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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 第一章

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历元朝皇都春雪将将融化,新芽初露,江南淮安却已是春风轻拂柳,娇花满河堤。二月伊始,延绵几十里的墨绿茶园之中,排成梯田状的茶树如今抽出嫩绿牙尖儿,让人看了好不喜欢。

淮安城百年来掌握着全国最大的茶叶生意,在江南一带以富庶闻名。淮安老小,无不跟茶叶打交道,上至在灶台前伛偻烘茶的老一辈,下至在茶山打滚戏耍的孩童。

最近五年,淮安商城风起云涌,明里暗里不知道有多少人为了在茶界立足使尽手段。而在近几年,送入宫中的贡茶,也已悄然从老茶商手中转移至淮安淳塘坊和逸香坊。

早春将至,又是一年贡茶竞标之时。皇帝步临坐在龙案之后,蹙眉挥笔,一纸圣书,传至淮安。只不过这一年,同圣旨一起去往淮安的,还有一位不速之客。

而远在江南的淮安百姓,自然不会知道皇都那些事儿。对他们来说,淳塘坊主唐青宣同淮安知县的千金苏言的婚礼,才是天大的热闹事。

有传言说,知县千金旧时有个全城皆知的相好,那小相好为了她屈身在衙门当师爷。此人正是逸香坊的卓当家,卓远。

二人相识已久,算得上青梅竹马。女有意,郎有情,终日在淮安街头出双入对。本以为是金玉良缘的一对,却在半途杀出个唐青宣,横刀夺爱抢了苏言。八抬大轿,明媒正娶,正月未过,便迎了苏言过门。

一时间,街头巷尾,议论不息,流言不止,如此反复,已有近一个月。

“今日我又见苏家三小姐跟卓当家携手游湖,好不自在。”

此话一出,本该是在茶山劳动的淮安百姓,纷纷放下手中器具,扎堆成几处,或聚于茶馆,或立于县衙门口,或趴在唐府的院墙张望。

诚然,知县千金苏言,逸香坊当家卓远和淮安城首富、淳塘坊当家唐青宣,三人之间的情爱纠葛,强取豪夺,棒打鸳鸯之事,在淮安百姓眼里,远比茶叶有意思得多。

茶馆二楼西厢雅座。

“啧啧,昨日我亲眼瞧见唐家小厮急急忙忙扛了长梯子救人。唉,闹了大半个月,真是作孽啊。”

“唉,这也不知将苏小姐救下没。”

“说到底,那苏小姐也是个想不开的人,那唐少爷无论家世人品,皆是上等,凑合着过吧。”

流言猛于虎,更何况是盛行了大半月的流言。这淮安城上上下下,如今也只有唐府里才算得上安宁了。

唐府的随园,是唐青宣住的地方。

园子外的漆木门半遮半掩,一青衣小厮蹲于墙角,抱着手臂打盹儿。

不多时,院外走进三个少女,身着同款墨绿绸缎长裙,头梳少女发髻,个个生得秀美。这三个女子,便是唐青宣自小收养的三个徒弟。三人以镶字为辈,分别取名:镶枂,镶芸,镶草。

三人一行走至青衣小厮跟前,相互一使眼神,其中一人抬腿踹了下打盹之人。

青衣小厮猛然惊醒,抬头之时,睡眼惺忪,蹙着粗眉,看架势是即将破口大骂扰他之人。

“元宝,昨夜里苏小姐她悬梁了?我师父呢?”

元宝瞧清了来人,一个激灵便转醒,噌地跳起身,欲往一旁逃去,却被三人团团围住。无奈之下,元宝搓着手,嬉笑道:“好姐姐们,少爷的事儿,岂是元宝过问的?”

元宝话将将出口,惊觉哪里不对,回想一番,急得跺脚:“呸呸呸,什么悬梁,晦气!”

说完又觉得更是不对劲,他歪头略一思忖,三十六计,走为上。奈何眼前三人不肯放过他,直直将他逼近墙角。

“那昨夜里怎么闹出那样子的动静?师父呢?”

眼前的脸愈渐逼近,元宝苦了脸:“少爷同姐姐们最亲了,你们尚且不知少爷在何处,何苦难为元宝呢。”

镶草在三弟子之中最为年幼,她看了看其余三人,慢吞吞道:“昨夜……昨夜我在府外遇见师父了。”

“草儿怎的不早些说?”自从那位过门以来,他们三人已经有许多日不曾见过自家师傅了。

“师傅……师傅说去青楼逛一晚。”

闻言,其余两人望了眼寝屋紧闭的大门,心道:师父半个月不宿在府上,却独独喜欢去青楼,莫不是对新来的那位不上心?

悄悄退至院外的元宝则躲于一旁抚了抚胸口,一看天,快午时了,该给少爷送饭去了,也不知他昨夜在青楼睡得可好。今日一大早夫人便出门了,他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定又是与那卓当家私会去了。奈何少爷早有交代,说是夫人的事不许干涉。唉,真是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与此同时,在西淮河畔,可谓有着另一番光景了。

西淮河是淮安的护城河,此时河畔柳絮初飞,纷纷扬扬随风飘落于河水之上,映着午时的日头,波光点点,甚是好看。

遥遥望去,河畔柳树之下,一男一女一方棋盘,透过星点日光,在这春日里,真可谓是神仙眷侣,临案对弈,好不舒畅。

男子夹执黑棋,勾了嘴角看一眼女子,直直将棋子落下:“两盏茶,言儿又进步了。”

女子将白棋一丢,揉了揉鼻子,紧接着就是一个喷嚏。

“好不容易盼来个晴天,怎么喷嚏连连了,扫兴。”女子转个身背靠柳树屈腿而坐,埋怨之声听在耳中别有一番味道,“你也无趣,下了十几年的棋,也不知道让一让我。”

言毕,她揉了揉额角,歪头唤道:“暖儿,冰糖肘子可还有?都午时了,有些饿了。”

河畔树丛后钻出小脑袋,齐平刘海下的乌黑双眸瞪得甚大,怨道:“小姐,那唐府又不是咱自己府上,何来冰糖肘子备着?”

女子挑眉:“方才那是?”

小丫头暖儿朝男子努努嘴:“是卓公子带的。”

女子斜斜瞅一眼男子,对丫头摆手道:“你去醉香楼点几样菜送来,我与卓远在这里等着。”

暖儿白了眼女子,无奈道:“小姐,姑爷提亲当日,你要他一手置办嫁妆,刚拜完堂,却又将那十几个大箱子全搬到了苏府别院。咱也没从老爷府上带些日常用的银子,你叫暖儿拿什么给你买冰糖肘子?”

女子轻笑一声,眯眼瞧着小丫头道:“你这小妮子倒是会持家,这些年我赏你的银子首饰也不少了,改明儿替你寻户人家,你揣上自己的钱财嫁了,过你的日子去。”

“唉!我去还不成么!”暖儿心里懊恼,晃晃脑袋起身,嘟囔着往醉香楼方向而去。

男子含笑将此景收于眼底,待暖儿走远,方也移了身子,同女子一般,靠坐于树上。他轻揪了根嫩草在手中把玩,似无意般开口道:“今早出门,又听街坊议论,言儿昨儿个晚上又同唐当家的闹了?”

女子摇首道:“不曾。”转而又道:“只是些小事。”

男子嘴角笑意不改,眼神却稍稍一滞:“那日,你怎么突然答应嫁给他了?”

女子垂了首,言笑晏晏,说出的话,却很是伤人:“因为我不想同你好了。”

身旁男子卓远,自她八岁那年与之相识,两人并肩同行在淮安城各处,也是常有的事情。她是淮安知县千金苏言,卓远是长公主后人,淮安逸香坊的卓当家亦是县衙里的师爷。旁人皆以为,以两人的情谊和身份,她苏言不论如何,终是该与卓远成一对的。

要说成亲之前,苏言也是那般想的。可明示暗示了几回,卓远都不曾给她个明确的回应。偏偏那个唐青宣烦得紧,三天两头往苏府跑。自家苏老头被他哄得乐乐呵呵,成日里来劝她答应这门亲事。

说起来,街头巷尾那些传闻,她不是不知。对于唐青宣“强娶”苏府三小姐,拆散一对鸳鸯的流言,她听来全不在意,丝毫不当回事。

苏言轻轻抿唇,沉默了一瞬,又道:“日子过得有些无趣了,嫁人也不错。”

卓远轻轻点头,闭眼靠着柳树假寐,良久不语。

两人静静坐着,好似快要睡着了。

苏言等了许久也等不到冰糖肘子,便动了动倚靠树干的身子,抬手遮着额头,眉头微蹙。

卓远听见身后人的动静,突然开口问道:“如果那日……”

苏言拳头紧握,紧紧抿唇。那日大抵是成亲之前那天了,她跑去与卓远说,她要嫁给唐青宣。卓远只是盯着她瞧了半晌,笑着应了声:“好”。

那天回家,她闷在被子里直到睡着。也不知是因为赌气或是别的,醒来她便收了唐青宣的聘礼,三日后坐上了婚轿。

这厢卓远隔了良久,也没将话说完,只转头看向苏言,抬手替她拂去额前柳絮,眼中暗波流转,情绪不明,半分忍耐,半分压抑,轻吐出一句话:“是不是饿得很?”

苏言呆了呆,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

拜堂礼毕入洞房之时,那人踏进房中便见她掀了盖头吃点心。他也是这般问的:“是我疏忽了,婚礼向来烦琐,你肯定还没吃东西,是不是饿了?”

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唐青宣,不似戏台上那些花花哨哨的新郎官,他将大红喜袍,穿出了另一番英俊倜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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