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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第二章

“行了,有工夫盯着别人不如多看看自己。”冯宝珠打断她道,拎起书包走了。留下两个女同学目瞪口呆的,也不知哪句话触到了她。另一个女同学凑上来悄悄问:“喂,她怎么了?这两天怪怪的。”“谁知道呢!大概是顾少不理她,她心里不高兴吧!”“算了,她就仗着自己是班长耀武扬威的,谁不知道谁呀!人家顾少能看上她?”“别说了,小心她听见。”“我就是瞧不惯她那样,以为自己是谁呢!叶南姝再不好可人家瞧上了。”

冯宝珠出校门时,远远看见顾夜永追着叶南姝跑了,她气得顿了顿足,朝另一个方向走了。路上有同学跟她打招呼她也不理,只恨恨地踢着脚下的小石子。“哎哟!”一个人抱着头应声在路边蹲下去。冯宝珠知道自己闯了祸,也惊了惊,忙跑过去问:“你没事吧?”“你怎么走路不长眼呀?”那人没好气地道。宝珠本来很内疚,听他这么说也生起气来,“你怎么说话呢?”那人转过身,宝珠一愕,原来是班上的同学鼻涕虫。说起这个人,宝珠也不陌生,两人从小学到中学到高中都在一个班上,他学习成绩并不坏,每次考试成绩总在前十徘徊,按理说宝珠应该早就注意到他,可这么多年她对他视若无睹或许是出于某种阴影吧。

鼻涕虫这个外号还是她给他取的,他真名叫周文康,家里穷,父亲在镇上厂子里做工赚几个死工资,母亲没什么文化,也没工作,偶尔帮人补补渔网做些零碎活儿赚两个油盐钱,不知是因为没有棉袄还是他故意的,冬天总是穿得很单薄,冻得直流清水鼻涕,总是吸溜吸溜的,大家嫌他邋遢,都不愿意跟她玩。那时候宝珠已经是班长,作为表率也不好太排挤他,有什么活动时反而是带头跟他玩。有一次体育课,老师分组做游戏,两人一组,轮到鼻涕虫,大家都不愿意跟他一起,宝珠只好再次牺牲自己。那次的游戏是双人合体竟走,两个人腿绑到一起,讲求两人身体的配合度与协调性,周文康在旁吸溜吸溜的,宝珠嫌他慢,忍不住催促他快点,谁知鼻涕虫突然打了一个喷嚏,鼻涕口水喷了宝珠一身。宝珠那天才换了妈妈给她买的新棉袄,大叫一声推开了他,捂着脸坐在地上哭起来。

老师过来问明了情况,一边劝慰宝珠,一边让周文康给她道歉,周文康怯懦地跟她说了声对不起,宝珠却抬起头来骂了一句:“滚开,谁要你道歉,脏死了,成天吸溜吸溜的,讨厌鬼,鼻涕虫。”说完解开脚上的绳子起身跑走了。

宝珠在学校一向是个好学生,那次的反应大大出乎同学跟老师的意料,也害得周文康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来。事后,宝珠为了和解,还特意让妈妈新买了一件棉袄,夜里悄悄到他家送给他以示歉意,不过那天周文康躲着没见她,后来也没穿那件棉袄。再后来,大家就开始叫他鼻涕虫。

宝珠起初介意自己努力筑建好的形象被毁,事后发现大家并不在意,也渐渐淡忘了,倒是鼻涕虫的外号永久地留了下来。宝珠说:“你放了学不回家,在这蹲着做什么?”鼻涕虫也好笑起来,“哦?我蹲着也有错了?我在哪用得着你管吗?我鞋带开了系鞋带不行啊?”宝珠被他抢白,脸涨得通红,“我管你干吗!我不过是说,你要不在这里我也不会踢到你,你自己蹲的不是地方还怪别人。”鼻涕虫被他气笑了,“冯宝珠,平时你嚣张跋扈的也就算了,现在伤到人了还不道歉,还赖我?”周围已有四五个同学聚过来看热闹,冯宝珠本就不占理,怕人多了更说不清,脸上红了红说了一句“我懒得理你”就匆匆跑开了。

叶南姝一回家扔下书包,就马不停蹄进到厨房洗菜、摘菜、配菜、煮饭,晚上的营业时间就快到了,今天是周末,比往常的客人又要多些,她得多准备些食材才行。

叶南姝动作利落得收拾好一切,回过身发现叶芬一动不动地倚在门上看她。叶南姝重新低下头摘菜叶,说:“站在那里做什么?”叶芬用手指夹着烟,慢条斯理地将她打量了一遍,“你这两天有点奇怪。”叶南姝嗤笑,“真难得,你还能注意得到我的变化?”叶芬每天喝得醉醺醺,这些年来醉着的时候居多,偶有清醒,也只是对着

窗口发呆,对她这个女儿也不甚在意,一向可有可无。对于叶芬来说,叶南姝怎么样,长成什么样,学习成绩好坏,这些都无关紧要,要紧的是有她这么一个人在,没死就是了。

南姝记得她还很小的时候,大概五六岁吧,有一次生病发烧,躺在那里两天叶芬都没有带她去看医生,最后还是隔壁王大婶听到哭声不止进来询问才知道孩子发烧,不顾叶芬的阻拦带着她去看医生。从那以后,叶南姝很少让自己生病,因为她知道没有人会管她,再后来渐渐大了,她就懂得照顾自己,平时一些发烧感冒的小伤小病她都自己扛着,实在扛不过去便自己拿了钱去村头的小诊所看病买药。

叶芬说:“你别打岔,这两天你每天放了学那么晚回来,你去做什么了?”叶南姝洗菜的动作停了一下,说:“不用你管,反正我没耽搁干活就是了。”叶芬一改往日的脾气,倒是没发火,只叮嘱她:“以后放学早点回来,不许跟男生来往听到没?”她甩下这句话就趿着拖鞋走了。叶南姝在厨房听见她的塑胶鞋撞在在木地板上的声音,嗒嗒嗒,一路踢踢踏踏地上楼去了。楼梯就在厨房上头,这间厨房是利用楼梯间改造而成,地方狭小憋闷,到了夏天更是难熬。叶南姝怔了一会,不知母亲这话从何而来,还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她把洗好的食材放在一处,擦了擦手转身出去。酒馆八点开始上客人,客人都是岛上的光棍汉,通常点一盘下酒菜配着白酒,跟周遭的人唠唠闲事,一坐就是一晚上。连叶南姝自己也觉得岛上的生活寂寞难耐,可叶芬就是不愿意走。墙上那台十九寸的黑白电视里正在播着地方台宣传企业家为地方人民增收鼓励农民自己创业的专题片。连叶芬素来不爱看电视的人,也看得目不转睛。一个老酒鬼指着电视说:“这个顾盛东也真有本事,走了这么些年现在混成企业家了?当初的穷小子,谁能想得到他能有今天呢!”“顾盛东算什么,还不是靠着贺家才有了今天,说到底就是一吃软饭的小白脸。”“你这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人家吃软饭人家有这个本事?怎么没人把嫁妆给你让你做生意呢?”“说姓顾的呢,你说我干吗?”叶南姝出来上菜,听见他们议论,便停下来多听了两句。关于顾家,她以前只是偶尔听人说起来一两句,这个顾盛东算是岛上的名人,当年顾家老爷子输光家产,一气成病,连祖产也被卖了,没两日就撒手去了,留下顾家三个兄弟相依为命。顾盛东是顾家三子,更是一穷二白,贺家女儿不顾家人反对,毅然下嫁,将自己的嫁妆倾数送给顾盛东做创业资金。顾盛东倒也争气,盖了几间冷库开始做冷冻食品,再后来又不知怎么做起了电子业,就有了现在的三盛电子,顾盛东东山再起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顾家大宅赎回来,也就是半山那幢房子。

赎回了房子后顾家却没有回来住,一家人在滨城落了根,这里的房子空置多年,渐渐成为孩子们口中谈论的鬼屋,又异常华丽。所以大家对那幢大宅心向往之又望而却步,私心里总有一种好奇而神秘的色彩在里头,所以那天在路上碰见顾家的车子她才觉得好奇。

一想到自己明天就要进入到那栋传说中的大宅,叶南姝稍微愣了会神。回过头来却发现叶芬也在发呆,目光盯着电视屏幕,直到指上夹着的香烟快烧到手了她才察觉,忙不迭地甩掉,狼狈地用抹布收拾着桌子,一抬头看见叶南姝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目光中全是疑惑。叶楠姝愣了一下,不着痕迹地别过脸去。

周六不用上学,叶南姝早起做好了饭给叶芬端过去,便坐到镜子前梳头。

酒馆二楼是母女两人起居的地方,不大的地方被生活用品摆得满满当当,叶芬与叶南姝的床各占一边,中间靠墙放着一只大木柜,柜子门上的镜子缺了一个角,露出黑乎乎的原木,连着卧室有一间小阳台,阳台左右两边墙上钉了钉子,牵了根钢丝绳,上面搭着洗好的衣服,围栏年代久远,油漆剥落,用破瓦罐养了几盆鸢尾花,从这里可以看到对面的大教堂。

叶芬刚睡醒,还不十分精神,点了根烟坐在床上看她梳头。

叶南姝从镜子里看见她点烟,忍不住说:“烟少抽点,酒也少喝,我看你最近脸色不大好。”

叶芬笑了,“怎么?你怕我早死了?”

她们母女两个平时交流少,偶有对话,也多数以这样结束,叶芬动不动以死相逼或出言讽刺,所以叶南姝不愿意跟她讲话,两人同在一个屋檐下,倒像是陌生人似的。

叶南姝不再接话,叶芬顿了顿道:“今天没什么事,我们去镇上逛逛吧。”

叶南姝冷冷地道:“我有事,你自己去吧。”

叶芬疑道:“你能有什么事?”

“反正有事,你别管。”叶南姝绑好马尾拿了外套起身下楼,叶芬冲着她的背影道:“你去哪?喂?”

叶南姝已经走远了。

叶芬到底好奇,起身走到阳台上,看见叶南姝提着篮子出了门朝海边的方向去了,才知道她是去买菜,回去的时候叶芬忍不住朝远处山上看了一眼。顾家的房子从这里看去只是一个小白点,躲在重山之间,隐隐露出削得尖尖的屋顶,像座神秘的城堡,叶芬盯着看了许久,眸子里划过一道黯然的光,漠然将门关上。

顾府大大小小连厨师带司机一共十来个用人,回到岛上因是临时居住,就只带了五个人,加上从前看房子的两个人一共七个人,在用人眼里,顾夜永是很随和的小主人,他对生活起居饮食方面一向不挑剔,给什么用什么,他的房间一直由张妈亲自打扫,就算偶尔有些不规整的地方也不会说什么。但今天张妈进去帮他打扫房间的时候,发现他竟自己动手在整理,这让张妈心里打鼓,不知是不是少爷觉着自己收拾得不干净,还是东西摆的位置不合他意。

她急走两步上前,接过他手里的几本书,“少爷,让我来吧,您快歇着去。”

顾夜永道:“没事,让我来吧张妈。”

“您这么金贵的身子哪能干活呢?回头夫人看见又该说我的不是了。”她顿了顿,觑着他的脸色道,“是不是我打扫得不干净?”

顾夜永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让她误会了,笑着道:“不是啦张妈,我闲着也是闲着,顺手打扫一下还能锻炼身体呢,一举两得。”

张妈看他表情不像是说谎的样子,便稍稍放下心来,不过还是执意让他坐下休息,自己动作利落地收拾好房间,环顾四周见无不妥才提着水桶告退,临走前看了一眼在书桌前摆弄CD机的少爷,他低着头一个人不知在傻乐什么,笑得嘴都合不拢。

半晌,顾夜永下楼对她道:“张妈,今天下午我邀同学过来吃午饭,你让厨房准备些水果蛋糕。”

张妈问:“是宝珠小姐吗?”她记得顾夜永只有这么一位同学,又这么大张旗鼓的,应该是位女同学。顾夜永说不是,脸上红了红,又道:“你只管准备就是了。”说完咚咚咚跑上楼去。

张妈望着他的背影,只是疑惑。

用过午饭,顾夜永打开衣柜换衣服。贺家珍喜欢给他买衣服,顾夜永本身也比较注意形象,因此衣服倒比一般女孩的还要多。他的衣服都是按颜色分别挂好的,米白、浅蓝、卡其、灰黑一层层叠上去,十分规整,大衣橱里放了薰衣草味的香包,香味扑鼻。

顾夜永挑了一套白色毛衫与浅卡其色长裤,衬衫上头打了领结,换上又觉得太过正式了些,便换了一套休闲套装,又觉得不十分庄重,挑来挑去还是换回了最开始那套。时间已经近三点了,顾夜永刚刚换好衣服便听见用人上来报说:“少爷,您的同学来了。”

“知道了。”顾夜永隔着门答应一声,转头看着已经被自己折腾得面目全非的房间,忍不住皱了眉头,南姝就在下面,这时候让用人再来整理显然已经来不及了,踌躇了一会儿,无奈只得先将摊在床上的那些衣服都卷一卷整个塞进大衣柜里,重新铺了铺床,一切收拾停当才关上柜门出去。

叶南姝头一次来顾家作客,进门见客厅高阔,装饰豪华,四处有用人走动,恍惚觉得不真实。

“叶小姐,您先请坐,少爷一会就下来。”用人笑眯眯地说着,眼睛不停地在她身上打量。

“谢谢。”叶南姝笑着点了点头,随着她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听见脚步声响,叶南姝抬起头,看见顾夜永从楼上跑下来,她笑着站起身,朝他脸上看了看道:“在做什么?怎么满头的汗?”

顾夜永不能告诉她这是为了见她换了十几套衣服累的,咳了两声掩饰尴尬,说:“没什么,你坐。”

叶南姝复又坐下,顾夜永在她对面坐下。张妈送了茶点上来,“少爷,叶小姐,请用水果。”

“谢谢。”

顾夜永说:“张妈,这里没事了,你下去吧。”

“是。”张妈退下的时候忍不住再次偷眼打量少爷隆重请来的客人,乍一看只觉得这个女孩灵气逼人,比之前那位宝珠小姐倒要落落大方许多,又见她行为处事十分严谨,像是个有教养的家庭教出来的孩子,一时心里暗暗诧异,想不到这岛上还有这样的闺秀,倒是她始料未及的。此时两个孩子都默默低着头喝茶,想必当着她有些拘谨,一时转了心思,收拾了银托盘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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