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久飘逸的馨香

文/崔修建

初秋的一个早上，楼前临街的那块空地上，突然出现了一个馄饨摊。摊主人是一对来自乡下的中年夫妇，男人憨憨的，不善言语；女人手脚麻利，嗓门洪亮；六七岁的小儿虎头虎脑，在身边跑来绕去。一家三口围着一个简易的移动餐车，在城市的楼群间经营着一份简单而温馨的生活。

第一次光临馄饨摊，我便被女主人娴熟的手艺吸引住了。只见她一手拿馄饨皮，一手执馅勺，那么灵巧地一抹、一绕、一裹、一捏，一个漂亮的馄饨便包好了。转瞬间，案板上便整整齐齐地摆了一溜煞是好看的馄饨。无须品尝，单是看着那一个个活泼可爱的馄饨，便已口舌生津了。

买一碗煮得浑圆的馄饨，轻轻地搅一下，绿得耀眼的香菜和碗底藏着的虾米便浮上来，不用放香油，那汤的香味就溢了出来。趁热咬一口皮薄馅大的馄饨，啧啧，真是香而不腻，味道好极了。经顾客们口耳相传，他们馄饨摊的名气一天天大起来，生意很是红火。夫妻两人忙不停歇，小儿也不时地帮着拿个碗、递个勺。

一向吃饭挑剔、不爱吃早餐的女儿，随我吃了一次馄饨，竟喜欢得不得了，每天早上都让我给她买馄饨。去的次数多了，我便与那一家人熟悉起来，知道了他们来自很远的乡下，家里的几亩薄地实在难以维持生计，便出来打工了。他们每天凌晨两点便起来准备好馅料和馄饨皮，早上五点多便把摊子支起来，直到八点多早市散了，才收拾东西回到租住的小屋。他们也经常赶夜市，只是夜市的生意不大好。

那个周末，领着女儿去馄饨摊，女主人看着女儿手里的一本画报，轻轻地叹了口气。我奇怪始终笑脸盈盈的她，怎么生意好了还有犯愁的事情。她说儿子也该上学了，可不想回乡下的小学去读，问了几所城里的小学，入学的手续挺复杂的，要开许多证明，他们正为儿子上学的问题犯难。看到正与女儿玩得其乐融融的小家伙，我热情地说我来帮他们。女主人立刻欢喜地连连道谢，说真是遇到贵人了，坚决不肯收我的馄饨钱。

我找了市教育局、工商局的同学，几经波折，终于在开学前把各种上学的手续办好了。女主人执意地要给我塞钱，说帮了这么大的忙，他们应该花些钱的。男主人也说应该多拿些钱给我，说他们花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自然不能收他们的钱，笑着打趣道：“是因为你们美味的馄饨，我才心甘情愿地帮助你们的。”女主人豪爽地说：“那以后你就带孩子天天来吃馄饨吧，全部免费。”

我笑了：“那可不行，你这小本生意，是一家子的生活来源呢。”

夫妇二人几乎异口同声地说：“没关系，你的大恩，我们不知该怎么感谢呢。”

再去馄饨摊，他们执意不肯收我的钱，任我怎样据理力争，他们说什么也不接我递过去的钱。他们说若是收了我的钱心里会不安的。没有办法，再去买馄饨时，我便把女儿的课外书、学习用品拿了一些，送给了他们的小儿，还把两件只穿过一次的衣服，以旧了要淘汰的名义送给了他们。不久，他们竟从乡下给我背来一大桶蜂蜜、一大包木耳还有一大口袋五谷杂粮。男主人把东西扛上楼来，腼腆道：“都是家里的老娘让我拿的，说我们碰上了好心人，要当亲戚处。”

“是亲戚了，以后就不要这样客气了。”我的心里暖暖的。

后来，我又帮他们联系到一个离市场更近、更便宜的出租屋，还在领着女儿去公园、科技馆时，把他们的小儿也带上。两个孩子玩得开心，交流得愉快，彼此取长补短。女主人经常骄傲地告诉人们：“真是幸运，我们这样没什么能耐的乡下人，也能在城市里攀上这么好的亲戚。”

可是，我要说，正是他们对生活的那份热忱、他们的质朴和勤劳，不知不觉地感染了我，让我更加热爱烟火味十足的朴素生活。我给了他们一点点，他们却回馈给了我许多。

又一个冬天来了，因工作调动，我要搬家了，从城市的南边搬到北边。要离开朝夕相处的他们一家，我心里酸酸的，是难舍的依恋。他们心里也不好受，连着两天没出摊，帮助我搬家，收拾新居。

那天早上，我刚走到阳台前，熟悉的叫卖声便传上楼来。哦，真的是他们。他们怎么把馄饨摊移到了这里？要知道，那边有很多回头客，生意好着呢。

女主人握着我的手：“我跟孩子他爹说了，你搬到哪里，我们就把馄饨摊摆在哪里，让你喜欢的香味追着你。”

香气缭绕的热气中，我的眼角一阵灼热。我知道，有一份特别的馨香会永远地飘在我的生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