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啊！苏姐，谢先生，你们两个到底去哪里了？”林欣在别墅门口等了又等，终于等回了苏瑞茵。只是看见他们满身沙子，颇为狼狈的样子，不由得大吃一惊。

“我们去海边走了一圈，最后摔倒了，就变成你看见的模样了。”谢辰耸耸肩，又转头道，“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找你。”

他当着林欣的面上，低头在苏瑞茵脸颊上落下一个晚安吻。

“路上小心。”苏瑞茵点了点头，似乎早已习惯谢辰的亲吻，看得林欣目瞪口呆。

不过短短几个小时没见，两人的关系怎么变得这般近了？

这个谢辰究竟用了什么迷魂药，居然让一向怕生的苏瑞茵对他的亲昵如此习惯了？

等谢辰走了，林欣拉着苏瑞茵进屋，准备浴室的时候忍不住问：“苏姐，看着你似乎很喜欢副总？”

“喜欢吗？”苏瑞茵一愣，想了想才开口，“可能吧，跟他在一起很轻松很舒服，这应该能算一种喜欢。”

这奇怪的回答，让林欣更担心了。苏瑞茵从来不是一个主动的人，现在突然接受了一个认识不到一个月的男人，她怎么想都觉得奇怪。会不会是谢辰拿捏住苏瑞茵的什么把柄，让她就范，还是说谢辰的手段太了得，让苏瑞茵拒绝不了？

“苏姐，虽然我这样说太唐突了，但是你们才开始第一天，会不会进展太快了一点？”林欣偷偷看了眼苏瑞茵，又说，“我其实很早就知道哥哥对苏姐的态度不一样了，他虽然古板又无趣，却不是个对任何人都体贴的烂好人。这么多年，哥哥一直对苏姐关怀备至，比对我这个亲妹妹还要好，我当初可是很嫉妒苏姐呢。”

她叹了口气，又立刻摆正自己的立场：“当然，我不是想左右苏姐的决定。可是，我更想苏姐能够选择最正确最适合的人。”

“我明白你的意思，小欣。”苏瑞茵摸索着，握住了林欣的手，抿了抿唇，“这几年都是你陪在我身边，跟我亲妹妹一样。我也不想骗你，我对辰哥的感情……有些复杂。”

他实在太像五年前的那个人了，苏瑞茵真想能睁大眼看清楚谢辰，会不会是上天作弄她，又开了一个莫大的玩笑。

但是她也不敢看清楚，免得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失望，然后一次又一次的绝望。

“苏姐……”林欣看着苏瑞茵低下头，遮住了大半的神色，也能察觉出她的纠结和为难。

自己是不是管得太多了，毕竟苏瑞茵再需要人照顾，也应该有她的生活，以及选择对象的自由。

“你的手心都是凉的，赶紧洗个热水澡去睡吧。”林欣握紧苏瑞茵的手，用不在乎的语调笑着说，“要是感冒了，副总明天肯定要扒了我的皮。”

苏瑞茵好笑：“你这话跟辰哥一模一样，你们真是……”

她拍了拍林欣的手背，轻轻地叹道：“不用担心，我好歹比你年长一岁，不会因为意气用事，为了避开你哥哥，而做出冲动的选择。”

被戳破心思的林欣，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她迟疑着，又告诉了苏瑞茵：“哥哥他……晚上接到埃里克先生的电话，他回欧洲去了。临走前本来想打电话给苏姐，但是苏姐没带手机出门。”

“嗯，我知道了。”苏瑞茵听见浴室的大门关上的声音，轻轻地叹了口气。

既然她对林衍没有除了哥哥之外的感情，就不该再耽误他了。

林衍值得更好的人，但是那个人，并不会是她苏瑞茵。

林欣问她是不是喜欢谢辰，苏瑞茵根本答不上来。

从五年前开始，失去了那个人，失去了视力，其实她也失掉了一颗爱人的心，以及重新喜欢一个人的勇气。

从那一天开始，她的眼前就是一片黑暗，一如她的世界，仿若沙漠般变得一片荒芜。

苏瑞茵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昏昏沉沉的，鼻尖呼出的气息都是热的，额头滚烫，只是手脚却是冰凉，就明白昨晚跟谢辰在海边疯玩了一会儿，自己这个柔弱的身体还是没能受得住，一晚就着凉感冒还发烧了。

她恍恍惚惚中，觉得有人把冰凉的毛巾敷在额头上，凉意蔓延，让自己清醒了一些，微微睁开眼，只是眼前依旧是一片黑暗。

“醒了？”一只大手代替毛巾，覆上苏瑞茵的额头，担忧地说，“都是我不好，带着你疯跑，累得你发烧了。”

“没关系，我可不想你被小小的感冒吓着了，下次不再带我去海边了。”苏瑞茵从被子里伸出手，握住了谢辰放在她额头的掌心，被他的大手紧紧地包裹在掌心里。

“下次带你去更漂亮的海边，还有其他更好的地方。”谢辰怜惜地抚了抚她滚烫的额头，知道苏瑞茵这几年因为眼睛的关系，不想给别人添麻烦，又有林衍管束住，肯定哪里都不敢去。

“好，一言为定。”发烧的苏瑞茵多了几分孩子气，伸出小拇指，谢辰笑着跟她拉了勾。

“一言为定……我在这里陪着你，睡吧。”

“嗯。”苏瑞茵重新闭上眼，很快就沉沉睡去。半睡半醒中，还能感觉到谢辰紧紧握住自己的手没有松开，温暖而令人安心。

生病的人会特别虚弱，尤其是心灵，苏瑞茵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因为她做了一个梦，一个深藏在记忆中的场景。

苏瑞茵已经很久没做过梦了，这个梦却真实得令人害怕。

她的视野不再是没有光亮的黑幕，而是一大片紫色的薰衣草田，一直蔓延到小道的尽头，看不见边界。

苏瑞茵知道，这里是普罗旺斯，她第一次遇见那个人的地方。

她迫不及待地抬起头望去，果然，远方有一道高大的身影，正举起相机向这边，咔擦一声，定格了一个倩丽的身姿。

那人背对着光，只能隐约看见嘴角的一抹友善的笑容。

耳边是她熟悉的法语腔调，而后是试探性的中文问话：“你是中国人？”

苏瑞茵通红着眼，撒开脚跑向他。

可是他们之间的距离，不管怎么跑，都不能拉近，反而越来越远。

那个人的身影，也渐渐地消失在那片薰衣草田的后面。然后苏瑞茵的眼前，重新变成了一片汪洋的黑海，浓稠的墨黑色，遮掩住所有的光芒……

“瑞茵？”谢辰担心地唤了她一声，用指尖拭去苏瑞茵眼角的泪珠。

她才知道，自己哭了，不是在梦里，而是在现实。

“做噩梦了吗？”

苏瑞茵怔怔地听着他的声音，跟刚才的梦境重叠在一起，两人的声音是那么惊人的相似，她的眼泪就忍不住再次簌簌而下。

“好了，不怕。”谢辰手忙脚乱地扶起她，把苏瑞茵揽在怀里，轻轻地拍打着她的后背，“噩梦都是相反的，我就在这里，别怕。”

苏瑞茵枕在他的肩头上，忽然小声地问他：“你喜欢用相机，到处拍照吗？”

“相机，单反吗？”谢辰虽然奇怪她突然这样问，但还是老实回答了，“不，我这几年都没有外出旅游，也不喜欢拍照。”

“是吗？”苏瑞茵心里不知道是庆幸，还是失望，双臂环住他的脖子，一张小脸几乎想要嵌入谢辰的颈窝里。

她的依恋和亲昵，让谢辰十分受用：“再睡一会儿？”

他再次覆上苏瑞茵的额头，松了口气：“谢天谢地，你终于退烧了。”

一整晚高烧不退，谢辰都要后悔自己带着苏瑞茵去海边疯玩了。

就算林欣不用谴责的眼神看着他，谢辰都内疚得不行。

“抱歉，让你担心了。”苏瑞茵的脸颊贴在谢辰的颈侧，感受着他怀里的暖意，因为那个梦而惊慌失措的心渐渐地平静下来。

“该道歉的人是我，如果我没那么冲动，让你多穿一点出门，就不会让你着凉发烧了。”谢辰扶着她躺下，然后奇怪地问道，“怎么突然问我相机的事，是想要拍照？”

如果苏瑞茵说是的话，谢辰不介意去多学一门手艺。

苏瑞茵摇头，勉强地笑笑：“我只是随口问问而已，你不用在意。”

“不，你这个建议很对。”谢辰想了想，会心一笑，“哪天你能看见了，把拍下来的照片拿出来看看，是多么美好的事。我应该赶紧学起来，给你拍下美美的照片。或许以后的孩子们，也能看见我们曾经去的地方，曾经那么快乐过的身影。”

孩子们？

苏瑞茵一怔，继而红了脸，结结巴巴说：“辰哥，你想得太远了。”

他们还没确定在一起，谢辰已经想得那么遥远了？

“我很有信心。”谢辰握住她的手，觉得他们两人或许会有这么一天。

结婚后，生很多孩子，继续做红酒的事业，然后一起慢慢地老去，儿孙满堂，直到生命终止的那一天。

这个人生的蓝图，让谢辰总是觉得缺失了什么的心里，陡然变得充实起来。光是想想，就叫人心生愉悦，忍不住嘴角含笑。

苏瑞茵脸红红的，既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

谢辰却知道，她心动了。

“就这么决定了，我下午就让陈思买相机，然后报一个学习班。”

他说到做到，从来不会拖泥带水。

“辰哥还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性格，做事风风火火的。”苏瑞茵笑得无奈，却也不讨厌谢辰展露这样孩子气的一面。

不像刚开始时挂着景鑫副总面具的那个谢辰，而是真实的，表现出真性情的他。

这是不是代表，谢辰已经抛开了束缚，打从心里接受了她？

或许苏瑞茵刚开始接受谢辰，还出于别的原因。但是谢辰的真诚实意，却是实实在在地打动了她。

“我能为你做的，其实并不多，有一点是一点。”谢辰俯身凑过来，吻了吻她的眼角。

对这双美丽的眼睛却看不见东西，感到十分遗憾和难过。

如果他早几年认识苏瑞茵，是不是就能避免那样的悲剧，还能看见这双漂亮的眼眸里倒映着自己的身影？

“饿了吧？我在厨房还热着白粥，这就去给你端过来。”谢辰很快就回来了，扶着苏瑞茵坐起身，又体贴地说，“我来喂你。”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苏瑞茵摇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不需要跟我客气，而且我们现在是恋人，照顾你是我应该做的事。”不容她拒绝，谢辰舀了一勺白粥，送到苏瑞茵的唇边。

见她别扭地不肯张嘴，谢辰无奈地笑了：“这不是软弱，更不是看轻你，而是我想要为你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难道直到现在，你还不想给我照顾你，不给我示好的机会吗？其实，你也该对自己更宽容一点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苏瑞茵只能张开嘴，吃下了白粥。

白粥温热正适合，软绵入口，带着一点葱花的香气，显然是用心慢火煮了很久。

苏瑞茵想到自己总是强硬地拒绝别人的好意，其实是不是也拒绝了别人对她的关心，伤了其他人的心？

她别扭地维持着可笑的尊严，不愿意在人前示弱，实际上不过是自欺欺人的。

视力上的缺陷，即使苏瑞茵努力去补救，到头来根本是在遮掩自己自卑的心。

接受现在这样的自己，或许并不是一件值得丢脸的事。

苏瑞茵忽然间豁然开朗，压在心头的束缚骤然解开，脸上的笑容变得明朗起来，胃口很好地喝完了一碗白粥。

看出她神情的变化，谢辰心里很高兴。

有什么比一颗原石，在自己的手中渐渐打磨出绚丽的光芒更值得高兴和满足的事了？

“帮我选购一架单反……”谢辰跟陈思交代完，又摇头了，“算了，还是我自己去买吧。”

陈思想不通，自家老板怎么忽然对摄影产生兴趣了？

“副总是打算给苏小姐拍照？”

怎么想，都只有这个理由。

“当然，除了她我还会想拍谁？”谢辰让林欣帮忙照顾苏瑞茵，就带着陈思开车去购置相机。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见苏瑞茵在镜头里，会不会表露出不一样的神情和姿态来。

陈思无奈地陪着谢辰跑完了整整一层楼所有的商店，看着老板皱着眉头非常不满意的样子，他累得快要吐血了。

他第一次知道，谢辰很挑剔，还不是一般的挑剔。

对于单反，陈思的了解并不深，他纳闷的是谢辰总是看哪一部相机都不顺眼。

这简直是见鬼了，那些售货员的心情估计比陈思更郁闷。

遇上一个有钱的客人不容易，但是遇上一个一知半解的客人就非常痛苦了。询问喜欢的型号，不知道；需要的类别，不知道。所有的相机拿到手后，只有一个结论：不顺手！

“没有适合的，换一家。”谢辰放下手里的相机，总觉得拿着不舒服。至于哪里不好，他心里隐隐约约地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