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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第六章

此时客人还没上来,店里没客人,不大的房子里摆了几张桌椅,木质浑黑,也不知是什么木头,看得出用得久远,桌椅被收拾得干干净净,靠最里边是柜台,后面货柜上陈列各种酒品饮料,矮柜里放着烟,旁边摆些小食品,大体无差,跟一般的饭店一样。

原来没人的时候,这里是这个样子的。仿佛妖怪散尽的盘丝洞,露出里面清晰的光景,光怪陆离散去后只余一片清辉。

一个女人从后头进来,衣服外头罩了一件水红色夹棉睡袍,烫过的头发随意扎在脑后,她指上夹着烟,踢踢踏踏走着,仰头看见他略微一怔,说:“还没到营业时间。”

顾夜永知道这是叶南姝的母亲,因此格外礼貌,“阿姨,我不是来吃饭,我找南姝同学。”叶芬闻言又将他仔细打量了一遍,她走到一旁椅子上坐下,“你是南姝的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顾夜永。”

叶芬的眸子里划过一道黯影,“你姓顾?”

“对,我找南姝,她在家吗?”话音刚落,就听见一道摔帘子的声音,叶南姝从内厨走了出来,她手上还端着一盘青菜,看到这样的场面也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顾夜永一时被她问住,他心里只是想见她,不知不觉走到这里,也不知为什么来,脸上窘迫,“我……”叶南姝放下手里的东西,拖着他往外走,“跟我来。”叶芬在后面叫:“去哪?”叶南姝也不理她,径直拉着顾夜永走出去,直到四下无人才放开他,“我不是说了吗,不要随随便便到家里来找我!”顾夜永也很委屈,“你都好几天不去灯塔了,我不放心,想来看看你。”“有什么不放心的,我们在学校不是天天见吗?”叶南姝不是生气他来找她,是生气他贸然过来让叶芬抓住现形,回去又要一通解释,正在气头上,说话难免重了些,回过头看见顾夜永已经脸红地低下头去,又觉心软,缓和了下语气说:“快过年了,店里生意忙,我明天过去。”

顾夜永转而笑开,“当真?”

“当真。”

叶芬倚在门上,远远看着他们的举动,脸上表情晦默,过了一会,见他们似乎已经说完了要分手,她便也掐熄了烟头,转身回去了。

叶南姝送走顾夜永回来,看见叶芬仍坐在刚才的位置没动,她面前的烟缸里已经有几只烟蒂,她只当看不见,自顾自地端起刚才的竹筐坐到门口的阴影里摘菜。

屋子里生着炉子,抽油烟筒架在房梁上,用得时间久了,铁皮筒子滴答滴答往下漏水,正好落在叶南姝脚下。叶南姝抬起头看了看,说:“这风筒支持不了多久了,我看还是赶着年前,抽一天空去换个新的吧,省得万一过年时换了,店都关门了。”

叶芬像是没听见她的话似的,兀自地问:“他姓顾?”

叶南姝手里的动作停了一下,抬头看了看她,复又垂下眼皮,“嗯。”

叶芬接着问:“他就是那个新转来的学生?”

“嗯。”

叶芬没再往下问,叶南姝倒好奇起来,抬起头看她,发现她脸色凝重,也不知在想什么,连指上夹着香烟都忘了,直到烫着手指才想到去弹。叶南姝到底心虚,解释说:“你别多想,我们就只是同学。”叶芬却突然一本正经地道:“岛上人多口杂,你交朋友我不管你,但最好不要这么早,你一个姑娘家,跟男同学走得这么近,回头再让人说出好听的来。”叶南姝原本有心解释,听见她这样说也不觉冷笑起来,“这些话往日里我说你你都当耳旁风,今日用在我身上你倒是很明白。”叶芬发狠道:“你别当我跟你开玩笑。”“我自己有分寸。”“那再好不过,以后不许跟他来往。”叶南姝不说话。叶芬突然提高音量问:“你听见没有?”“听见了。”叶芬这才停了怒气,用力将烟头在缸子里按熄,起身上楼去。叶南姝抬头看着她怒气冲冲的样子,心里划过一道疑惑。像今天这样男同学找上门的情况也不是没有,从不见她这么生气,这次却一反常态,认真起来,实在让她不得不生疑。顾夜永怕耽搁晚饭时间贺家珍起疑,是一路跑着回去的,他走到门口,见冯宝珠还在他们分手的地方坐着,倒有些意外,“你没回去?”“我等你啊!”冯宝珠委屈地说着,从石头上站起身来。看她这样,顾夜永倒有些内疚起来,语气变得和善许多,“我们进去吧。”冯宝珠这次没再发脾气,只是一声不响地垂着头跟在他身后,像个受了欺负的小媳妇。贺家珍见两个孩子一块儿回来也没多想,张罗着就要开饭。大概是觉得亏欠宝珠,晚上吃饭时,顾夜永主动给她夹了几次菜,冯宝珠一直闷闷不乐的脸上总算有了笑意。顾盛东向宝珠爸爸道:“老三,你养了个好女儿啊,人聪明,性子又活泼开朗,将来谁娶了她真是好福气。”宝珠妈妈谦虚地道:“也有顽皮的时候,倒是夜永这孩子真是懂事,行动稳重,一点不像这么大的孩子。”

贺家珍在旁撇撇嘴道:“你们哪懂他的心思,盛东一直怪我没给他生个女儿,要是你们肯,挑个好日子,干脆我们收宝珠做干女儿。”

宝珠妈妈自是欢喜,说“那真是宝珠的福气。”她看了一眼宝珠,觉得女儿脸色有点古怪,大抵母亲还是懂得女儿的心思,言语间一转,又道,“不过,若是两个孩子有投缘,将来能做儿女亲家也是像女儿一样的。”

贺家珍拍手道:“那就这么定下来。”

大人们说得起劲,冯宝珠只管低着头挑着自己碗里的米粒,一张脸涨得通红,顾夜永却听不得这些,不耐烦地叫了声“妈”。

贺家珍笑道:“你瞧,都不好意思了。”

宝珠妈妈也道:“反正孩子们还小,这件事咱们回头再商量,不要剃头挑子一头热。”

大概是那天两方家长的话给了冯宝珠一颗定心丸,宝珠更加确信了自己在冯家的地位,每日频繁出入顾府,偶尔中午放了学还借口说妈妈让她给贺阿姨带东西缠着他一块儿回去,顾夜永也不好推辞,只好让她上车。

宝珠妈妈每每送去些山货海鱼这些不值钱的东西,贺家珍总是笑眯眯地收下来,叫厨房多备一份碗筷,留她一起吃饭,下午再让司机送他们一道上学。

冯宝珠每日上下顾家专车,俨然已是未过门儿媳妇的姿态。天长日久,同学们眼睛雪亮,渐渐有人好奇问起来,宝珠总是扬扬得意地一笑,说:“喛喛喛,你们可不要乱讲,只不过最近我爸妈跟阿姨叔叔有生意上的往来才走动得多了些。”

虽是这么解释,可谁不知道冯老三一心攀富,宝珠又心仪顾夜永,这些话只是不说罢了。

风言风语传得多了,叶南姝偶尔听得一两句,也懒得去向顾夜永求证,最初她有些生气,可转念一想,她凭什么生气呢?这个想法把自己吓了一跳,快快收起了心里那丝小小的醋意,再不去多想这些事。

顾夜永是个书呆子,心又粗,自然没发现别人在议论什么,照常嘻嘻哈哈跟在南姝后头。

离心岛的冬天格外冷,海风刺骨,到十二月末时已下了好几场雪。岛上路滑难行,顾夜永没再让司机送他,每天走路去学校,没有人再跟着,一下子便利许多,顾夜永总是“顺路”绕到叶南姝家附近的小路上等她,两人结伴一道去学校。叶南姝起先怕人发现,总是跟他拉开一段距离,没一会他就自动地贴上来,南姝没办法,后来也就随他去了。放学后,两人来到灯塔,顾夜永穿着厚厚的羊绒大衣,仍旧被冻得直搓着手,“这岛上的鬼天气,真要冻死人。”叶南姝习惯了冷天,倒不觉得什么,她先过去掀开炉子看了看,里面火已经很小了,她换了两个煤球,把水炉放上去烧水。喝点热水可以暖和一些。她穿一件大红色的棉袄,套在校服外头,她很少穿这样鲜亮的颜色,火光映着,显得脸色红扑扑的,十分可爱,顾夜永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叶南姝抬头发现他傻看着自己,说道:“怎么还不把书掏出来?”“南姝,我们坐一会再做功课。”他满脑子奇怪的想法,叶南姝跟他相识久了渐渐了解,也不多说什么,退一步在炉子旁的小凳上坐下来,顾夜永也从床上起身,坐到另一张小凳子上。这儿都是两人陆续带上来的东西,小屋在他们的布置下已经越来越像个家了,过日子要用的东西几乎都备齐了。

顾夜永道:“快过年了你有什么打算?”

“一样过。”叶南姝道,又问,“你几时回城?”

“考完试就走。”

南姝“嗯”了一声不再说话,沉默了一会,想到这些天冯宝珠在班上那些言行,心里挣扎了一番,问他:“夜永,冯宝珠在班上说的都是真的吗?”“她说什么?”他浑然不知,一脸无辜,叶南姝倒不好说下去了,“也没什么。”顾夜永见她欲言又止,已猜到两三分,“是不是她说了些跟我有关的话?”“没有。”顾夜永有些生气,宝珠做事张扬跋扈,性子又霸道,丝毫不考虑别人的感受,他为了爸妈,对她平时的任性行为一再忍让,她却一再地去碰他的底线,“不管她说什么你都别信,我跟她什么事都不会有。”

他这么解释,倒让叶南姝尴尬起来,“我也不是要插手你跟她之间的事,只不过她最近常常去你家,又在班上说些有的没的话,同学们都在议论,我才问一句。”

顾夜永道:“她去我家是因为他爸跟我爸生意上有往来,平时大人们约出来一起吃饭,她也跟着来,两家走动频繁,她也就顺道多来了两道,平时过去也就是吃饭看电视,都是我妈在招呼她。”

叶南姝没再问下去,屋子里静下来,望着她贞静的面容,顾夜永有种无力感,她就像一块冰,无论他做什么,她总是这么无动于衷,他有时候很佩服她这副石头心肠,可以永远的冷冷地做个局外人。

一时壶烧开了,叶南姝忙着找杯子,倒茶叶加水,便将这茬揭了过去。顾夜永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了窗子。叶南姝正在倒水,感觉到背后冷风,说:“不是说冷?怎么还开窗子?”顾夜永说:“有时候我倒希望你能跟她一样,做什么都不顾一切。”叶南姝正往杯子里倒水,氤氲的热气扑上来,熏热了眼眶,看着热水杯子翻滚出小小的浪花,什么都没说。

期末考很快来临,叶南姝成绩斐然,一跃到了班上前十名,顾夜永替她高兴,叶南姝自己也暗暗高兴,她知道按她的成绩,稳可以过二本分数线。

崔老师在班上表扬了一番后,宣布学校明天放假,又让几个男生抱来厚厚一摞资料,是一些大学的资料,让他们假期里抽空提前看看,要上哪个学校,好心里有个数,艺考生和是要提前做准备的。

那年头艺考的学生本来就不多,岛上更是不起眼,叶南姝没往那方向想,只想挑个可以让她远离离心岛的大学,再不回来。一想到就要离开这里,便兴奋得睡不着,可想到这些日子叶芬独坐灯下的背影,又觉十分可怜,这些年她们母女吵吵闹闹的,到底一起相依为命过了这么多年,她走了,剩下她一个岂不可怜?

念头一转,心里也跟着犹豫起来。顾夜永在背后拿指头戳她,叶南姝将身子靠到他桌上,没转身,问:“什么事?”“我明天走。”“嗯。”“你来送我吗?”叶南姝想了想说:“不了,明天下午有事。”顾夜永有些失落,“我大概要开学才能回来,一个月呢!”“嗯。”她冷漠态度常常让顾夜永有些失落,摸不透她心里的想法,但真要往透了想,又有些却步,如果结果不如想象中美好,他倒宁愿不知道的好,至少现在还能跟她做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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