看,我长得这么瘦这么矮,像豆角,你那么高,那么雄伟,比得上珠穆朗玛峰,我崇拜你!”

“你在讽刺我吗?”

“我发誓,我真崇拜你。不信,你看……”她从书包里掏出她的日记本,翻给我看。

那上面写着:

我多么希望像阿荷姐姐一样胖啊!我一定要多吃多睡多长肉,不要听到别人叫我小豆角。一定!一定!一定!

我呆住了。原来,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人羡慕胖子!

仿佛一缕温润的风吹进我心里,浑身酥酥的,幸福啊!走到家门口时,我不知怎么就捧起开花像刀鱼头一样的瘦脸,吻了一下。

爸爸是我们家的专门厨师。晚上,我对他说:“爸爸,多给开花做一些长胖的东西吃,最好为她制定一份增肥食谱,让她快快胖起来!”

爸爸并不感兴趣:“我们家培养了一个胖子已经足够了。”

“可是,妹妹想胖啊,我也很想有一个胖子做伴儿。老爸,拜托啦!”

爸爸说:“我努力吧!”

假如你是个胖子,被别人送了一个外号:河马。你会怎样呢?

现在,我就遇到了这种事情。

给我起外号的是六年级的一个男生,叫李大皖,长得像棵长茎豆芽菜,但弹跳出色,是学校田径队跳高的。

他没有当着我的面叫外号,而是在田径队里问开花:“河马欺负你吧?”

开花说:“河马是谁呀?”

“傻样儿,就是阿荷。她要是走进河马群里,河马准会以为她是同类的变种。”

回家后开花说了这事儿,我听了并不在意。偏偏开花像受了好大委屈似的嘟哝道:“这么难听的外号,真受不了!”

我说:“让他叫好了,我不在乎。”

开花听了更加怨气冲天:“你不在乎,可我在乎,你是我的姐姐,叫你外号就等于是侮辱我。”

我说:“你怕受侮辱,就别认我这个姐姐嘛。”

开花不再说话了。她像赚到了什么便宜似的一脸得意,一边做功课,一边唱刚从音乐课上学会的一首儿歌,脑袋一歪一歪的。

这回轮到我生气了,一来生开花的气,二来恨那棵“豆芽菜”。

其实,刚上一年级我就有过外号,不过不叫“河马”,叫“肥牛”。那时我就非常胖,双下巴颏儿,胳膊比妈妈的还要粗。第一次听别人叫我“肥牛”时,我气哭了。妈妈劝我说:“你假装听不见就是了,让他们叫吧,叫累了就不叫了。”爸爸则欢天喜地,像中彩了那样,说:“这是好事啊,阿荷!有外号别人可以记住你一辈子,就等于为你做广告!”

以往熄灯前,我和妹妹都要互道一声“晚安”,这回也免了,我们谁也不说话,像吃了哑巴药。可是,第二天早上,开花就熬不住了,主动和我搭讪。

“姐姐,李大皖再叫你河马,我该怎么办呢?”

我还没有消气呢:“不知道!”

“原来姐姐是个胆小鬼啊,”开花用刺激似的口气说,“你怕那个李大皖?”

“我怕他?笑话。”我的情绪真的被她刺激起来了,“他六年级有什么了不起,随便给人起外号是不行的,我要告诉他老师!”

开花怕了:“姐姐,你可不要告李大皖的状,他学过武术呢,我们田径队的人都不敢惹他。”

“你才是真正的胆小鬼!”我点着她的鼻子说。

开花的担心更加激起了我的报复心理。那天课间,在操场一角我和李大皖相遇了。他在玩单杠,像只螳螂挂在杠上。我冷不防冲上去,抱住了他荡在半空的双腿。

“你干什么?”李大皖怯怯的,“我可没惹你。”

“你叫过我河马!”

“谁说的?谁能证明?”

这工夫,开花不知从哪个地缝钻了出来,说:“我证明!”

“放开我,放开我!”李大皖在单杠上挣扎着,他松开了握住单杠的双手,要向我反击。

我拼足力气,学着鲁智深倒拔垂柳的样子,将他扛在肩上,原地转圈儿。本以为他挺沉,却不想,扛着他就像扛着一个稻草人儿。稻草人有眩晕症,我才转了五圈儿他就喊:“饶命!我要吐了……”

晚上,李大皖的爸爸突然找来我们家告状。我爸接待了他。

一开始,李爸火气冲天:“我家大皖现在脑袋还发晕!”

我爸很平静:“可我不明白,你家大皖上六年级,又是田径队的,怎么会败给五年级的女孩?”

“不是打不过,是我家大皖没动手。”

“这很好。可我还是不明白,我家阿荷为什么要扛你家大皖转圈儿?”

“因为他给你家阿荷起外号……哦,不。”李爸忽然发现自己说漏了嘴,忙扭转过来,“我家大皖可没有动阿荷一指头。”

“噢,你家大皖是君子动口不动手,我们该好好谢谢他。”

“不客气,这是大皖该做的。”李爸火消了。

“我是说,大皖给阿荷起外号是帮阿荷做广告,好事啊!老兄,请务必转达我对大皖的谢意!”我爸握住了李爸的手。

“广告?好事?”李爸爸给弄糊涂了,想了半天说,“兄弟,你气度真够大,佩服佩服!”

我和开花躲在门后偷偷笑。开花说:“两个爸爸像在说相声。”

第二天,李大皖托开花交给我一份《检讨书》。

《检讨书》是这样写的:

阿荷:都怪我有眼不识泰山。希望你大人不见小人怪。不打不成交,今后,我俩是密友。

密友?我差点笑喷。关键是那字写得扁扁的,很小儿科,不过有点眼熟。这时,我发现开花躲在一边偷着乐,样子诡秘。我突然明白了:“这是你写的吧?”

“是李大皖求我帮他写的。”开花招供了。

“你这叫助纣为虐。”我说。

“不对,叫成人之美。”她说。

不过,后来李大皖还真成了开花的好朋友,开花在田径队里得到他无微不至的关怀。几乎每次训练结束,他都要送给开花一瓶饮料;谁要是欺负开花,他会“拔刀相助”。开花幸福死了,她还叫李大皖“李大哥”呢!

快过元旦时,李大哥送给开花一张能放音乐的贺年卡。开花也回敬了大哥一张。不过,那贺卡是她拿彩笔画的,画了一棵戴围脖儿的大豆苗。

我可是有点嫉妒了,对开花说:“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她说:“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开花借读的二年级一班和我们五年级二班在一层楼上。两个教室斜对面。他们班不管有什么风吹草动,我们这边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一口家乡腔的开花,上课总是抢着回答问题,争着朗读课文,她的声调又特别尖亮,像凌晨知了的叫声。我们班这边常常被她的声音逗笑,有时笑得连课都没法上了。芳芳老师便制止大家说:“别笑了,别笑了。”可她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我尴尬得很。因为谁都知道“知了”是我表妹开花。我的同桌谭笑风笑得最来劲,边笑还边向我作揖:“阿荷,你表妹太神了耶!”

不久,我发现班里很多同学说话的腔调,都变得像开花。真可恶。芳芳老师的口头禅也变成了:“要讲普通话,不要南腔北调!”

开花有个忘记带东西的坏毛病。我们两个班级是邻居,这可方便了她。下课时,她动不动就跑到我们班教室来,跟我借这借那。有一次居然向我借运动鞋上体育课穿。

我说:“异想天开,我多大脚,你多大脚。”

她说:“没关系,只要有运动鞋,体育老师就不会尅我。”

操场上,开花穿着我的大鞋“呱唧呱唧”地跟着队伍跑步,跑着跑着就甩掉一只,捡起来穿好,没跑几步,另一只又掉了。一堂课,她让两只大鞋忙得不亦乐乎。后来,她干脆把鞋子扔到一边,赤着脚丫子在操场上活动。等到下课,发现鞋子少了一只。

那天放学,我穿着一只鞋子,一蹦一跳回到家,满世界的人差不多都在笑我。

“害人精!”我骂她。

可她仍然难改上学忘记带东西的毛病。

以前来班里借东西,她直奔我的座位。现在我不再理她了,再借东西时,她就站在我们教室门口,四下张望,像个小乞丐。

偏偏我同桌谭笑风对开花超大方:“小神耶,你要借什么?尺子?剪刀?彩笔?运动鞋?口香糖?”

开花非常感动,每次借谭笑风的东西,都少不了甜甜地说一句:“谢谢谭哥!”

有一次,我发现开花的书包里装着谭笑风的许多文具,便问:“借人家的东西为什么不及时还?”

她说:“谭笑风不要了。”

“贪图小利。”

“是他非要送给我的。”

“你小心着点儿,谭笑风另有企图。”

“什么另有企图?”

“没准儿他想跟你交朋友,懂吗?”我吓唬道。

不想,开花竟高兴得手舞足蹈,说:“噢,我太有魅力啦!”可是,随后她又挑剔起谭笑风来,说那小子说话喷唾沫星子,好臭的哦。还说,谭笑风最好二十四小时都嚼口香糖。

“交男朋友学校要开除的!”我又吓唬她。

“啊?”她害怕了,抱住我央求,“姐姐,千万别告诉老师,保密!”

翌日,她把那些东西如数归还谭笑风,并说:“危险物品,完璧归赵!”

《东方少年·快乐文学》2014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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