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美元的回家路

文/沈岳明

丹尼斯成长于一个单亲家庭。母亲病故后，父亲更忙了。他似乎永远都在工作，有时几天才回一次家。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他除了呼呼大睡，就是指责丹尼斯。

他常常冲丹尼斯大吼：“你为什么又没考好？”或者是，“丹尼斯，贪玩能出好成绩吗？”长此以往，邻居都知道丹尼斯是个顽劣的差等生。为此，丹尼斯痛恨父亲，他觉得父亲根本就不爱他。丹尼斯好想一夜长大，然后尽快逃离这个家。

十四岁那年，他终于等到了机会。趁父亲熟睡，他从父亲的钱包里偷走了二百美元，然后爬上一辆不知开往何处的货车。等货车停下来，他才知道自己到了旧金山。于他而言，这是一座相当陌生的城市。

他在旧金山闲逛了好几天，身上的钱很快所剩无几。当他意识到自己只剩二十美元，而这点钱只够他买几个面包圈时，他开始想家了。夜幕降临，他趴在烤鸡店门口流起了口水，这时他突然想起了父亲。离家出走前，父亲曾买了一整只烤鸡给他吃。

“我要回家!”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一发不可收。他跑到的士站，想乘车回家。他一辆辆地敲开车窗，可司机们仿佛对他视而不见。他们都不吭声，只是不屑地摇摇头，懒得搭理他。走到最后一辆车前，他几乎绝望了。

司机是一个满脸胡须的大汉，看起来凶神恶煞般。他的脑海中马上浮现出电影里那些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所以犹豫了很久，迟迟不敢走过去。就在他徘徊不定的时候，大汉却主动和他打起了招呼。

得知他要回加州，大汉不吭声了。当丹尼斯识趣地转身离开，他突然喊住了丹尼斯：“喂，小伙子，你肯出多少钱?”

丹尼斯知道自己还剩二十美元，于是他说：“十五美元怎么样?”即使归心似箭，丹尼斯也得给自己留下五美元买个热狗当晚饭。

大汉很认真地考虑了一下，说：“不行，最少得二十五美元!” 丹尼斯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还价：“十八美元，再多一个子儿我也不会给的!”

没想到，大汉竟然叹了一口气，他说：“那就二十美元吧，要知道，我可是今天的最后一辆车了。”

夜色渐浓，丹尼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上他的车：“快送我回家吧!”

车一启动，丹尼斯就开始想心事。等回到家，父亲肯定要狠狠揍他一顿，这皮肉之苦是免不了的。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大汉主动跟他说话：“喂，小伙子，你喜欢读书吗?”

这真不是一个好话题，他没好气地回答：“不喜欢!”

“哈哈哈!”大汉发出爽朗的笑声。在狭小的空间里，这串笑声令丹尼斯毛骨悚然，他紧张地问：“你笑什么?”大汉说：“没想到我们还挺有缘。和你一样，我从小就不喜欢读书!” 丹尼斯没觉得这有什么可笑的，更不认为这是缘分，于是保持沉默。

“喂，小伙子，你喜欢打棒球吗?”大汉肯定很无聊，他又挑起了另一个话题。可丹尼斯实在没心情和他聊天，于是没好气地说：“不喜欢!”“那你肯定喜欢钓鱼!”大汉并未察觉他的低落情绪，饶有兴致地继续发问。

“钓鱼？你怎么知道我喜欢钓鱼？”说起钓鱼，那还真是丹尼斯的最爱，他有很丰富的经验愿意和别人分享，虽然此时他的内心忐忑不安。

“哈哈哈，我说吧，我们还真是有缘!”大汉得意地笑了起来。“难道你也喜欢钓鱼？”丹尼斯好奇地问。“当然了，我可是远近闻名的钓鱼高手呢!”

这句话激起了丹尼斯的强烈兴趣，他睁大眼睛问他：“真的吗？你钓的鱼最大有多少斤？”

“三十斤!”他向丹尼斯眨了眨眼睛。丹尼斯惊讶地张开嘴巴，虽然自己不喜欢眼前这个凶巴巴的大汉，可他确是一位钓鱼高手。很快他们就聊得热火朝天，丹尼斯像遇到了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样，甚至将他离家出走的事，他和父亲的名字都告诉了他。以至于到了目的地，他们都感到意犹未尽。

下车前，丹尼斯递给他二十美元：“再见了，大叔!”大汉接过钱，冲丹尼斯做了个鬼脸：“记得有时间来我家玩，我带你去钓鱼!再见了，丹尼斯，祝你和你父亲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

看到丹尼斯突然出现在家门口，父亲又惊又喜。他不顾一切地抱住丹尼斯，身体因为激动都在颤抖。父亲声音哽咽地说：“孩子，你终于回来了!”这时丹尼斯才知道，为了找他，父亲已经连续几天没合眼。父亲的眼里布满了血丝，整个人非常憔悴。

丹尼斯将自己的遭遇告诉父亲，父亲惊讶地问：“什么，从旧金山到这里有上百公里远，搭的士起码也要两百美元！孩子，你遇上了好人啊！”

很多年后，每当丹尼斯驾车前往旧金山，都会想起这件往事。那位大叔肯定早就看出自己是离家出走的孩子，所以故意和自己讨价还价，怕自己不信任他不敢上车。丹尼斯想，当时的他肯定也有一个与丹尼斯同龄的孩子，看见丹尼斯漂泊在路上，他想起了自己的孩子。

也许，天下父亲的心都是相通的，而孩子们少不更事，只有经历过才能懂得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