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钢笔的幸福

文/朱成玉

女儿放学回来，忧心忡忡地跟我说，她们班里一个品学兼优的学生赵雪可能要辍学了。

“唉，她学习比我好多了，人也好，我们都很喜欢她，怎么会这样？”女儿不停地叹着气，为她感到惋惜。

女儿对我说，赵雪的父母两年前就离了婚，她跟着父亲过。父亲下岗在家，染上赌瘾，把家底输空了，欠下一屁股债，还整天喝得醉醺醺的，喝多了就哭天抢地，满世界地去忏悔。她说下学期的学费还没有着落，她不想念书了，她要出去打工替父亲还赌债。

“但愿她能打消那个念头。”女儿喃喃低语。作为最要好的朋友，她希望赵雪的明天能够柳暗花明。

事与愿违。第二天，女儿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赵雪没来上学，托人捎了纸条给老师，说：“老师，对不起！辜负了您的期望，没能在您的关爱里开花。”老师有些哽咽，她不想看到一朵花的凋零。

作为最要好的朋友，赵雪在那个傍晚来到我家和女儿告别。

看着她哭得红肿的眼睛，女儿一时无措，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她。

赵雪把她的钢笔送给了女儿，强挤着笑脸开玩笑说：“这是一支可怜的钢笔，跟着我连墨水都不能灌满，总是饿着肚子。就让它跟着你吧，跟着你，钢笔也幸福了。”

钢笔的幸福，大概就是不让它饿着，不停地为它灌满墨水，让它写出干干净净的字来吧。

女儿怔怔地愣在那里，她忘不掉那个哭泣着跑掉的背影。

女儿把那支钢笔握在手里，感觉沉甸甸的。她打开作业本，准备用它来做作业，才知道它的肚子被刷得干干净净。她挤了一下，有干净的水珠滴落下来，洇了洁白的纸，仿佛泪水。

女儿赶紧把它吸满墨水，她只想用浓墨重彩掩藏它的眼泪。

女儿收藏起那支钢笔，她想赵雪总有一天会重新回到教室里来，她要把它还给赵雪。

女儿开始了她的“救援计划”。她先是发动所有的同学，一起帮赵雪“打工”。说是打工，不外乎就是帮父母做些家务，在家长那里讨些零钱。积少成多，同学们很快凑齐了赵雪下学期的学费。紧接着，女儿带着同学们找到了赵雪的家，像一帮小干部慰问群众似的，和老赵大谈利害关系。老赵支支吾吾地表示，保证让赵雪回到学校去。

老师也没闲着，帮赵雪的父亲找了一份工作，替他交了风险抵押金。

“你可要好好干啊，不然我的押金就拿不回来了。”老师说。“嗯嗯嗯。”老赵搓着手，激动得不知所措，只是一个劲儿地躬身道谢。

轮到我们了。这种事，女儿是断然不会放过我这个“慈善家”的。果然，她今天变得格外乖巧，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还破天荒地为我和她妈妈煲了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吧！我早就看穿了她这点小把戏，就等着看她接下来的表演呢。

“爸爸，你说赵雪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挺好的孩子啊。”

“我是说，人家没少帮助我，每次我有不会的题什么的，都是她来教我。”

“嗯，是啊。”我打着哈哈，故意不上她的套。

“可是她现在有难处了，咱能不能……”

我接了个电话，借故走掉了。看着她的窘态，我在心里窃笑。

夜里，我和妻子商量着怎样资助那个孩子。

“总不能眼看着那么出色的孩子就那样耽误了。”妻子说，“不如我们每个月拿出一百块，为那个孩子建个小基金吧。自私点说，那孩子将来肯定错不了，咱也能得到回报呢！”精明的妻子想得还挺远。管他呢，先解决了眼前的事情再说。

我们把这个喜讯告诉了女儿，女儿高兴得眼里含满了泪水。她喃喃地说：“我还以为你们不肯帮她呢。”

“钢笔饿了，就得给它灌墨水啊！”我们和女儿会意地笑了起来。

赵雪终于回到了课堂。开家长会的时候，赵雪的父亲红着脸，当着全班师生和所有家长的面，郑重地承诺，无论如何，也不会再让孩子辍学。接着他又开始了声泪俱下的忏悔，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喝酒。

女儿把灌满了墨水的钢笔还给赵雪，悄悄告诉她，她的钢笔不会再饿了，她的钢笔一定会很幸福、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