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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第三章

立萱正是一个玩新鲜的年纪,她围了围裙,要亲自去摘。薛阿姨从园丁那里拿了梯子来,她在下面为立萱撑住木梯。立萱摘了几个,切开来都略酸,薛阿姨让立萱下来,自己要上去:“顶上的分枝有青苔,很容易滑脚。”立萱简直玩上瘾,执意要爬到树梢上去。

其实立萱是个很稳妥的人,做人稳妥,做事也是稳妥的,绝不走偏锋。也可能是因为胆子小,摘柠檬也只摘触手可及的,再远一点,怕掉下去,但也摘了满满一小篮。每次都称赞薛阿姨做的蛋糕好吃,这一次自己也立了功,立萱正得意的时候,听到树下有人说:“你在上面干什么?”

立萱低头向下一看,不看还好,一看吓了一跳,不知道自己爬了这么高。她心里恐惧,脚下一滑,人就掉了下去。立萱听到了薛阿姨的尖叫声,还好没有预期那么痛。柠檬树下有一个小坡,立萱被人抱着滚了好几圈,停下来时,看到对方的衣袖上满是泥浆。

立萱说:“倪垨真,你干吗不接住我?”电视剧里面不都是可以稳稳地被接住的吗,哪有自己这样狼狈的?昨天晚上才下过一场阵雨,自己肯定也跟他一样满身是泥。垨真轻啊了一声,呼着气说:“我不知道你会掉下来。”

“不是都有随机应变的能力吗?”

“嗯……没有……练习过。”

初一听,不明就里的人也许觉得这对话带着点幽默。虽然立萱常常欺负垨真不谙世事,但这几年,她几乎是看着他成长起来的。比起常人,垨真的生活是练习得来的,老师要教他识别他人的情绪,还要教他处理自己的琐事,有时候还必须打破他固有的习惯,以适应突发状况,总之,全靠练习。有时候,立萱会觉得垨真辛苦,她说:“单独相处的时候,可以不对我使用练习的技巧。”

可是随心所欲的话,垨真不知道他认识的世界和她认识的世界是否一致。

就像立萱为他贴创可贴的时候,垨真手臂上挂了好几条口子呢,立萱贴成数学符号“不等于”。立萱说:“你不是那么热爱数字逻辑吗,给你打补丁。”垨真说:“我也给你贴。”立萱笑着后退,忙说:“不要,不要。”可是垨真的力气始终要比她大一些。这个时候,立萱就一本正经地说,“我要生气了,我要生气了。”嘴角却掩不住地向上扬。

换成别人,这样一句半笑不笑的话,也没有什么权威,但是每次垨真听到这句话,就乖乖地收手。其实有时候,他不太懂得什么时候是玩笑,什么时候该认真,在他的世界里,没有玩笑这样的时刻。立萱也觉得遗憾,因为他没有笑。

立萱整了整衣袖。曾几何时,那个还没有她高的小男生已经蹿得比她还高了。对于长到一米六二就再也没有长过个子的立萱来说,一米八三的高度确实有点太高了。立萱展平创可贴,说:“低下来。”垨真微微弯了腰,迁就她的高度。立萱把手伸得高高的,自他头发上取下一片半枯的叶子,“刚才不是洗过澡了吗,这是什么?不爱干净!”

他爱干净,几乎有洁癖,明明是玩笑的话,他却当了真,要再洗澡。

立萱高兴捉弄了他,自个去换衣服。她站在二楼公用浴室的镜子面前,发现背后蝴蝶骨的中间好像擦破了皮,用力想贴一块创可贴,可是手怎么也够不着。立萱高声叫了几声薛阿姨,可是没有人应答。她从浴室探出头喊人,看到垨真正打算进图书室,刚换过的一身浅色的衣服,瘦瘦高高的,站在白色的门边,真养眼。立萱却不怀好意地说:“薛阿姨没给你吃饭吗,这么瘦?”对于她这种需要为减肥而奋斗终生的人,这不是活生生的打击吗?

立萱缩回头,过了一会儿,她又冒出来,说:“你过来。”垨真还没有明白状况呢,无故被人挑剔了,就听到立萱在浴室里叫他。垨真慢慢地移过去,见到立萱在镜子面前,解了一颗上衣纽扣,垨真忙退了出来,一颗心怦怦直跳。立萱把头发盘起来,侧着身子照镜子,隔着墙催他说,“垨真,过来帮我贴一下创可贴。”

垨真这才又进去,好在他一向都是有点木讷的表情,也看不出什么异样。立萱把衬衣从背后拉下来,方便他贴创可贴:“贴好了吗?”垨真说:“一张不够。”立萱就侧着身子去照镜子,衬衣从背后向下拉,别着身子拿捏不准力度。垨真看到Bra的横带,淡黄色的蕾丝文胸。立萱说:“哦,是差一点。不过还好,没关系。”

立萱一面漫不经心地站在镜子面前擦乳霜,一面观察着垨真的表情。陆锦一说他昨天生闷气,可是今天见他并没有不高兴啊,就跟他闲话起来。立萱问:“陆律师给你请了新的老师?”

两年前立萱就不单独给垨真上课了,他慢慢长大了,需要更专业的指导老师。但每周总有那么固定的两天,她会来别墅。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但见他仿佛成了例行公事。立萱升到大四后,也就是这一个季节,倒是来得少了,上一次来别墅,是在一周前还是十天前,立萱已经有点不太记得了。但见面的机会倒是很多,因为他早上晨练,会跑步去咖啡馆。

“老师怎么样,好吗?”立萱问。

“嗯。”嗯?这是好还是不好?他的回答总是这样冷冷淡淡的。垨真见她心情极好,说,“萱萱,你晚上晚点再走,好不好?”立萱漫不经心地说:“为什么?”她在镜子里看着,他扭捏了半天,才说:“我不想自己待在图书室。”

他是想她能留下来陪他吗?可能是相处得久了,对彼此的品性都了如指掌。在倪家,立萱的话并不多,他爱说她就听,敷衍了事。在图书室,她霸占了书桌跟电脑,两个人也是分坐在两处,那样也算是陪着他吗?

今天他这样一说,立萱心里咯噔一下。因为没有朋友,他太寂寞了。

立萱说:“吃完晚饭再走。”立萱妥协了,但是她跟傅余生约好要去跑步,这绝不能妥协。他撇嘴,问她:“晚上还有事?”她倒是大方,说:“要练习跑步。”他想起来了,陆锦一说过,她体育不达标。她的事情都很重要,他的事情都可拖延,微不足道。脑子里想起那个跟她一起并肩的男生,垨真哼了一声,立萱不乐意了,可能也有一点心虚,越心虚倒越有气势起来,“倪垨真。”

他知道她生气了,因为她一生气就叫他的全称。

别看垨真跟立萱能嘀嘀咕咕说上大半个上午,可是若是换成其他的人,他一整天一句话也可以不说。倪家的帮佣都知道他不爱说话,对人处事很粗心,但机械记忆真是太好了。

开饭的时候,立萱故意问他:“上周我过来吃饭的时候是用的哪一套餐具?”垨真说:“梅花粉的骨瓷。”立萱眉毛轻挑:“答错了,你明天不许去咖啡馆。”他说:“明明是对的。”立萱耸耸肩,说:“我不记得了,所以没有标准答案。”他说:“是骨瓷。”有时候记忆力太好了,也是件让人很烦恼的事情。

垨真的记忆力相当惊人,他翻书页的平均速度是八秒,几乎是过目不忘,立萱一开始简直不相信,也测试过他,还用秒表掐过时间。心情好的时候,立萱会故意跟他玩一些记忆的游戏,随意从书架上拿出一本书,她说上一句,要他接下一句,输了是要接受惩罚的。秋天的时候,她会让他把院子里的落叶扫得干干净净,冬天的时候,她会禁止他游泳,因为郭医生说,他运动得有点太频繁了。

这天下午,她随口念了一句,就听到有人敲图书室的门。

陆律师是从饭局上过来的:“立萱也在,垨真,有事情跟你商量。”

他坐到了两人对面的沙发上。立萱站起来,准备回避。垨真特意望了立萱一眼,陆律师说:“无妨。”立萱又坐了下去,耳朵竖了起来,听陆律师说什么。从饭局上赶过来,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原来是说垨真念书的事情。陆律师说:“安排了大学的课程。”

垨真已经十七岁了,虽然平时有老师辅导,但如果没有进入正规的学校,总觉得缺少点什么。陆律师盘算着,又不要他拿奖学金,也不需要门门功课优异,只是让他去历练历练,扩展一下生活圈子也好。文科对垨真来说太难了,陆律师想来想去,还是安排他去念数学系。垨真听到数学系,倒是没有拒绝,可也没有说话。

为了避免陆律师尴尬,立萱代替他问:“老师什么时候来?”这一次,陆律师却说:“四年制,去学校。”就是立萱就读的大学。立萱心里一算,路程并不算太远。垨真听到这里,说:“我不想去。”回答在众人的意料之中。

陆律师与立萱交换一个眼神,立萱问他:“为什么?”垨真说:“不喜欢。”想了想又补充,“时间太长了,太远。”

要是去了,他的生活方式要被颠覆了,这种事情,垨真是绝对不会做的。

薛阿姨削了水果端上来,立萱推到垨真和陆律师面前,但谁也没有动,局面有点僵持不下。

陆律师说:“立萱也在那里上学,可以相互照顾。”垨真这一回没有说不去,但也没有说去。太远根本就不成问题,陆律师又说,“有课的时候,金司机可以送你去。立萱也在,没什么可顾虑的。”陆律师以为垨真怕学习赶不上其他的同学,可他显然没立萱了解垨真,垨真怎么会在意别的人?同学拿了诺贝尔奖估计他也不会有太大的触动。

立萱的学校垨真去过几回,他一直很好奇,学校真的有那么忙吗?她现在两周能来看他一次,他就很高兴了。

如果天天去上课,说不定可以天天见面。但垨真不知道,如果今年九月入学,立萱七月就毕业了。

垨真心里还在纠结,一边希望天天见着立萱,一边抗拒着人多的社交活动。拳头松了再握紧,紧了再松,显出一种焦虑。立萱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看到他坐在沙发里有点僵硬,左手掩饰下的右手握成拳头,郭医生说过那是紧张焦虑的一种表现。

立萱向垨真那边挪了挪,伸手握住他的右手,中指从他指缝间钻进去,摊开他的手心,说:“找时间,带你去我们学校转转。”这也不是一天能决定的事情,先给他一点时间。多多接触外面的世界,对垨真来说总是一件好事,他不能只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陆律师了解垨真的脾气,没有强烈地反对,在某种意义上说就是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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